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魏无羡恼道。
金光瑶站在那里，负着手，一身黑衣，笑眯眯的。
魏无羡从前未见过他穿黑衣，此时月光照下来，在他脸上打下半面冷光，半面阴影，配上那张苍白面孔和温柔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艳之感。
“从这间屋子进去，就再看不到月亮了，”金光瑶抬着头，笑道，“今天月色还挺好的。”
魏无羡也抬头望去，这夜是满月，月光清亮柔和，可惜，有薄薄一片云气，遮去了些许光辉。
金光瑶看着，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要是没有那片乌云，就更好了。”
魏无羡实在觉得今天的金光瑶不对劲，想问他是不是发烧了，又想到现在的他不可能发烧，于是道：“敛芳尊，你没事吧？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跟你长吁短叹地看月亮？”
“啧啧啧，”金光瑶皱了皱眉，揉了揉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你这么说可就恶心了。走，办正事去。”
说着，他矮身进入那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魏无羡忍住扑面而来的寒气，和耳边嘶吼悲鸣的嘈杂，也弯下腰，跟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压抑着邪教的冲动在写这几章
☆、第五十一章 你怎么会有这么令人作呕的提议
金光瑶走进那一排黑森森的长屋，点燃火纸，一间间查看过去，魏无羡紧跟在他身后。
最边缘的两间是空的，角落都结了厚厚一层灰尘蛛网，再往里，房间有人活动的痕迹，地上的灰尘被踩的都是脚印，房梁的蛛网也被掸落了，再往里，开始飘出一阵新鲜的血腥气。
“好吵……”魏无羡闭着眼，忍不住咬牙道。
“吵？”金光瑶看他一眼，感受了一下周遭的寂静，旋即领悟过来，笑道，“枉我自负聪明，诡道上却是真没一点天赋，不然早自己学了，何必指靠薛洋那个小流氓。”
“这些吵闹的人都是你杀的？”魏无羡问。
“魏公子，你这可冤枉我了，”金光瑶惊讶道，“我不敢说一个都不是我干的，但是大部分，还是从各地收集来的——当时聂怀桑拜托我给他家祭刀堂收集横死的身体，我就顺便多收集了几具嘛。”
魏无羡心道，果然还是无耻的金光瑶，说不定给聂家收集一具，他自己“顺便”多收集九具，如果过程中暴露了，还可以推给聂家的需要。
“而且，若有新死的，肯定不是我下手的啊，”金光瑶补充道。
魏无羡也反应过来，依前头所见的迹象，这地方大约是荒废了很久的，但最近又有人把它启用起来。
按他们先前的推测，这炼尸场的新主人大概就是金子怀了。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比较接近这片建筑的中心地带。二人突然看到了“人”。
一些衣衫褴褛，肤色铁青，目光空洞的“人”。
这些“人”倒似乎不是漫无目的地走动，而是沿着固定路线，环绕整片建筑中心那几间大屋。
哦，巡逻的，魏无羡心想，他在夷陵时，也在山脚下布置过一大群凶尸巡逻，对访客威吓阻挡，如果有人想硬闯，则即可搏斗，又可示警。
他才把手指放进嘴里，想吹声口哨，看看能不能驱动那群凶尸，金光瑶在旁戳了他一下，低声道：“先找个落单的试试。”
说的也对，魏无羡于是等大部队走远，抓住机会对队伍最末落单的那只凶尸，轻轻吹了声哨子，尾音溜起，正是斥退之意。
出乎意料又不出意料地，那具凶尸顿了片刻，然后直接向他猛冲过来。
魏无羡转身就跑，那凶尸等级还不低，追得很快，四足着地，直想往他身上扑。
金光瑶看他堂堂夷陵老祖被一具凶尸追得绕着圈跑，掩着口笑得捶胸顿足，好一阵子，才看够了戏，恨生出手，又快又稳，悄无声息，将那凶尸斩为几段，跌落尘埃。
金光瑶看着地上喘气的魏无羡，笑道：“这些年，你还真是让蓝忘机惯坏了啊。”
魏无羡幸福一笑，继而又恨恨道：“那凶尸也看见你了，怎么就盯着我追呢，真是一根筋。”
“不是他一根筋，我看他八成还以为我是新‘货’呢，”金光瑶笑道。
魏无羡这才反应过来，因为金光瑶被炼得太高级了，言笑晏晏，站在身边，常常一时之间忘记他是个死的。
他看着金光瑶道：“要不，咬我一口？”
金光瑶一怔，没动。
“没关系，我带了解药，自有分寸。”
金光瑶皱眉：“你怎么会有这么令人作呕的提议？”
“你当我愿意啊？”魏无羡呲牙道，“跟你说实话，我还没让蓝忘机之外的男人咬过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虽然严格来说，你现在也不算男人，最多叫男尸。”
金光瑶要是活着，额头一定会绷起一个“井”字。
“快点快点，一会天都亮了，”魏无羡仿佛视死如归地伸出一只手臂，把脸别了过去，又絮絮叨叨道，“你下嘴有个轻重，见血即可，可别公报私仇，给我咬断了……啊！……”
金光瑶像是忍受不了他的啰嗦，到底一口咬了下去……咬完起来，赶紧呸呸了好几口，把残血都吐到地上。
不到半柱□□夫，魏无羡已是青气盈面，忙从怀中掏出一丸丹药来，含在口中，护住心脉，才虚弱地道：“走吧。”
想了想，他又转头向金光瑶道：“这事你可别告诉含光君。”
金光瑶回敬他一眼：“你别告诉泽芜君我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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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向巡逻的队伍走去，果然，这次这些巡逻的凶尸有的无视于他俩，有的甚至还微微点头施礼。
