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一脸神秘地说“你知道上一个炸气纯山河的剑小纯怎么样了吗?” 李慕弦觉得头有一些晕,他单手撑着额头,碎发拂至侧脸,那道血痕已经结痂了,很细,像嵌在白玉里的红线。他问:“怎么样了?” “早被日到下不了床了。” “……” 云随鹤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俩人已经喝到尾声了。 温梨洲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两坛酒喝了一坛半都不见醉意,李慕弦就截然不同了。他本就不善饮酒,以前没喝过,酒量也差,正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 温梨洲见他来了,往后一靠,摊开手说:“你师弟这酒量不行啊,我才刚开始呢。” 云随鹤横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上前扶住李慕弦的肩膀,低声道:“师弟,我们回去了。” 李慕弦听到了声音,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虽说他喝不了多少酒,但醉了后也不怎么上脸,除了眼眸中笼了一层雾看起来有几分迷茫之外,倒也和平常并无二致。 但是不知为何,他看到云随鹤的一瞬间,脸颊便晕开一抹浅浅的红。 云随鹤心念一动,看向对面的人:“你和他说什么了吗?” 温梨洲无辜道:“没有啊,我只是随便聊聊,问问他对同门之情怎么理解的。你放心,我这人向来有分寸。” 有个鬼分寸。 云随鹤低头将他扶了起来,李慕弦手脚发软,摇摇晃晃的,身形不稳,连忙一手撑在桌子上。 “师兄,今日我不该炸你的山河……”他小声说着。 师弟喝醉了,说话都不似往日冷硬,每一个字都像在醇酒里浸泡过,泡得软绵绵没了骨头,像撒娇一样。 云随鹤的心几乎要化开,一手环过他的肩,将他虚揽在身前,说:“没关系,师兄不介意,你若是想炸,以后师兄天天镇山河给你炸。” 一旁的温梨洲听了这话,满脸嫌弃地挽起袖子抖了两抖:“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影响,非要我切花间糊你一脸玉石?” 云随鹤懒得和他打嘴仗:“我先带他回去了。” 温梨洲摆摆手:“赶紧走,剑气花就剩个花了,下次别喊碧水。” 云随鹤扶着自家师弟走出十几步远,忽然停住,说了一句:“昨日那个天策找我打听你了,你自己掂量。” 温梨洲斟酒的手略微一僵,半晌吐出一口气,摇头叹气,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真是难缠得紧啊。” 酒意涌了上来,李慕弦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只知道师兄扶着自己往回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也熟悉得令人卸去心防。 ——你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 ——每次他下山历练都匆匆忙忙的,我们几个亲友想让他多留一天都不行,说是纯阳有人在等他,若回去得晚了只怕他会不悦。 ——他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他心思不堪,会就此疏远他。 ——他把你护得这么好,任何事都愿意替你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时李慕弦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温梨洲说的每一个字都如落石砸进他耳中,激起千层雪浪。 云随鹤待他太好了,好到他已经习以为常,以为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逐渐忘记了那些行为后的深意。 哪些出自真心,哪些是为了应付,其实一目了然,但云随鹤从来不愿告诉他,怕一旦挑明两人可能就再也无法如初了。 一个十年已经过去了,何妨再等下一个十年呢。 “师弟,你觉得还好吗?” 李慕弦浑浑噩噩的,抬起头看他。 房间里光线昏暗,唯有月光描摹着他的眉眼,显得愈发飘逸出尘。 云随鹤将他扶进屋中的榻上,转身又要去点蜡烛。 李慕弦低声说:“不用点了,反正一会还……还要灭掉。” 但他已经点上了,却只照亮了侧脸。 李慕弦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有些句子不过大脑,直接说了出来:“今日的比武都怨我,若我……我经验再多些,就不会输了……” 云随鹤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师兄不怪你。” 李慕弦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开口:“往后……师兄不必再瞒我,是我的错便是我的,没道理你替我承担。” 云随鹤的目光一滞,瞳孔深处似有如墨的黑云涌动,但翻涌过后又转瞬平静。 原来……是觉得他多此一举了。 早该知道会这样的。李慕弦又不是甘心被人挡在身后的性子,护了他十年,早晚有一天他会厌弃这种保护的。 冰心也好,唐门也罢,纯阳心法又不是战无不胜,虽然太虚那群弟子整天把“太虚剑意,天下无敌”挂在嘴边,但江湖向来都是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他的剑法再高,也不会永远只胜不败,这是终有一天会面对的现实。 只是云随鹤不想看到向来矜傲自信的师弟露出失落的表情,才会一味地替他承担那些失败过错。 但是他倒忘了,依李慕弦的性格,若是知道了这些事必然会十分不快。 “是师兄错了,”他唇边的笑意减淡,垂下眼眸不再看他,“以后不会了,有什么都会让慕弦自己面对,这样才会变成强者。” 李慕弦坐在床榻上,眼神略有些迷蒙,他的脑子很乱。温梨洲的那些话在耳边徘徊不休,他听到师兄唤自己的名,就如同今日在比武场上一样,下意识的,好像早已经在心里唤过了百遍,在唇齿间流连过千回。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拿同门情谊骗自己了,我要是顶了我师兄的南风,他能用反向太阴把我抓回去抄《药经》。 想弄清楚,不想当局者迷。 静谧的房间中,唯有两人的呼吸伴随着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然而这一片寂静之下,好似还有擂鼓般的心跳。 一下快过一下,一声重过一声。 他的声音略有几分轻颤,笼着醉酒的醺然:“师兄你……只当我是师弟吗?
