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探他颈侧温度,发觉确实有些烫人,心道这小孩是怎么回事。 从前他淋了一身雨,又在宫中枯坐,这才惹了凉,此世明明立即就拉他去热浴,怎么还是免不了这一遭。 思及秦政回来得晚,嬴政多问了一句:“昨夜洗沐回来,大王在殿外吹了凉风?” “嗯。”秦政懒懒道。 这该是因由了,嬴政无奈得很,问:“为何?在想太后的事?” “不,”秦政摇头,攀着他起来,道:“想起了一件重要之物。” 紧接着问他:“可还记得这里有何物?” 既然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嬴政猜是与自己有关,稍一思索,道:“大王当初的赠礼?” “嗯。”秦政忍着那点不适,指着外屋的桌案,与他道:“寡人昨夜去取了来。” 这是小事,派仆从去便是,嬴政并不觉得他会因此在外久站而惹了凉。 定还有些玄机。 他将桌案上剑盒取来,又回到床榻边,当着秦政的面打开来。 秦政盘坐着,此时以手撑面,本有的不适暂时被他压下,此时是好整以暇,与他道:“看看有何不一样?” 入目还是当初那把精致的剑,可只消一眼,嬴政就看出了是何处不一样。 原本玄黑平整的剑鞘上多了一个字。 一个旁人绝不敢乱用的字。 政。 嬴政简直无言,半晌,扯了嘴角问:“大王这是要收回此剑?” “寡人可没有这样说,”秦政给出了解释:“这是寡人赠与你的,自是要有些证明。” 胡扯。 嬴政在心里答他。 他赐给臣子的物件数不胜数,若是每件都要刻上他的名号,以后人人手中都得有一件刻有政的物事。 而且,看这字迹,分明是秦政亲自写了形,再叫人在剑鞘上完工。 秦政分明是故意的。 他道:“臣可没有听闻大王此前有这种习惯。” “的确没有,”秦政莞尔道:“独你一份。” “你该谢恩。” 嬴政回了他一声冷笑。 赠给他的剑,却在剑上刻上他的名。 日后若要佩戴,明晃晃剑鞘上当权者的名,还仅仅独他一份,又让旁人怎么看。 这算什么? 先从他的身旁物开始刻下专属他的痕迹? 真是荒谬。 嬴政并不喜他赠礼的方式。 他惯为施恩者,又怎么会去谢秦政这所谓的恩。 再者,政,本是他的名字。 一如昨日在浴池,两人之间的氛围再度僵住。 仍旧是秦政先开口:“不喜欢吗?” 他话间又添上了昨日那般的委屈:“枉费寡人昨日特意跑一趟,还惹得一身不适。” 嬴政不吃他这如出一辙的招数,道:“剑本可随身佩带,这样一来,却是只能置于剑架染尘。” “你可以不带它,”秦政知道他不愿惹来非议,却也不急这一时:“但若让寡人看到染尘,剑上有多少尘土,你就要受多少罚。” 方才说恩如今说罚,嬴政生生按下心中的窜出的火,懒得和他再掰扯,道:“该是用早膳的时辰了,大王还是快些唤人来为大王更衣。” “不急,”秦政从他手中接过那把剑,道:“还有一事。” “何事?”嬴政扫他一眼。 秦政未作回答,而是俯身过来遮他的眼,嬴政不想配合他,抬手就想将他的手别开。 也就是此时,他的视线有一瞬被遮挡住。 秦政消失在视野中的一瞬间,嬴政感觉到一阵风扫了过来。 他躲的速度快,可秦政的速度同他一样快。 嬴政只觉得唇上一凉。 猝然睁目,就见那剑贴到了眼前。 剑随着秦政的动作有些出鞘,侧锋闪着晨日清澈的光,露出的剑身两侧分别印着他二人的身影,如同互为镜影。 秦政将剑鞘按到了他唇边。 而他吻的方好是那秦政亲笔。 政。 下一刻,嬴政打落了这把剑。 剑身连同剑鞘滚去了床边空地,滚上了不知多少尘土。 秦政任由它滚落,转而笑看他:“寡人才说完莫要让它染尘,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嬴政压根不理他。 他觉得秦政玩笑得实在过界。 兀地,他眸色深深,冷声道:“可玩够了?” “没有。”秦政笑意盈盈。 嬴政从未觉得自己的笑脸如此地招人厌,险些连称呼都忘了唤:“你……” 也恰在此时,屋外有人敲响了门。 芈启在外喊人,道:“大王,膳房已备好早膳,大王可要用早膳?” 屋中两人一时停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嬴政示意秦政回话,秦政偏不答,倒头去床榻,道:“寡人头晕。” “……”嬴政今日给他气了够呛,也不愿在此多待,转头就走。 开了殿门,刚好就与芈启打了个照面。 芈启:“?” 还不等他问客卿为何在此处,嬴政一副冷面色,与他道:“大王身体抱恙,昌平君早些为大王唤太医。” 说完,抬步就离了秦政殿中。 留下芈启一人在殿外凌乱,不待他理清些其中因由,就被秦政召进殿内。 只见秦政坐在里屋,没有半分不适的模样,反而是拿了布巾在擦拭一把剑。 “成蟜如何了?”秦政问。 