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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学术界的第一位领袖吗？”伊万听他的论调，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王耀在政坛大放光彩的模样，他相信王耀做得到，这世界上天才很多，但能同时兼顾研究和行政工作的没有几个。 大多数天才都是在生活和为人处世上缺失常识的科学怪人，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总是需要付出其他代价的。 “这样很不错。”王耀道：“我们生来就不是为了平凡的活着的。” 他看了看伊万，补充道：“不只是‘我们这种人’，而是每个人，人生就是向着伟大理想不断迈进的过程。” “我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伊万道。 “不，你有。”王耀嘴角微微抬起：“不愿意被家族或者个人左右，所以你才一直走到现在，如果你没有，布拉金斯基家族就不用费心思对付你这个叛逆的继承人了。” 伊万轻哼一声：“这件事连你也知道了。” “我一直都知道。”王耀道：“这些琐碎的和垄断组织相关的情报，我一般优先关注布拉金斯基家族的。” 他说：“我连你父亲的花边新闻都记着。” 伊万先是窃喜，紧接着又不满起来：“你记那个干什么！” “在你们刚到达月球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南部联盟的记者向你提问吗，他同时也是经常报道你父亲绯闻的那个记者，写花边新闻的辞藻真是精彩，我甚至还研究过他那些巧妙的排比和引人遐想的修辞。” 伊万脸色逐渐变臭：“你最好把这些事快点忘了。” 王耀知道他不是为了家族的脸面而不高兴，这个不肖子孙专职和家族对着干，不可能反过来维护家族。 他用余光观察了一会儿，有了大致的猜测，于是道：“我关注那些消息主要是看一看布拉金斯基家族的风向，我知道一直有人想对付你，你不在乎，但总得有人帮你看着点儿。” 伊万拉下来的脸又反弹回去了，这个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喜上眉梢了，但还是嘴硬：“不需要。” “好吧。”王耀也无声的笑了笑，为身边这个幼稚又别扭的家伙，他确实做了很多额外的事，他不介意以后一点点告诉这家伙，让他偶尔高兴一下。 伊万心情确实变好了，他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火山口，来到一处洼地，这里没有水，土质也不松软，干巴巴的，像是废弃了的河床，伊万看了一眼探测器右上角不断闪烁的标识，问：“这是无信号的意思吗？” “嗯。” 伊万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办？” “从刚刚开始就这样了。”王耀道：“我们不小心进入信号盲区了。” 信号盲区是根据好几代探测器提供的信息，最终确定的土卫六上存在的好几处磁场紊乱区域，这些地区时大时小，有规律的扩张或者缩小，无人探测器已经标出了绝大多数信号盲区的所在地，绘制了大概边界，而他们俩闯入的这个，明显是没有被记录的。 王耀的表情还很淡定，伊万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但是看王耀的态度又有些拿不准了：“你知道怎么出去？”、 “不知道，这片洼地很大，在聊你父亲的花边新闻的时候，我试图倒退出去，但是倒退了几百米都没能再收到信号，现在我在往前走。” “那你还这么平静！”伊万道：“你就不怕我们回不去地面返回舱，困死在这里？”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算不平静也改变不了什么。”王耀道：“放心，我们能出去的，正好借这个机会收集一下这一片未记录信号盲区的信息。” 伊万看他淡定的模样，莫名的，也放松了下来。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话题就这么继续了。 “如果喝一口土卫六上的水，应该像是吃鲨鱼一样。”王耀道：“泰坦的液体层中的主要物质除了水就是氨。” 伊万看着他们面前愈来愈浓郁的橙红色雾气，纳闷道：“怎么看上去要下雨？” “恭喜你答对了。”王耀叹了口气：“流年不利，天上要下甲烷雨了。” 土卫六上有着完整的大气环流，云层摩擦出紫色的闪电，电离子的激烈碰撞之间，液体甲烷组成的暴雨倾盆而下，眼前的场景就如同隐生宙时期的地球，他们在38亿年前的远古地球上漫步，这片天地间还没有生命，万物在海洋里蛰伏，他们是误入时间的旅人，欣赏错乱了时空的风景。 暴雨很快填满了洼地的底部，然后，像是被按下了终止键一般，雨忽然又停了。洼地变成浅塘，浓稠的液体甲烷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又回归一开始那样低调的沉默。 在探测器里的两人也沉默着，经历了一场完整的骤雨，内心的震撼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唔，这场景，代入到地球上，应该是天上下石油了。”王耀冷不丁说了个笑话，伊万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有一种说法是，土卫六上可能存在有基于甲烷和氨生存的生命，它就像是远古时期的地球一样。”王耀道：“碳基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他们一直在寻找同类，寻求同其他生命的交流。” 