聂怀桑熟练地打开禁制，带他们来到一间满是铁笼的大屋。魏无羡记得，上次来过类似的地方，当时铁笼里都装了凶尸互斗，不过这一间，或许是新修，或许是尸源不够，铁笼都是空的。
“看什么？”聂怀桑笑道，“我还能给夷陵老祖留几具凶尸在房里么？”
“客气了，”魏无羡笑回去，“就算你留，这里都是金子怀炼制的尸，我也管不动啊。”
“说是这么说，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聂怀桑道，示意属下过去，用捆仙索再把魏无羡兜头一套，五花大绑，关进了其中一间铁笼。
至于蓝曦臣，麻药的劲力应该还有一两个时辰才过，不过苏谷也上去，唰唰两下封了他的灵脉，再推进铁笼，算是上了个三保险。
金光瑶识趣，笑笑地自己走进另一间铁笼去了。
“子怀呢？”聂怀桑向属下问。
“已经派人去请了，姑娘马上就到，”属下应承。
蓝曦臣这时突然开了口：“怀桑啊，看在往日情分，能否……让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聂怀桑一愣，他以为蓝曦臣抬往日出来，是想求情放生，不想，原来只是想说几句话。
那他总不好不同意吧，而且，他好像也猜到蓝曦臣想说什么。
他有些暧昧地看看蓝曦臣，又看看金光瑶，抬抬手，对属下做个招呼：“来，都回避一下。”
☆、第六十章 让你扎，让你渣，表白时被拒绝了两千多字吧
闲人都撤出门去，房里阴暗暗的，剩了蓝曦臣，金光瑶和魏无羡三个人。
此情此景，魏无羡本能地感到自己在这个场景下的多余。
蓝曦臣用眼角瞄了瞄他，魏无羡忍不住喊：“泽芜君，你以为我想在这呆着啊？关键是聂怀桑不带我走嘛。”
说着，他合着捆仙索，努力往铁笼的角落滚了滚。
蓝曦臣看他确实也没办法滚得再远了，没奈何，回转头，当看不见他。
此时麻药劲力已没有最初那般强劲，蓝曦臣肢体勉强可以行动，只见他连蹭带爬，挨近关着金光瑶的铁笼，倚着铁栏把上身撑起，跪坐在地。
他既然这样，金光瑶也总不能不理不睬，带着一身锁链，踱步过来，与蓝曦臣隔着两层铁栏相望，脸上笑容淡定，看不出是喜是悲。
蓝曦臣也不说话，默默解下额上的云纹抹额，紧攥在手里，低着头，突然把那只手伸过铁栏。
金光瑶愣住了，立在那里不动。
魏无羡虽然装作背过身，眼里余光一直往这边瞄，看到这一幕，眼睛也睁大了，心里说妈呀好精彩我回去一定要告诉蓝忘机……虽然也要先回得去再说……
然后下一秒，他听到了金光瑶的声音：“别闹。”
没错，金光瑶说：“别闹”……
蓝曦臣陡然抬头，看向金光瑶的脸，哑声道：“我拿这种东西，跟你闹吗？”
金光瑶站着，蓝曦臣跪坐，他们的对话，罕见呈现反转过来的居高临下。而格外显得金光瑶那笑容诡异难测，似有温情，又有悲悯。
“泽芜君，是觉得自己没法活着离开这里是不是？”
蓝曦臣看他一眼：“为什么你这么想？”
“觉得自己快死了，才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表白白不表白，”金光瑶笑眼弯弯，道，“那泽芜君可千万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万一还有活着回去的一天呢？”
蓝曦臣沉声道：“给你就是给你，在这死了，是给你的，活着回去，也是给你。”
“所以我才说泽芜君不能自暴自弃，”金光瑶笑道，“死了也就罢了，万一活着，哪是我敢要的东西。”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魏无羡，接着笑道：“蓝曦臣啊，你难道不明白，咱俩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魏婴那是真傻，可咱……”
“喂！”魏无羡飞瞪一眼，抗议道。
蓝曦臣也低低附和一句：“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我可是当面说的，”金光瑶嫣然一笑，道。
停了停，他又说下去：“看看看看，单凭你家这一条家规，能容下我？别说你家还三千多条了。”
四千……魏无羡默默补充道。
“魏婴当年是真傻，”金光瑶到底继续，把刚才被打断的句子补完，“可咱俩，难道不是全靠揣着明白装糊涂，才相安无事了这么些年么？”
蓝曦臣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金光瑶就也不给他说的机会了，自顾自笑笑地道：“蓝涣啊，山魅的事，其实我知道。”
蓝曦臣一愣，即使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条件下，脸色还是突然大红。
那，那是他一个人最见不得人的肖想，从未对外透露半句，金光瑶怎么会知道？
金光瑶像是看穿他想什么，笑着回答了他：“……我不是捉了那山魅么？它在乾坤袋里不断翻腾，求我放了它。我说好容易抓的，哪能那么轻易放你。然后它就说，那我跟你交换个条件……嗯……它那个条件，我实在好奇，没法拒绝。”
他说到这里停下，瞟了一眼在一旁努力装听不见的魏无羡，不再挑明。
不过蓝曦臣也清楚意思了，那交换的条件一定是：我告诉你他幻想里出现的人是谁……
“其实我乍一听到，心里还甜了好几天……”金光瑶说下去，“不过，不久之后，我就听说二哥在规训石前跪了整整三日，谁问也不说原由。”
“我就是再蠢，也知道二哥对自己这份感情的态度了，”他笑笑的道，“当时把我吓的哟，二哥对自己都这么狠，要是知道了我成日里那点胡思乱想，我怕是都活不到观音庙。”
“蓝家只是约束自己，”蓝曦臣打断他，“并不会规训别人。”
“前头的话算是开玩笑，”金光瑶先是笑道，而后却又正色起来，“不过要正经说，一直以来，咱俩谁不清楚，哪天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哪天咱俩就完了？”
