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眉头皱得更深,心中开始疑惑祝英宁以前是不是就这样硬熬着,最后才会烧得脑子出现问题。 想到这里,他出去喊了声祝威,书童们住的房间就跟公子们的隔一道墙,他这一喊,祝威马上睡眼惺忪地开门跑出来。 “马,马公子,怎么是你?” “你家公子发烧了,去请阿清姐来。” 祝威忙应下,随便关了下门,往阿清姐住处找人,马文才临回房前顺手把他的房门关严实。回屋之后,他将门窗都检查一遍,确保没有漏风,才又过去探望祝英宁。 祝英宁睡得非常不安稳,整张脸无意识地皱起,嘴里还在念着什么,听不真切。马文才略微靠近些,也只能听得一二。 那一二则是爸妈。 马文才忽然回忆起自己幼时也生过一场大病,那时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乳母。 当年,马太守还不是马太守,那天他还在为官途奔波,参与着一位高官组织的酒局。仆人禀报公子生病后,他一时无法抽身离开,只着仆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去为公子医治。 年幼的马文才在迷蒙间唤着父母,听得乳母和屋内其他丫鬟们直落泪,遗憾夫人早逝,叹息老爷的不闻不问。 似乎就是从那一场病之后,马文才跟父亲的关系不再热络,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太过热络的时候。 又从某一刻开始,他才发觉没必要刻意跟那个男人去维系表面那点浅薄的血脉亲情。 面对同样在睡梦中呼唤父母的祝英宁,他心里不由得升腾出一股子酸楚,伴随酸楚到来的,还有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 为什么疼,他不清楚。 但他清楚的是,自己上前坐到祝英宁身侧,就像乳母曾经对待他那般,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胸膛,低声说:“你爹娘都会回来的,安心睡吧。” 祝英宁的情绪真就慢慢平静下来,虽说呼吸听上去依旧有点沉重,但皱着的脸俨然有舒缓下来的迹象。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是阿清姐。 马文才快步过去迎她进来,阿清姐检查一番,回道:“和他们的症状一样。” “那是不是要送下山去?”祝威问。 阿清姐道:“这个点下山太折腾了,英宁这病耽误不得。这样,你按这个方子煎药,先把英宁的烧退下去,等天亮之后再行定夺。” “好。” 像是注意到马文才眼里的困惑,她回道:“这是山下名医给的方子,说对付这回的风寒功效不错。这帕子……” 阿清姐回忆起师母跟她说过的话,马文才所用之物皆为精挑细选,单是这贴身帕子就用的上等雪绢布,一匹少说也要五两银子。而现在,这上等雪绢布差点都快被拧成抹布。 “帕子怎么了?”马文才一如往常地平声询问。 阿清姐摇头,“没,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当时事态紧急,见到什么就直接拿来用了。” “要是英宁醒来后知道这事,肯定会很感动。” 马文才道:“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救死扶伤本就该是君子所为。” 榆木脑袋。阿清姐在心中暗暗评价。 经过些时候,祝威端药回来,等祝英宁服过药,阿清姐等候片刻,确认对方病情有所好转,叮嘱马文才几句,动身离开。 祝威想留着照顾公子,被马文才以自己不喜欢有多余的人在房里为由拒绝,临走前,他深深望睡得正熟的公子一眼,吹灭桌上蜡烛,关门垂头离开。 被祝英宁这么一折腾,马文才残余那点睡意早就烟消云散,可外头的天尚未见亮,屋内又恢复先前的昏暗,书是看不了了。 他想了想,索性靠在身后木柜上,背诵之前夫子要求详读的文章。 * 祝英宁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高二那年。那天似乎是初冬,他有点记不得日子,就记得降了温,风很大。 接连数日的高强度学习和毫无征兆前来的变天,终于打垮这个自认身体强健的高中小男生。 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被窝里弥散着太阳曝晒后的气息,他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也许是他爸爸,又也许是他妈妈,听不真切。 接着,有人给他换了脑袋上的毛巾,其实他更喜欢用退烧贴,不容易掉,只是每次用都会痒。校医说他可能是对某种布料过敏,于是,家人就只能启用回最原始的办法来降温。 又有人在轻拍着他的被子,就像小时候妈妈哄他睡觉那样的力度,那个人在说,爹娘很快就回来了。 是小妹的声音吗?听着有点不像。 爹娘?奇怪的称呼,是又沉浸在哪部古装剧了吗? 他又感觉被什么人扶起,喉咙里流过苦涩的药汁,他熟悉的感冒灵可不是这样的味道,那玩意儿偏甜。 不会是老妈又听了哪个邻居阿姨的话,去菜市场买了草药来煎吧?尽管良药苦口,但这也太苦了,还有点咸,好古怪的味道。 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扭曲,他迷迷糊糊地沉入黑暗。 等祝英宁再次正式睁开眼,头个见到的便是房梁,他有点发懵,注意到边上似乎有人,抬头去看,就见有个俊朗少年支着一边脑袋正在睡觉。 