他就是想说这些，也不在意伊万有没有回应，继续操纵探测器向前走，来到一个地势稍微高了一些的地方，仍是没有信号，伊万也不着急，靠在座椅上看着前方，在堆着圆形石头的浅滩处，有一个有些奇怪的凸起，伊万眯眼看了看，放大了显示图，道：“这是什么？” 王耀也看到了，探测器接近那个位置，他们看的更清楚了，王耀道：“这，大约是个探测器的残骸。” 他操纵机械臂将那东西从地里拔出来，扫描了一遍，发现这是一块合金，是探测器的外皮，王耀将它回收了起来，和之前采集的那些样本放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数据分析好了，传送了过来。 “是第三代探测器。”王耀道：“第三代探测器早就能源耗尽了，不知道它是工作状态下在信号盲区失踪，还是能源耗尽后被地表活动带到了这里。” 伊万道：“我们现在乘坐的是第九代探测器吧，如果走不出盲区，我们俩也会像它一样，不，不一样，探测器还能留下残骸，我们俩会尸骨无存。” “唔，大概。”王耀道：“会还原成碳，无处不在的碳。” 伊万忽然觉得很想笑，此刻他们是真的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却无比轻松，没有那些戏剧化的悔恨眼泪，痛苦懊恼，和人生的走马灯，伊万觉得轻松又平静，觉得是，和这个人一起死，连惦念着什么都不用，因为眼前这人就是一切。 死的时候能过拥抱着人生的全部，这是何等的至高奖赏！感谢命运！ 操作台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紧急通讯提示音，一直亮着的无信号的提示变成了不断加载的圆圈，王耀向外发送了位置信息和探测记录，又再向前走了二百多米，才能接通紧急通讯。 指挥部都要急死了，百隶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王耀，伊万，你们在吗？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救援？” “我们没事。”王耀道：“刚才在信号盲区内，不需要救援，探测器一切正常，我们已经走出了信号盲区。” 百隶道：“你们失踪了整整两小时！我已经派人去你们信号消失的地方搜寻了！” “让他们回去吧。”王耀道：“这片区域是未被探测到的信号盲区，有一个苏必利尔湖那么大。” 出了信号盲区寻找距离他们最近的地面返回舱，王耀才发现他们刚才的路途走了多远，距离他们最近的地面返回舱是赫胥黎一号，和苏达一号的直线距离是五百公里…… 赫胥黎一号上负责接引他们的技术人员一脸惊魂未定：“王耀大校，布拉金斯基中校，你们真的差点把我们给吓死……苏达一号传来你们失踪的消息，百隶将军对整个北半球西面的地面返回舱都发了紧急通讯，要求我们随时准备出动寻找。” “麻烦了。”王耀道：“我也没想到这个信号盲区会这样大。” “没事。”技术人员苦笑道：“起码，考验了一遍我们的紧急出动能力。” 伊万问王耀：“我们不回苏达一号吗？” 王耀摇头：“先调动无人探测器把盲区大概位置测绘出来，还要把探测器残骸安置好。” 他们以为是很普通的三代探测器残骸，但是提取出来拿在眼前看了，却不太一般，零下一百八十度的低温下侵蚀了多年，合金的状态看上去不算太好，但隐约可以看到卷起的内部有斑驳的痕迹，除去其他物质之后，依稀能辨识出是刻在合金上的一些字符。 “这似乎是三战时期，中国和俄罗斯合作研发的那批探测器。在公海上发射。”技术人员道：“你看，这里有纬度，正好是太平洋，下面还有一句——友谊……？” “友谊地久天长。”王耀道：“我看过发射记录，那时是两个国家结合最紧密的时候，从官方到民间，都认为对方是最亲密的盟友。” 它的存在见证了那个战乱年代大国之间的友谊，当年的科学家们给予它美好的盼望，他们把这些信息刻在合金上，带到土卫六，然后时光荏苒，许多年之后，由两个来自这些地区的人发现。 物是人非，唯有一样东西没改变。 无论是当时的中俄两国，还是现在的王耀和伊万，都有着紧密的联系。 “带到舰队上收藏起来吧。”伊万道：“它很有意义。” 地面探测阶段的工作很无聊，日复一日的进行地基建设，日复一日的探测矿脉，绘制地形，日复一日的……寻找冰火山。 冰火山所在的地区都是地壳运动活跃的地方，很危险，但王耀已经从开始的手脚僵硬进步到现在可以熟练的划着花操纵探测器躲开飞溅出来的氨水混合物了。水一喷出火山就变成了冰，探测器在地面采集的时候，都能感受到火山附近地面的振动。 他们尽量避免人员出舱，但是对伊万和王耀这对疯子来说，在安全地带留下脚印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伊万忽然提出想看一看刚喷出来的“岩浆”瞬间凝结成的冰，王耀就放他下去了，他一直盯着表盘，观察外面的情况，伊万则是穿着舱外防护服在附近走着，脚踩着那些新鲜形成的冰，直接感受火山的颤动，忽然，王耀觉得横波有些异常，和之前的地震都不太一样。 “伊万，马上回舱，要地震了。” 几乎是他们刚离开地面，伊万刚才踩过的地方就裂开了一条缝隙，“岩浆”一拥而上喷发出来，王耀直上将探测器拔高了二百米，才堪堪躲过和他们一起一飞冲天的“岩浆”。 在极端的危险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刺激让伊万大笑出声：“他妈的，难道是我踩的吗，哈哈哈哈！” 王耀也笑出声来：“我以为是级数大一些的地震，他妈的！怎么能裂出这么大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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