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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连忙跟上对方的步伐，朝停车场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蒂法投来的复杂目光。 二 “你选电影的品味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克劳德一手抱着爆米花桶，一边看着荧幕上的黑白画面，“我以为你和杰内西斯一样，会喜欢那种很难懂的文艺片……” “原来这不算吗？”萨菲罗斯认真沉思，“我其实也没多想，之前杰内西斯提到过这部电影在重映，所以就买了票。” 这算是一次约会吗？如果按照普世定义来看，显然是算的。但克劳德始终感到一股别扭感，如今他们之间的人际距离十分微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把手搭在观影椅的扶手上，略带焦躁地敲击着塑料质地的方块。 “我以前看过这部电影，它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我没有看到最后。”克劳德承认了。 “居然是这样，那要不要我把票退了？”萨菲罗斯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模样，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他是真心想退票。克劳德心中嘀咕两句摇头，“没关系，我还挺好奇结局的。” 大概因为是重映，放映厅里的人很少，且都是零星分布，几乎没有什么人看着，克劳德又无端紧张起来，连忙喝了口冰可乐，抬头看向荧幕：家道中落的淑女被工作单位开除后不得已投靠了远方的妹妹，却和行事粗暴的妹夫时常起矛盾。 克劳德看着男主角对妻子和女主拳脚相加的画面有些不太舒服，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暴力行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悄然移开视线在黑暗中拣爆米花粒。萨菲罗斯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不舒服的话要不要现在走？” “不要。”克劳德梗着脖子回应，“我看得下去的。” 黑暗中萨菲罗斯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扶手上，和克劳德的手靠在一起——对方正因心烦意乱而毫无察觉，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放映厅，连他手背的温度都在上升。 克劳德的性格对暴力和不义之举的承受度相对较低，这是萨菲罗斯经过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他不太会义愤填膺地去指责或是发起攻击，但这份不耐受会反映在他的情感和生理上，这份忍耐对于萨菲罗斯而言是十分动人的。他这么想着，用冰凉的掌心包裹住克劳德的手，大概是低温让他稍微从情感的漩涡中清醒了一些，他侧头看向萨菲罗斯。 “我不喜欢这个男主。”他嘀咕，“太野蛮了。” “这是为了和女主的文明矜持形成对比。”萨菲罗斯开始背诵杰内西斯的电影赏析课作业，“她虽然看起来优雅，情感却异常空虚，渴求着欲望的满足。象征着野蛮的男主虽然与她三观不合，相互厌恶，彼此之间却也有隐秘的欲望。” “难怪我觉得不舒服。”克劳德摸了摸胸口，“男主的目光让我觉得很压抑。” “明明相互厌恶，却反而有着隐秘的欲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人类的心灵。”萨菲罗斯笑着发问。 “就是因为太过晦暗了，我感觉有点难受，胸口闷闷的。”克劳德摇摇头，“之前看电影的时候杰内西斯就说我没有鉴赏文艺作品的天赋，我太容易被作品里的感情牵着走了，这样会影响判断。” “这是你的特别之处。”萨菲罗斯悠然说，“说不定就有人会喜欢你这一点。” 黑白的影片持续播放着，野蛮而健壮的男人撕碎了一切温情的假面强暴了这个被文明粉饰的女人——自己的妻姐。曼妙纤细的女体在荧幕上被蛮横暴力的男性撕碎，罔顾伦理道德。在压抑的氛围中女主被送进疯人院，男主与妻子发疯般做起爱来。灯光重新亮起，克劳德因这残忍而充满原始意味的结尾而冷汗涔涔。 萨菲罗斯凑过去看他因紧张而放大的瞳孔，掏出一张纸巾擦干净他额头上的汗水。克劳德呼吸略显急促，看起来有些难受。 “还好吗？”他的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克劳德勉强点头：“我还不至于神经脆弱倒被这种东西吓到，只是有点郁闷难受。” “但是你手心都出汗了。”萨菲罗斯伸手握住克劳德温度偏高的手，“你觉得很焦躁，克劳德。” 他摇摇头，拿起只剩下冰水的可乐杯，试图用残留的低温平复自己的心绪，大概是觉得萨菲罗斯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克劳德偏过头去，没有去直视那双绿色的眼睛：“走吧。” 他起身离开已经被坐得发烫的座位，那丝诡异的焦灼氛围依然弥漫在空气里，克劳德无法为其命名，但他听得见自己强烈的心跳搏动声。萨菲罗斯走在他身后，慢慢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种题材和画面。” “不是不喜欢。”克劳德斟酌着言辞，“我能理解一点电影像要表达的东西，但我只是很容易被这种氛围影响，心情变得很……” “低沉？”萨菲罗斯故意装作自己没看明白克劳德的情绪。 “焦躁。”克劳德长舒一口气。 人类克制恶欲的后果，克劳德其人容易动真情，被氛围所影响，他不介意利用这点做出相应的引导，萨菲罗斯心下了然，上前两步牵住他的手。克劳德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忍耐住了挣扎的冲动。 “我能让你感觉好一点。”萨菲罗斯朝他眨眨眼，克劳德愣了愣，也没再使劲，任由身体被他带着来到了无人的暗角。 “你想干什么？”克劳德有些不安。萨菲罗斯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还是有点烫，于是他用自己冰凉的手背试图为其降温。 