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握着剑的手用力愈发得紧,他想说话,喉咙却难受得厉害,徒劳地眨眼,却只换得鼻头越来越酸。 “手都要捏破了。”嬴政自然注意到他较劲的手,不免失笑。 说着,他去撑开秦政紧握的手指:“乖,松开。” 手指被他捏去手里,秦政顿时脱力,剑坠了下去,金属砸于地面,哐地一声响,方才似要冻住他的冰河却也碎裂。 秦政缩去他脖颈间,两人湿漉的衣裳相贴,明明都很凉,可秦政却不再觉得冷了。 那仅存的小花颜色扩散,染去了每株每朵,枯败的花树继而繁盛。 枝丫疯长,木也成林,花树转瞬间长成苍天大树,在一片废土中深扎了根,连带着草木繁茂,莺飞草长。 秦政本想说。 你不该来的。 他明明设了拦他的关卡,如若不来,他就能封了自我,不论从前往后,他都不会去在意这世间近乎可笑的感情。 如若不来,他就不会再纠结于这十年来复杂却又放不下的情感,不会对他再有什么杂念。 可偏偏在最后,他赶到了。 偏偏他要舍弃己身利益为他来雍城,偏偏来了之后,还要不管不顾地朝他过来。 还要这样柔声与他说话。 还要这样对他好。 真是越界。 秦政在心里埋怨他。 可又是这份越界,每一个语句,每一个动作,都一下下扣着他的心弦。 弦音长鸣,震出了许多裂口,细小裂痕相互交错,终是汇成不可阻挡之势。 秦政两年间高筑的堤坝轰然倒塌,埋藏的情感泄了洪,纵然再有高墙,却也再是阻挡不住。 心中所想一经出口,却变了话语。 委屈与不甘交杂,不可名状的感情汹涌而出。 强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声音的异样再是忍不住。 秦政紧紧回抱住他。 “你来了啊。”
第54章 氤氲 嬴政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哭腔,将他往怀里带,不让他人听到,继而轻声回他:“嗯,来了。” 或许也不算太晚。 秦政未有答话,在他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本不想哭的,秦政觉得有些丢脸。 可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他怎么忍都忍不住。 他们两个忽而就抱作了一团,亲卫见状,集体撤步转过身去。 方才还在一旁拦人的芈启更是愣在了原地。 他尴尬地收回手,揉了揉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复而退回到了芈颠身边。 崇客卿闯进来时未与他们解释哪怕一句,他们亦不知他的到来是否是秦政的授意。 这样局势混杂的一个雨夜,他的到来很是突兀,自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犹豫着是否该拦。 考虑到连太后都暗算大王,他们还是动了步。 不过朝中人都听闻这二人关系甚好,芈颠没有自己上去,而是把自家兄长推了出去。 此时芈启默默然回来,芈颠往旁了一步,给他让了位置,两人并肩而站,望了那边。 无言片刻,芈启看着芈颠,道:“大王和客卿……” 芈颠却摇头,提醒道:“还是莫要多言。” “你不会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吧?”芈启咬牙切齿。 芈颠没有答他,只是嘴角噙笑,意味不明。 芈启:“……” 那边两人全然没有注意他人的意思。 好一阵,秦政心里的地覆天翻好歹是缓过来,将面上一塌糊涂囫囵就往嬴政身上擦。 “哎,”嬴政轻拍他,道:“衣裳可不干净。” 迎着暴雨赶路,嬴政身上可不止雨,还有一路泥泞与风尘。 秦政早就嗅到了他身上的尘土味,全然不在意,待擦干净,又不动了。 “都湿透了,”嬴政捞了他的几缕发,道:“再在此处待着,该会着凉。先回殿中去,让宫人热了水,去洗沐吧?” 秦政反手也捞了他的发,道:“你也湿透了。” “是啊。”他回了一句。 “一同去?”秦政的声音混着很重的鼻音,揽他发的手放了下来,又搭去了他腰间。 “嗯?”嬴政初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待反应过来,推辞道:“未免不合规矩。” 秦政却道:“寡人准许便是合了规矩。” 见他还没有答应的意思,秦政又补充道:“一同去,不许违令。” 方才还是征求意见,这话就是要求了。 嬴政最是厌恶旁人对他指令的语气,若是换个人,嬴政怎么也不会听。 可偏偏秦政不是什么旁人,又正逢他伤心,嬴政稍稍放低了些原则,顺了秦政的意,道:“也好。” 话音一落,秦政从他身上起来,想说那便回去吧。 可这样一动弹,方才伤到的右下肋骤疼。 伤时觉不出多疼,被雨水一浸染,方才走动牵扯,此时疼得厉害。 秦政皱了眉头,往那一摸,就是一手血。 赵姬的簪子摔在一旁,嬴政皱了眉头,问道:“她伤了你?” 秦政甩去手上的血,道:“嗯,无碍。” 他今日有些寡言,嬴政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不多问,他也能猜到事情的大概走向。 