“魏婴跟蓝湛表白，他们能立马滚到一起去，咱俩能么？别说咱俩都是宗主，都是男人，单问一句，秦愫怎么办？谁能答么？” 金光瑶苦笑道，“所以前世里你要说一句喜欢我，我除了应一声‘我知道’，还真不知能再说什么。”
“二哥是厚道人，知道自己不能往前，就立即退后了，从此没有多跨出一步，其实我还是挺感谢这一点的。至少比我那整天山盟海誓哄人跟他上床的老爹强多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高昂，顿了顿，又努力压抑下去，“所以说，你今儿突然想不开，给我这劳什子抹额，那叫我怎么不以为，你相信今天就是一辈子最后一天了呢？”
蓝曦臣哑着嗓子，艰涩地道：“你也说了，那是前世。”
“今世难道有好些吗？”金光瑶笑起来，“我现在一具凶尸，连人都不算了，偏还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你能跟我在一起，把蓝氏一族的百年清誉给我陪葬不成？”
“就算你说你想藏我在云深，不叫外人知道，可纸包不住火，哪天闹出来，你是大义灭亲，还是清理门户呢？”
“退一万步说，这辈子都运气够好，没有被外人知晓。可你家族里人呢？你叔父呢？他们为了我跟你起冲突的时候，你怎么办？”
“蓝涣啊，”他缓了缓语气，又道，“你是个温柔的人，想要人人都好，我一直，也都是喜欢你这一点。可是，有时就是没办法人人都好的。”
他明明是具凶尸，但说这话时，魏无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隐觉得他眼眶有些泛红。
“可我说这些，也并不是去怪你，”金光瑶如今无气可吸，但还是下意识地作出一个深深吸气的动作，“我们之间，还是我的问题更大。”
“不管活几辈子，你没了金丹，我也不可能剖我的给你。”
“我说是不害你，利用你时，也丝毫不曾手软。”
“你说过，知道我那些事时，这声二哥也不必叫了。”
“可我做下的事还不止你知道的那些呢！”
金光瑶说着，语气突然变得尖厉起来，扬手一指，带得锁链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他指向的是墙上陈旧发黑的斑斑血迹：“蓝涣！你一直是被我捂着一只眼睛的人，看到的，永远是我想给你看到的——可现在我不想捂你眼睛了，你睁眼看看！我还能给你多少惊喜！——你扪心自问，别说是你家人，就是你自己……又容得下我么？”
似乎是意识到有些失态，金光瑶到底压低了自己的音量，整个人也跪坐下来，与蓝曦臣隔着铁栏对视。
“所以说啊，二哥，我太自私，你太周全……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他们那样的结局的，”他伸手去推开蓝曦臣紧攥着抹额的手，脸上挂满温柔亲切的笑容，“我怎么看，都不像你命定之人，这劳什子，你收着吧，天下好姑娘那么多，迟早遇得上一个的。”
蓝曦臣静默地听他讲完这么多，一直没说话，可手也不动，因为攥得太紧，手心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又因为麻药的劲力还未完全过去，举了这么久的胳膊，不自主地颤抖不止。
直到金光瑶伸手来推他，他才突然化拳为掌，一把抓住金光瑶的手腕。
金光瑶吓了一下，看着他，没说话。
“阿瑶，你向来能言善道，”蓝曦臣拽着他的手，声音哑得像凶尸的嘶吼，“可我也只要你听我说几句。”
“你说你的，”金光瑶转眼又笑起来，他心里主意都打定了，管他蓝曦臣说什么，“谁还堵着你嘴么？”
“阿瑶啊，我记得，无羡当时对忘机表白，说，‘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是么，我当时应该去殿后掘棺去了，并没有听见，”金光瑶道，“不过那又如何呢？这是寻常无比的情话，又不比那一句‘蓝湛我是真心想跟你……咳咳……的’。”
魏无羡蜷缩在角落里，脸上突然发起烧来，心说就这一会功夫，我膝盖中了多少箭了。
“那阿瑶，我想跟你说，你糟透了……”蓝曦臣手里连着抹额，紧抓着金光瑶的腕子，“你城府深沉，满怀算计，阴险歹毒，口蜜腹剑，脸上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
……
这一番话别说金光瑶听蒙了，连魏无羡在一边都听蒙了。泽芜君这是近墨者黑，学会翻脸如翻书了么。
直到蓝曦臣把下一句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阿瑶，你糟透了，但我喜欢你啊——————”
☆、第六十一章 除了你，我不会再把这东西给任何人了
“阿瑶，你糟透了，但我喜欢你啊——————”
金光瑶愣在当地，腕子留在蓝曦臣的手里，脸上不知什么表情。
蓝曦臣紧攥着他一只手，稍微放缓了语速：“你说你怎么看，都不像我命定之人。几十年来，我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的命定之人，怎么可能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是成婚生子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心机满腹、两面三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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