☆、5
云随鹤听到他这一句询问,便知道温梨洲是跟他说了些事情了。 他抬眸看过去,只看到了李慕弦眼中的迷茫和疑惑。一个“不”字就徘徊在唇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如果,李慕弦知道了,以后不再理他怎么办? 如果,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师兄弟的名义下山呢? 他很了解李慕弦的性子,这么多年莫说男人,女人他都不愿亲近,对情爱一事很是冷漠不屑,若他知道朝夕相处的师兄对他存了怎样的心思,大概是永远不想见他的。 这或许是自己的情意距他最近的一次,但也只是这一次了。 他宁愿一辈子不让爱意诉诸于口,也不想就此与他形同陌路。 云随鹤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入心,面上已经晕开一抹熟悉的温柔笑容:“那不然呢?师弟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拿你当同门师弟,还能是什么呢?” 李慕弦沉默了良久,才很轻很轻地,用鼻音“嗯”了一声。 他心中松了口气,若无其事道:“温梨洲说的话,十句里你信五句都是多了,他惯会拿人寻开心,是不是他又胡说八道了?” “……可能吧。”他别过脸,神情有些许疲惫,好像问出那句话便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云随鹤近乎是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垂眸道:“夜色已深,你快休息吧。” 李慕弦半坐在榻上,一缕碎发自鬓角垂下来,阴影落在他的眼眸中,掩去了那里一闪而过的低落。 他看着云随鹤起身,低头轻抚过衣袖,转身走到了门边,背影略有几分狼狈。 手指微微蜷起,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似乎不叫住他就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事,似乎就这么任他走了,他们大概,就再也没有向前迈出那一步的机会了。 从小到大,师兄弟之间出了什么矛盾,都是他把自己困在角落里,等云随鹤来找他。而云随鹤又确实是,每一次,无论大事小事,都笑盈盈地找到他,温声细气地哄他平了气,两人再肩并肩去切磋。 他从来没有过一次,看着师兄落寞的身影从自己视野中消失。 好烦。 好像从云随鹤否认了自己的问题后,心头就一直有团郁气沉压着。 一阵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李慕弦觉得眼睛有几分酸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伸手握住床头的那把剑。
剑与鞘分开,清光掠过。 云随鹤已经推开了门,忽然听到身后他缓缓道:“打一场吧。”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似是没听清:“啊?” “我说,我们打一架吧。” 中庭明月满,一地落霜。 剑影纷乱,树叶被剑风卷起,衣袂飘扬之尽是剑身相碰击发出的清越鸣响。 李慕弦饮了酒,剑法大有凌乱仓促之意,横冲直撞的,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快。云随鹤看出来他不是真的要切磋打架,下手自然也不怎么走心,只当给他喂招罢了。 这场切磋打了快一刻钟,云随鹤尚未感觉到疲倦,李慕弦却先一步停了下来。他胸中憋得难受,本以为打架会宣泄疏解一番,可越打越烦闷得厉害,还不如喝酒,一醉方休不省人事了才好。 于是他收了剑,在云随鹤不解的目光中转身回到房间,提了两坛酒出来。 藏剑山庄的每间客房都备着好酒,客人若是喜欢只管畅饮,不够问管事要就行了,只是李慕弦之前从来不饮酒,那两坛直到现在还未开封。 云随鹤见他拎着酒出来便有些无奈了:“师弟,别再喝了,虽说明日休息没有比试,但也不该太过放纵。还是说……师弟还在为今日武场的输赢自责?” 他早就不为那件事纠结了,但要说他纠结的到底是什么,李慕弦还真有几分糊涂。 是云随鹤说待他不过同门之谊,他才不悦的吗?可若是如此,他又在期待别的什么答案? 他心头杂乱,一撩衣袍在石桌旁边坐下,放下剑,抬手揭开酒坛的封口。 醇厚的酒香飘了出来,石桌上没杯子,他懒得回屋取了,那酒坛也不大,一只手就能拿住,李慕弦索性仰头饮过。 清透的酒从他的唇角溢出,顺着线条惑人的脖颈滑下,没入蓝色的衣领。 云随鹤蓦地移开了视线。 他慢慢将剑收进剑鞘,拇指抵在剑柄和剑鞘中间,然后轻轻挪开,铮然一声,青光宝剑彻底被封入了黑暗。 李慕弦将另一坛推给他,他却没碰,而是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声音略有几分沙哑道:“……你心里有事不妨和师兄说,一直喝酒也不是个办法。” 唯有醉意才能让他从这些纷杂缭乱的情丝之中暂时脱离出来。李慕弦压根不听他的,只想快点灌醉自己,要比在小酒馆和温梨洲在一起时更昏沉才行。 云随鹤忽然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低喝道:“够了!” 李慕弦没料到他会这样,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表情里除了怔愣,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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