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重点怀疑是赵茉莉,或者说罗茉莉,已经带着鹏将军进入了云南。 出入境并没有她的记录,难民登记也很混乱, 她在云南并没有住处,一直是住校的。当地公安在学校走访了她的同学、老师,几个要好的同学重点地询问过,但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徐睿、C3和许三多留在医院候命。袁朗的病情仍然反反复复,所幸肺部感染和急性肾功能损伤已经大大好转了,重点是腿上的溃疡一直不能愈合。 主治医生,何大夫,天天跑来查房,一边看着实习生给袁朗换药,一边说着风凉话:差不多截肢得了,老这样骨髓炎就不好了,到时候不光一条腿的问题。我又不是神仙,治不好咯。之类之类。 徐睿、C3天天想揍他,当场不行的话,两个人已经谋划半夜拿麻袋,套头,往死里打。C3用输液架,徐睿用床头柜的抽屉。到时候菜刀大概也是愿意来的,让他用尿壶打,许三多可以负责警戒。 天天闲着没事,两个人就这么商量,越说越具体。 好几次许三多都担心地问袁朗,是不是应该报告铁路。 袁朗听说了,很不屑,说为什么用麻袋,你们弄包水泥把他浇进去不是更好。 吴哲、菜刀还有成才三个人天天在公安局里,跟着民警四处走访,罗茉莉依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每天,三个人在临沧市里跑得像条狗一样。开始几天还能带点零食水果什么的,吴哲还从花市上扛了几公斤的花。后来罗茉莉的同学、老师都随访地差不多了。改成去夜场找k粉贩子,鬼市上找摇头丸小混混。以及拿着罗茉莉的照片满街问人。于是更加没日没夜没时间,也不上袁朗这里来了。回医院,就是去铁路办公的多功能厅里睡觉。 那天上午,袁朗拄着拐杖锻炼身体,从二楼拄到一楼,从一楼再拄到三楼。然后一鼓作气拄到五楼,慢慢进了多功能厅。 三个人都躺在地上,成才滚在会议桌下面,菜刀靠着墙。吴哲最斯文一点,拿了五六张CT片袋子垫在身下。袁朗蹲在吴哲旁边看了一看,腿疼,又坐在地上。昨天也不知道他们弄到多晚,睡得天昏地暗,成才简直是鼾声如雷。 坐了好一会,袁朗站起来出去。 门一合上,吴哲就睁开了眼睛。他转过身看看门。然后发现菜刀也醒了。菜刀问他:“怎么了?” “哦。”吴哲说,“队长好像进来过。” 成才也醒了,说:“他最近怎么样了?许三多说那个主治医生天天让他截肢。” “啧。”菜刀说,翻身继续睡觉。 经过数天的走访,在人民的汪洋大海中,终于有几个老太太看到过罗茉莉:“小姑娘啊,见过见过,带着奶奶来买过东西,哎呀,真是孝顺啊。” 公安局很快布置了监控,申请了搜查令。 因为是在市内,新晋公安局长建议还是由他们民警、特警抓捕。特种兵们继续在医院待命。 吴哲他们于是难得睡了个饱。然后吴哲去给袁朗请安,成才去给许三多请安。菜刀跑到室外吸烟区里抽烟。 吸烟区其实就是露天的空地,有个半截的水泥乒乓台子,旁边四五个石墩子,平常一堆人坐那里、站那里、蹲那里,抽卷烟、抽旱烟、抽水烟。烟雾腾腾、妖气滚滚。 今天一大早没什么人。菜刀一眼看到袁朗坐在石墩子上,靠着乒乓台,手里横拈着一根卷烟在想什么。 菜刀坐到他旁边,问:“想抽烟?” 袁朗看了他一眼,说:“你信不信,我点上烟,三秒之后,许三多就能从地底下钻出来,把烟掐了,然后诚恳真挚地思想教育到我认错为止。” “不然你抽两口?我不告密。”菜刀安慰他。 “不了。”袁朗叹气说,“我是在想……”他又不说话了。 菜刀坐在旁边,本来手里已经拿着一支烟了,又放回烟盒里。两人坐那里沉默了一会,菜刀问:“想什么?” “在想,截肢之后……” “胡扯什么。”菜刀打断他。 袁朗继续:“截肢之后得转业了,我还能去哪?残联?开个书报亭?” “哎。”菜刀制止他,“那个何医生,狗嘴里就没吐出过象牙。你听他?再说他一个内科医生。腿伤是外科的。” 袁朗把病号服的裤腿拉起来,腿上绑着绷带,包扎地很结实。他好像好奇一样,轻轻拍了拍纱布。 菜刀看看那些绷带,再看看他,问:“什么时候去换药?” “再过一会吧。他们查房的时候。”袁朗说,继续俯身去摸小腿、脚踝。 菜刀沉默着,手伸到前面,想要去摸一下那个伤口,又犹豫想去把袁朗的手拉开。手指在触碰到袁朗手臂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张开的手掌并没有握上去,只是轻轻碰了一碰,说:“差不多了,我陪你去病房?” “让我再坐会。”袁朗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 菜刀说:“是。”他沉默着坐在旁边,双手姿势标准地放在膝盖上。 徐睿在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喊:“队长!上来,医生过来了。” 菜刀代他答:“来了。” 他问询一样看着袁朗。袁朗手边就是拐杖,他不拿,把胳膊搭到菜刀肩膀上。菜刀扶他站起来,左手夹了拐杖,往住院部里去。 到了楼梯上,吴哲正蹬蹬蹬蹬跑下来。看到他们俩,很顺手地从菜刀手里拿过拐杖,伸手说:“来。” 袁朗进病房去换药。 菜刀站在病房外面,示意许三多出来,吴哲见状也跟过来,徐睿C3也跟着来了。