芈启之所以不派侍从,而是亲自来这边唤他,正是为了此事,道:“回大王,长安君的伤虽不至于要了命,但还是要尽快回咸阳。据太医说是伤得太重,还需用上好的药草。” 先前秦政的打算是明日再回咸阳,如今看来,还需提前。 毕竟是在明面上为他挡了箭,若是拖着不回咸阳,拖出个好歹来,又成了他薄情寡义。 思及方才气愤离去的崇苏,秦政倒也觉得提前回咸阳没什么不妥。 正好缺一个机会哄人。 “联合谋逆的证据呢?”秦政又问。 芈启答:“回大王,暂未查出什么可以定罪的证据。” “抹得还真干净。”秦政擦完剑,又捡了一旁的剑鞘。 芈启平日眼尖,一下就看到剑鞘上的政字。 没想到大王还有给自己的剑刻字的习惯。 “留人在雍城继续查探,”秦政又道:“午后启程回咸阳。” 芈启得令,走前,思及方才离去的客卿,还是提了一句:“听闻大王身体不适。” “嗯,”方才那样玩闹了一阵,秦政倒也觉得没有再那样难受,不过总归是不能这样拖着,遂与他道:“召太医来。” 太医只开了药嘱咐他服下,而秦政一向不怎么会生病,这点不适喝下药后,也很快没了踪影。 他并不在意这点状况,倒是摔门而去的崇苏,今天半日下来,都不见他的踪影。 他还在雍城,崇苏应是不会立即就回咸阳。 本是想好好给他赠剑,哪曾想有点没收住,彻底把人惹急了。 但这也是他对崇苏底线的试探。 从前秦政就觉得他心气高,不曾想会这样高,好似一点权压都忍受不了。 这怎么行,秦政不喜他这份过高的心气。 虽他一向对崇苏特殊,但他是当权者,就算崇苏不作为其他什么,仅作为臣子,也该对王权有足够的畏心。 不过,这倒是有趣。 秦政想一步步攻克这份心气,直到他彻底归自己所有。 午后,回咸阳的仪仗备好,众人踏上了返程。 就在队伍将行之时,秦政令人去召来队中的崇苏。 嬴政对今早之事还有气,怎么也不肯轻易去。 奈何秦政不等来他,就不肯下令动步,渐渐地,整个仪仗都开始投来注目,被逼无奈,嬴政最终进去了他的车乘内。 却也只肯在车帘前驻足,不与秦政说哪怕一句话。 “马车晃得厉害,你何必在那处待着?”秦政牵他过来。 嬴政反问他:“大王又何必执意为难?” 秦政否认道:“寡人何处为难?” 今早秦政赠的剑此时被放在他手旁,嬴政懒得回他,只扫了一眼,让他自己意会。 “寡人今晨身体不适,被病体缠得昏沉,是有些不讲理,”秦政自然知道他在气什么,拉他过来在身旁坐下,道:“客卿莫要追究。” 嬴政还是没有答话。 他并不打算在此点上一直与秦政过不去,放在往常,秦政与他说几句软话,他也就当他孩子心性,此事就此揭过。 让他大为生气的是秦政接连的行为。 又是昨日不知是否是吻的亲近,又是今日早晨不断地越界,他不得不怀疑秦政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从前他们的关系向来都是他在其中主导。 现今属实是失控。 说来也巧,秦政两次对他态度的转变,一次没有因由的远离,一次没有因由的接近,都是雍城一行后。 也不知这雍城是有什么奇效。 嬴政斟酌了话语,打算不在此纠结什么,而是先试他的想法,道:“大王仅有两年及冠,平日莫要再这样无理取闹。” 不同从前,秦政并没有顺着他,而是问:“为何要提及及冠?” 他这样问正合嬴政的意,接着道:“男子及冠之时,是该娶妻。” “那又如何?”秦政问。 “不如何,在意中人面前若是还无理取闹,可是会适得其反,”嬴政并不挑明话间意思,话锋一转:“大王可有中意之人?” 秦政不打算先说,反问道:“你呢?” 嬴政道:“未有。” “喔。”秦政等着他问回来。 偏偏嬴政不如他的意:“婚娶若是你情我愿最好,不过,世间情爱大多不是两情相悦,若是单相思,一部分人会执意追寻,一部分选择放弃。” 秦政赞同。 “可还有一些人,是否有中意之人并不重要,婚娶是既定轨迹,按部就班即可。” 嬴政并没有过中意之人,自然是后者,道:“臣为后者。” 接着,还不等秦政说话,他换了种说法,道:“臣已然及冠两载有余,早该是婚娶的年……” 秦政的好声好气却在这一刻彻底结束。 他当即打断了嬴政的话:“你敢。”
第58章 参乘 “有何不敢?”嬴政根本没有让他的意思。 “此为私事,”他质问道:“难道大王平日管国事还不够,还要顾及臣下的私事?” “寡人……” 秦政欲说话,却被他生生打断:“大王手中的王权应以天下先,如今六国未统,大王又在用王权做些什么?” 他仅仅是提婚娶,秦政的反应就这样大。 连这样的试探都防不住,说他没有些别的心思,嬴政都不惜得再去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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