魏无羡心头大乐：家教很好嘛。
巡逻的尸群共有三道，一道比一道等级高些，好在以为这两个是同类，都颤悠悠地，让他们过去了。
二人最终来到这片建筑的中心地带，几座黑黝黝的大屋，拱卫着一座高塔，高塔上悬着一座大钟，大屋外似乎设有结界禁制，但金光瑶出面，念念有词地转悠一阵，禁制便开启了—— 这结界本就是他当年所设，就算金子怀小有修改，用的还是金家的秘术，他怎会不知？
结界一破，嚎叫嘶喊之声便瞬间灌满两人的耳朵，这次是连金光瑶也能听到的真实吵闹，吓得他忙闪身溜进屋内，便又把结界封上了。
而二人一进屋就发现这喧嚣的来源：房间墙上天花板上都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靠墙是一排大铁笼子，每个笼子里关了四五只凶尸，在那里互相争斗。
魏无羡看过去，这些凶尸又比外头巡逻那些怨气更足，大概是接到了相斗的指令，才会攻击同类，不碎不休。当着他们的面，有怨气稍差的，已经被几下肢解。而其中两三间笼子里已经只剩一具凶尸，踩着同类腥臭的血块，犹自低声嚎叫不止，想来是竞争后留存下来的王者。
这样的尸，就算赶不上温宁，也相差有限了，魏无羡心里说，又打了一个冷战：温宁只有一具，而这里看样子每天都能产生好几具这样的凶尸。
金光瑶看这边的时候也有惊异神色，但终究还是顾不上般，往前又走，在墙上摸索敲击，终于触到了什么，大屋后方开启了一道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显出向上和向下两道盘旋的楼梯。
魏无羡跟着金光瑶，先沿石阶拾级而下，揉揉眼睛，下方又是一大间密室，灯火通明，别有洞天。
这密室墙壁都是石制，刻有古老咒文，而这大厅中间，地上画着数个法阵，铁索链条横陈，上面贴满符箓。法阵的中心，有一小小凹陷，里头盛满暗红的血水，可血水里头，如今是空的。
魏无羡看这个阵仗，心里猜知了七八分：想必前世薛洋就是在此修复阴虎符的。
“到底来晚了，”金光瑶吸一口凉气——他如今无气可吸，但还是下意识地作出这个动作，道。
☆、第五十二章 你过生日，他送你个钟啊？
“到底来晚了，”金光瑶吸一口凉气——他如今无气可吸，但还是下意识地作出这个动作，道。
魏无羡看这个阵仗，心里猜知了七八分：想必前世薛洋就是在此修复阴虎符的。
看来金光瑶是知道了金子怀是事情关键一环时，便猜测她一定会在此修复虎符，因此才带自己来这里，但到底晚了一步，虎符已经不在这里。
可也不算太意外，之前许多迹象都显示，虎符已经被修复甚至投入使用了。
魏无羡叹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那往上的楼梯通向哪里？”
“看样子，是能登上那钟楼。”
“钟楼做什么用的？”
金光瑶看他一眼，道：“钟楼还能做什么？打钟报时的呗。不过那钟楼不是我修的，大概是聂怀桑的扩建。”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
于是两人又从楼梯上去，一路登到最顶，重新接触到新鲜空气。
看起来似乎就是普通的钟塔，圆形的顶端面积不算大，四周是木质的围栏，中间吊起一口大钟，不过那钟可算是大得出奇了，若扣下来，能扣两三个成年男子进去，钟身已经满是铜绿，看起来有年头了。
金光瑶过去看了看，用剑鞘微微擦刮一下，剥落了一片铜绿，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来，他也看不懂，又探头想往大钟里头去瞧瞧。
这时，他后心被狠狠推了一把，趔趄着出去撞到木头围栏上。
探着头往下一看，他吓得一激灵，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又被魏无羡捞着腰搂回来，端端正正地摆着站好了。
金光瑶看着魏无羡，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呲牙吼道：“谋杀啊？！谁说你不记仇的？”
“我不推你，才真是谋杀，”魏无羡老神在在地笑道，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钟体，“你知道这玩意哪来的？”
“哪来的？就薛洋送我的呗，”金光瑶道，“某一年的生辰礼。”
魏无羡脸上浮现一种猥琐的幸灾乐祸，许久，终是绷不住，捧腹大笑：“你过生日，他送你个钟啊？”
金光瑶笼着手，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笑容，道：“怎么样，别开生面吧？”
“我算理解你为什么要清理他了……”魏无羡笑道，“好好，说正事。他可告诉过你这东西的用处？”
金光瑶摇摇头：“那时他耍神秘，不肯说。”
魏无羡往钟内探看一圈，幽幽道：“薛洋坏归坏，还挺想着你的。这估摸着是找来给你对付赤峰尊的。”
金光瑶一愣，继而发问：“怎么说？”
魏无羡道：“上辈子的事，我猜最初你要了聂明玦的命，但也没有一定歹毒到要分他的尸，没想到后来成了凶尸，反而更糟，实在镇不住了，又怕穿帮露馅，才下手分尸碎魂。”
金光瑶咬着唇，不做评论。
撒一个谎，就要再撒一个来圆它，前世真的就是这样，明明觉得自己总是不得已，却一步步走得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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