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世界即使时间上大有不同,这该死的雷雨天还是如出一辙,连秦政也同样被伤到,甚至位置都差不多。 关于此事的细节嬴政不想去回忆,只是提醒道:“有伤莫要下水。” 赵姬下力不算太重,伤口只是痛了些,秦政浑然不觉得这点伤有什么:“无事,那也一同去。” “没说不同去,”嬴政无奈,笑道:“先将伤处理好。” “好。”秦政回完他,思及今日的残局还需处理,又召来芈启,吩咐道:“太后玺印应当还在宫中,去寻来。” 先前太后玺印丢失的消息,估计是和赵姬被挟持一起放出来的假消息。 既然赵姬亦参与了此事,那么玺印估计也未丢过。 而就在方才,嫪毐拿它调动了士卒,那领者见玺印而动,嫪毐必以玺印傍身,也就藏不去宫外。 芈启领命,正要走时,又想起嫪毐的尸身还未处理,问道:“大王,嫪毐该是如何处置?” “碎了他,”秦政不想再在此人身上耗费时间,随口敷衍:“血肉抛去荒野喂兽禽,留下的骨碾碎,铺洒去闹市,遭万人践踏。” 芈启打了个寒噤,默默想着,洒去骨粉的那条街,他是不会想再踏足了。 待他去后,秦政转而问芈颠:“长安君如何了?” 芈颠方才一直在场上,也不知成蟜到底如何了,立刻就遣了人去问。 倒是嬴政在一旁问:“他有何事?” 在他的世界里,嫪毐叛乱之时,成蟜已经死去一年了。 此世时间早了几年,嫪毐无权,倒是让他二人蛇鼠一窝联合了起来。 方才未看见他,嬴政还以为秦政已然将他捉拿,看来并不是如此。 “他为寡人挡了毒箭,中毒昏了过去。”秦政对此事颇为不解,与他说的语气也稍显了困惑。 “挡箭?”嬴政问。 他一时不解成蟜的行为。 他们之间可没这样厚重的情分。 况且,嬴政还怀疑今日之事有他的参与,他应当是恨不得秦政死才对,又怎么会如此舍命来救? 或许是见事不成,干脆卖个人情。 想到此,嬴政略过了此事。 恰巧派去的人来报,道:“长安君已无大碍,只是伤势过重,昏死了过去。” 未醒更好,未醒,就方便去查探。 秦政听完,对芈颠道:“去查他联合嫪毐谋逆的罪证。” 他方才问成蟜如何,芈颠还以为他是关心,未曾想到,成蟜为他又是挡箭又是受重伤,秦政毫不动容,反而转头就要查。 他们的大王可真是一点苦肉计都不吃。 “另外,守好雍宫,”已然过了子时,秦政不打算今日就赶回咸阳,下令道:“今日修整,明日返程。” 说罢,秦政牵了嬴政的手,便往殿中去,末了,又与他添了一句,道:“没有传令,莫要随意打扰。” 芈颠领了令,本是要走的,余光中却看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和方才芈启一样,他默然在了原地。 这两人真是相当不对劲。 他与芈启身处权力中心,自是早就听过些传言。 今日看来,这传言对又不对。 两个人关系是不简单,不过客卿对于大王绝不是什么玩物。 相反,大王这个样子,明明是喜欢得很。 不过客卿的样子就不像是喜欢了,明明年纪也轻,可对于大王,他莫名看出些照顾的态度来。 他看不明白,却也觉得,客卿这种态度,是不会轻易对大王生出喜欢的。 他是楚王的孩子,在秦国为官,不是来在意这些的。 只不过这位年纪轻轻的秦王目空一切,自持应有尽有,若是独独情爱之上吃瘪,他还挺希望看到的。 那可是精彩得很。 想到这,他淡然一笑,领了军士便离开了此处。 那边秦政二人入殿,传太医来为秦政处理了伤,再待水热好,两人便一同去洗沐。 雍宫的澡池未有咸阳宫大,但只他二人,在其中还是绰绰有余。 秦政不能下水,褪了湿透的衣衫,在下身围了布巾就在池缘坐下,嬴政则褪尽了衣裳入池。 他脱得毫无负担,却在褪衣时,见秦政偏了头,一直等听到他入水声,这才转了回来。 明明是他说的一同洗沐,真一起来了,反而还是他颇为含蓄。 两个人都是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嬴政觉得好笑。 还用布巾围住,简直多此一举,他又不是没看过。 虽说秦政不知道就是了。 但秦政的身体他了如指掌,无论是什么样,还是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他都知道。 池水氤氲,一阵阵升起热气,秦政坐在一边,划拉着水面,一时安静得厉害,只余了那划水声。 嬴政方想找个话题,秦政就问他:“有话想说吗?” “有,”他回道:“良多。” “寡人亦是,”秦政说完,在千万话语中挑了一个起头,问道:“留给你的那百人呢?” 宫墙外有军士驻守,嬴政带的人未能随意入内,同他入宫的只有那名百将。 嬴政于是回他:“留在宫外。” “你这样聪明,”秦政波动水面的动作停了,低头看他,道:“应该不会猜不到寡人的意思。” 嬴政自是猜到了,在咸阳领到这百人之军时,就已然知道了。 秦政在准备好一切后,还顺带算计了一下他。 此次秦政的行动是机密,他既然能来,就代表着他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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