在走廊上,菜刀问:“这两天他怎么回事?刚才在下面发呆想截肢的事情。情绪不好?” “没啊。”徐睿说,“挺正常的。” C3说:“昨天还打牌赢了我200块钱。” 吴哲说:“他要是不想说,谁看得出来他的情绪。” “那怎么办?”菜刀看看里面,换药的医生正从溃疡的口子里掏引流条,一长条黄色带脓的凡士林纱布被拉出来。吴哲急忙转开头。 吴哲问徐睿:“铁路呢?这两天来过没?” 徐睿摇头。 屋子里,何医生给袁朗听完心肺,正在交代实习生更改医嘱。然后他手机响了,他听了一会,转头说:“吴少校,老周找你,说抓到了,让你们去公安局。” 几个人于是跑步去了公安局,铁路也在。周柏笑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说:“在一个出租房里找到的,穿着老太太的衣服。我们去的时候,罗茉莉没看见。” 铁路面前的显示屏里,是一个狭小的审讯室,一个垂垂老者正坐在椅子上。他穿着傣族老妇人的衣服,包着头。如果是在街市上,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确定是他?”吴哲问。 周柏笑点头:“我认识他。每年傣族年的时候,他都要在边境发红包。几千几万人在那里等着他。我呢,只好带着武警去维持秩序。” 铁路问:“他就没给你们发?” 周柏笑有点不好意思:“有,而且发给别人一个红包50块,我们武警的一个100块。”他想了想,“是他一个个走过来发到我们手上,还作揖感谢,感谢我们保卫祖国。” C3他们几个笑了:“这老头挺有意思啊。” 周柏笑于是走进审讯室。鹏将军正把包头巾取下来,花白的平头下面,眉毛浓密,他现在不像老太太了,混浊的眼神里仍带着三分锐利。 “你好。”他说,“我不大会说普通话。”他的话也不大像是缅语,更像是四川话,带着云南土语的口音。 周柏笑点点头,说:“您好,我是边防武警,上校,周柏笑。” 鹏将军拱拱手,说:“原来是军中长官。”他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说:“见笑了。本来,老朽这一生行事,确实不该有寿终正寝之报。只是贪生怕死,不可免俗。” “能活着回国受审,也是荣幸之事。只是老朽有个心愿,望长官成全。”鹏将军站起来,对周柏笑郑重地一拱手,“可否让我回故乡去正法?”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能落叶归根……” 周柏笑叹了口气,说:“我接到的命令是,送你去泰国的难民营。” 鹏将军沉默了许久,拱着手僵在那,最后坐到椅子上说:“也不过,就是死在泰国。” 周柏笑看着他。 鹏将军继续说着:“我15岁当兵,到了这里。说是反攻大陆,就能荣归故里。我们在这里等啊,等啊。时间太久了,于是娶老婆生孩子,要让孩子反攻大陆,让我荣归故里。”他笑起来,“刚才,那么几分钟,坐在这里,我想我总算是死在家里,心中十分喜乐。” 他的眼泪开始流淌出来,沿着脸上的沟壑慢慢浸湿开去:“好吧,如果老朽这把骨头,还能为边民安靖出一把力,自然不敢推辞。” 周柏笑无话可说,退了出去。 铁路跨坐在一个靠背椅上,正笑眯眯看着周柏笑出来,铁路说:“怎么了?心里不好过?” 成才在旁边说:“听起来老头挺可怜的,国家混乱,身世飘零。才弄到现在这样。”周柏笑同意:“就是啊。他一开始也不过是想在这里安身立命。” 铁路继续说:“是,而且赤子之心,还是很感人的。” C3想了想,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吴哲在旁边说:“铁路在跟我打赌,我们说周大上校心软、耳朵更软,肯定上当,那老头厉害啊。” 周柏笑一个激灵:“我上当了?” 吴哲说:“他要真的想死在中国,何必穿着老太太衣服东躲西藏。而且你一说送他去泰国,他马上明白是‘为边民安靖’,说明他仔细想过自己能有什么作用。他才不甘心死,老头子还是志在千里,到了泰国也许打算东山再起。” 周柏笑怀疑地看看显示屏里的鹏将军,严肃地对铁路说:“你带的兵都这样么?对什么都不相信。就跟你一样。哪能这样?” 铁路挠挠头看看吴哲,给了吴哲50块钱。然后对周柏笑说:“好……是,我们小人之心。那个,周长官,安排任务吧。” 周柏笑说:“长官个毛啊, 让我安排任务?交给你们了。”他再看了一眼显示屏,叹气说,“对他好点,老头子也很可怜啊。” 铁路无奈地看看吴哲,又给了他五十块。 晚上,在医院的多功能厅里,铁路布置任务,袁朗也在。先是吴哲详细讲解了此事的背景。 中缅边境的班达邦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民风彪悍、成分复杂,特别是在远离城市的山区,有缅甸边防军、山区的少数民族武装、毒贩武装、中国黑帮、缅甸黑帮、或者贩毒的少数民族武装、暗通黑帮的边防军,一边种菜一边种鸦片的农民,犬牙交错,混乱不堪。但是,再混乱也存在制度和统治。这个统治的缔造者,就是如今拘押在公安局的,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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