克劳德放下了警惕，凉爽的触感很好地缓解了躁动不安的心，出于对舒适的追求，他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手。 “总觉得你体温一直都偏低……”克劳德刚说完这句话，就联系对方坦白的过去，意识到这似乎并不太好，说不定是什么实验的副作用呢？他刚想开口补救，就听到萨菲罗斯平稳的声音：“能让你觉得舒服的话就值得。” 明明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为何他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克劳德赶紧摇摇头，握住对方的手想让他停手：“可以了，我没问题了，走……” 他还没说完，就被萨菲罗斯捧住脸颊。 “为了融入文明而克制欲望，这是人与野兽的区别。”萨菲罗斯用与爬行类动物十成相似的幽绿眼瞳直直看着他，循循善诱道，“焦躁之下有什么，克劳德？” “愤怒，和恐惧。”克劳德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还有……” “还有渴望。”萨菲罗斯笑起来，拇指摩挲过他的嘴角，“我永远不会责怪你，克劳德。” 真奇怪，每次被萨菲罗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被他用这样的语调捕获时，自己的身体都会出现战逃反应般的颤抖。但这真的是战争吗？他在咬下那片苹果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决定献身于此了吗？克劳德深吸一口气，终于怀抱着被引燃的焦躁与奉献的激情凑上前去，那丝诡异的焦灼在萨菲罗斯的诱导下被命名为欲望，辅以一成早已被滋养壮大的恋慕，调配成一剂强效的迷幻药。萨菲罗斯十分贴心地承接住了男孩磕磕绊绊的吻，以耐心而不容拒绝的方式引导着他的唇舌。黏腻而沉重的触感搅得克劳德头脑发昏，他觉得自己像在接受某种全方位的口腔清洁，混合着消毒水气味的皂香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侵占了他的感官空间。 一分钟后萨菲罗斯把浑身发软的男孩从怀里捞出来，托住他的脸：“感觉怎么样？” “像溺水。”克劳德没好气地回应他，嘴犟非常，“你的吻技真差，天才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吗？” 萨菲罗斯揉揉他的脑袋：“那得麻烦你陪我多练习一下。” “看你表现。”克劳德嘀咕着转身离开，生怕在这里再多待一秒自己的窘迫就将更加暴露无遗。 三 爱丽丝坐在客厅的小圆沙发中，藤蔓状的吊灯散发出柔和的暖色调光芒。蒂法在她身前的桌子上放上一杯加了糖的热牛奶。 “不用紧张，别把我当成正式的咨询师，只要诚实地说出你的感受就好了。”蒂法坐在对面的软椅上，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睡裙，调笑道，“你看，哪个咨询师穿成这样去见来访者的？” 爱丽丝被她逗笑了，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首先从你家里说起吧？”蒂法拿起一支笔，“你小时候的家，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十岁之前住在那里。”爱丽丝手捧盛满牛奶的马克杯，组织语言的速度因陷入回忆而变慢，“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因为同属于神罗公司，神罗大学的许多重要学者都住在这个小区，被排挤离开之前的我的父亲也住在这里——和我，还有我的母亲一起。 “我小时候被保护得很好，完全不知道实验室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我不喜欢见到我父亲的同事们是有原因的，虽然不太懂事，但是我明白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对，所以每次有人来的时候，我都到那个花园去。我就是从那时起喜欢上了和植物打交道。” “然后呢。”蒂法耐心引导着，“那里发生过一些事情……你看到了什么？” 爱丽丝闭了闭眼，记忆穿过重重迷雾回到了那处场所。郁郁葱葱的绿植是许多动物的栖身之所，那里有许多节肢类动物，有别人家里养的到此处散心的狗，还有—— “一只橘猫”，爱丽丝斟酌着言辞，“我常常看到它在花坛附近休息，散步。我经常和它一起玩，会从家里带一些食物去喂它。它和我很亲近，我也有想过要不要把它带回家里，但是它警戒心很强，不管我用什么手段，它都会在家门口停下来不肯入内。 “我对它很有感情，不过和它一起玩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有时候我能看到一个男孩也会喂它食物，不过他从来不摸那只猫，只是蹲在那里看着它，很专注地看着。他长得非常漂亮，我有试着和他打过招呼，但是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样，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只猫。你知道的，学者中也有不少怪胎，他们的孩子会有些怪脾气也很正常，所以我没放在心上。” 蒂法的心莫名悬了起来，笔尖在纸面上不停敲打着。 “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爱丽丝闭上眼，试着让自己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风中弥漫着花香，她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跌跌撞撞地跑向花坛的方向，眼前的男孩有着一头显眼的银色头发和令人一见难忘的绿色眼眸，他站在那里，美得毫无机质，像一樽装饰品般站在生机勃勃的花园。 他的手托着那只橘猫柔软而新鲜的尸体，玻璃一样的眼睛平静而毫无波澜，似乎并不理解眼前的事物是死去的生命，也不明白自己手上为何会沾染着鲜血。 他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爱丽丝，一步一步走近，在她眼前放下那只橘猫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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