他眨眨眼,只觉对方有些眼熟。思绪渐渐回笼,他惊讶地抽了口气。 马,马文才?他怎么睡在这边? 因着脑袋更大幅度地移动,覆在上头的半干帕子啪嗒掉落。祝英宁好奇研究半天,一开始以为是洗脸巾,直到看清上头绣着的花样和一个马字,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是马文才的东西。 仿佛是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太过热烈,马文才很快睁开眼,声音微微哑着,“醒了?” 祝英宁点头,“你,你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马文才还哑,而且说话的时候嗓子还会有点疼。 “好点了吗?”马文才又说,“你昨夜发烧了。” 祝英宁啊了一声,去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 马文才也去摸,确实没先前烫手,回道:“继续休息罢,我去洗漱。” “你吃早饭了么?要是没有,让祝威去食堂带点回来,食堂的粥好喝,包子也好吃。对了,捎上我一份,想要白粥和炒鸡蛋。” 马文才嗯了一声,唤祝威过来,祝威端来新的洗脸水,又按要求带回所需吃食。 “公子,你真的没事了吗?”在看到祝英宁裹得厚实下床时,祝威问道。 祝英宁:“除了又渴又饿,嘴巴有怪味外,没别的毛病。” 说着,他随便洗漱两下,落座吃早饭。 “我这事你没告诉英台吧?” 祝威道:“还没来得及,那我稍后就去告知小公子。” “别别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银心就够她操心的,再加上我,万一她承受不住也生病了怎么办?” 祝威称是。 祝英宁偶然瞥见身边看上去不大自在的马文才,便同祝威道:“你再去请一趟阿清姐吧,我还是有点头疼。” “我这就去。” 祝威很快消失在屋外走廊。 “头还疼?”马文才舀着手里的白粥问他。 祝英宁比了个手势,“就一点点。怎么样?食堂的早饭好吃吗?” “勉强。” 祝英宁:“既然马兴没回来,我又生病,不如就让祝威去带饭得了。你能吃饱,又不用担心被马家那边发难。” “我从不担心马家,他们亦不会发难。” 祝英宁笑了下,低头喝粥。 “只是觉得没必要过多纠缠。” 祝英宁往嘴里送进一块炒鸡蛋,“能理解。不然我也不会提出刚才的建议,考虑一下吧。” 马文才应了一声,继续喝粥。 早饭进行到一半,被请来的阿清姐到,她脸上仍有倦意,而进来看到静声喝粥的两人,这点倦意很快消失。 马文才居然愿意跟人同桌吃饭,很罕见的场面,她得多看几眼。 “阿清姐。” 她循声看向祝英宁,恍然忆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牵开一抹笑,温和地问起相关事项。听过看过之后,说道:“还有点烧,再服一剂罢。” “不用下山了吗?”祝威问。 阿清姐摇头,“目前看来不用。我来前问过山长,他说非必要时期不要下山,山下龙蛇混杂,没准还会加重病情。” “知道了。”祝英宁说。 早饭用完约半个时辰,祝威来送新一碗药,这药从气味和味道都让祝英宁排斥。但他更讨厌生病,捏着鼻子喝完,而后送进一颗果脯。 “去去去,别再让我看见它。” 祝英宁像赶瘟神一样赶着那碗药,又去漱了好几次口,心满意足地回床上躺着。 想起之前还没说的话,对正在看书的马文才道:“谢谢你马兄,没想到你居然会照顾我一晚上,给你添麻烦了。” 马文才放下书走过来,摆正他额头上重新打湿的帕子。 “睡罢。” “你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祝英宁握住对方的手,煞有其事道。 马文才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并没有像平常对待他人那样不满挣脱,转淡淡回道:“日后再说。”
第12章 疑问。 祝英宁生病的事左瞒右瞒,还是没瞒住祝英台。 主因是在他自身,他忘记跟祝英台约好午后碰面,对方拜访时,他恰好在喝药,还想扯谎,被妹妹一把拆穿。 得知马文才照顾大哥一夜后,她郑重朝对方行礼,向他致以最真挚的谢意。马文才的回复还是老一套——举手之劳。 “我去寻夫子,你们慢聊。” “那晚饭呢?”祝英宁抽空问他。 “随你罢。” 放下这话,马文才出门。 祝英台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挨着哥哥坐下,问道:“还难受吗?” “生病哪有不难受的。” “有哪里不舒服吗?” 祝英宁又道:“浑身都不大舒坦,不过烧退下来是大幸。话说,山伯怎么没跟你一块?” “病糊涂了不是。我昨天就跟你提过山伯去山下医馆帮忙了,不然今天就是我们三人一道温书。不过,”她打量着大哥明显的病容,“你今天还是好好休息罢。” “我都开始有点怀疑你跟书院是不是八字不合,到这儿才半个月罢?又是受伤又是发烧,要不我写信回去让爹娘他们做场法事驱驱邪。” “千万别!”祝英宁连忙阻拦,“你这不是招他们担心嘛?” “放心,我不会说你的事,就提这风寒。可以罢?” “可以。” 祝英台倏然起身,“时候差不多了,上床睡觉。” “我刚下来!” “病人就是要多休息。”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8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