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就顺着脊背渗透出来,阿不思长久以来再一次感觉到了灭顶的恐惧与无助,他听到自己身后刺耳的脚步声在接近,那个阴森模糊的影子顺着被拂动旋舞的陈年灰尘延伸至自己脚下。 咯嗒、咯嗒。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回过头去,便正对上那人近在咫尺一双暗金色讥诮的眼睛。
第20章 第二十夜 出鞘 那是给阿不思带来最多恐惧的一双眼睛,他记得对方凝视自己和像自己一样走到她面前的选手时的眼神,她在看着的并不是与她平等的“同类”,她在看新奇的玩具,在看着听话的玩物,在看着她庞大集团之下宝贵的资源,她唯独没有在看一个“人”。 玛丽·拜尔本。 阿不思不知道她的年纪,虽然他依靠圣器和很多人的帮助如今可以说魔力超群,但他心里很清楚,在阴谋和计策方面,自己很难望其项背。 那颗小小的月亮骤然暗了下去,他注意到自己仅靠余光所见的那一小部分身体也恢复了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房间里所有魔法都忽然失效,他如此清晰地知道结束了,长久以来的努力与牺牲,他对于盖勒特那句不敢称之为承诺的承诺,全部在他踏入到这里的瞬间便付诸东流。 拜尔本与他的视线对上,她立即笑了,阿不思这才发现自己的腰侧顶着一柄左轮手枪,他只在图书馆见过这样的东西,它是凡种发明的某种杀伤性很强的武器,只是在科技发展中渐渐被效率更高的激光枪代替了。 他在这样命悬一线的瞬间却突然想到,这个房间对于魔法的屏蔽力或许同样作用于凡种的诸多科技产品,否则拜尔本有更简单的办法置自己于死地。 阿不思举起双手来,他慢慢将整个身体都转向拜尔本,后者没有拿枪的左手按了一个接着电线的老旧按钮,然后这个房间艰难地亮了起来,几盏聊胜于无的昏暗小灯在墙角放出苟延残喘的幽蓝光芒,阿不思紧紧盯着拜尔本的脸,他发现无非只是几十天未见,这个高贵、神秘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好像突然老了几十岁,她静心保养的皮肤皴皱干瘪,从来一丝不苟的妆发也敷衍至极,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是骇人的暗金色,阿不思知道那是因为她戴了蒂娜的畅享镜。 想到这里阿不思的心中又是一阵悚然,他知道这意味着蒂娜的立场已经暴露,残忍的拜尔本绝不会对一个叛徒仁慈以待,但他现在自身难保,更不要说帮助蒂娜。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拜尔本说,她的声音也很粗嘎,阿不思看得出她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养尊处优遮蔽风雨的屋顶似乎已经坍塌,他想到巫师们朝不保夕接连惨死的同时这个女人也在遭受折磨,这令他感到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 阿不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他有些意外拜尔本还会与自己交谈,但这也证实了一件事,拜尔本并不急着杀他,或者说她并不想要让自己这么轻松就死去,核心国或许还有想要从他这里榨取的信息,这是他扭转局势的机会。 “我也没有想到您会发现我的意图。”他想了想,很谨慎又礼貌地说,对于拜尔本为什么会料到他来这里其实并不难猜,三件圣器如今只有接骨木还在她的掌控之下,那是天然的钓饵。 “是你们太蠢,”拜尔本冷笑,她将枪端得更稳,脸上表情鄙夷而张狂,“是你们安插在我这里的眼线太蠢,她以为奎妮背叛我之后我还是什么都不会查吗?加格森已死,异种还是能源源不断获知核心城的情报,那就说明加格森只是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她转了半身,又在手心按动按钮,侧面的一面墙壁翻转半周,露出里面一个像李一一一样悬挂着的人影。 阿不思睁大眼睛,昏暗光线下他认出那就是拜尔本提及的蒂娜,她显然遭受了许多折磨,一对锋利长钩穿透了她的肩膀,黑头发挡着苍白的脸,指尖有血往下流。 “她死了吗。”阿不思无神地问,他见识过死亡,但眼前这个凡种女孩本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当然没有。”拜尔本热心回答,“观众不来,好戏可不能演。” 阿不思转头看她,他理解拜尔本所说的“观众”正是自己,或者她更期待自己和盖勒特同时到这里来,亲眼看着蒂娜被他们害死,目睹他们无知造成的恶果。 无望之后愤怒又汹涌灭顶,如果不是拜尔本举着枪,他绝不需要任何魔法,他一定会赤手空拳将她打死。但他与此同时又冷血地明白那无济于事,加诸自己,加诸所有巫师,加诸蒂娜的惨剧并不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杀了她也改变不了现实。 阿不思愣了一下,他也笑起来,摇头道:“好吧,是我输了。” “你以为认输就结束了?”拜尔本玩味地问,她浮夸而神经质地又按动了一个按钮,身后那个笨重的屏显器忽然亮了起来,它的信号似乎也被干扰,所以断断续续画面扭曲。 阿不思顺着她的动作向那些色彩失真的屏显器望去,他发现里面显示的正是杭州特辖区的俯瞰视角,有许多作战机在镜头前穿梭,熊熊火焰与爆炸掀起的烟尘像是地狱升到人间,他随着拉近的画面看到许多巫师站在墙顶,他们徒劳抵挡,却无法阻止那些无人机掠过头顶轰炸区内,他看到为首站着的便是斯卡曼德兄弟、父亲和盖勒特,几个小时而已,他们每个人都显而易见地精疲力尽。 他甚至看到盖勒特所站的那处高地上有许多血,很奇怪的,以他的能力为自己及时止血轻而易举,但长时间无休止的作战似乎令他的魔力也大打折扣,阿不思凝神去看,发现他黑色长袍的一条衣袖已经浸湿,而袖口之下缺失无名指的手掌呈现出一种极其可怕的黑红颜色。 阿不思心弦绷紧,但就在他极力想要看得更清楚时那个屏显器中的画面改变了,这次出现了一辆悬浮车,车顶已经被炸毁,所以能够清晰看到车内的两个人。开车的是阿不福思,旁边坐着奎妮,两个人的神色都很紧张,许多炮火不断掉落在他们周围,阿不福思紧紧握着方向杆,他在躲避深坑的同时还要小心被炸飞脑袋,所以他的速度并不很快,行进的路线也弯弯绕绕。阿不思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依靠奎妮的天赋寻找阿利安娜,但显然直到现在也没能取得任何进展。 阿不思闭了一下眼睛,以免湿润的眼眶中凝聚泪水。他突然感激拜尔本的仁慈,在自己走到末路的时候如此仁慈地让他目睹了每一个他内心牵挂之人的现状,虽然没有令他感到宽慰,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尽力了,他走在了最前面。 “还有十分钟。”但是拜耳本说了一句阿不思无法理解的话,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阿不思注意到那只腕表的款式也很老旧,有些近似帕西瓦尔给他的那只。 “什么十分钟?”阿不思睁开眼睛,屏显器中的镜头再度变成了远景俯瞰。 “斯克林杰的申请一天前已经被坎伯兰总统通过,”拜尔本把玩着那个按钮,惋惜而暗含期待地说,“三枚航空侵彻弹,将在十分钟之后从一万米高空垂直降落在杭州,”她又看了一眼手表,“不对,还有九分四十五秒,杭州特辖区将会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阿不思不知道什么是航空侵彻弹,但他了解过大阪的遭遇,也听闻过凡种在毁灭同类上所做的努力,这同时也是他们最害怕的事情,一旦他们的反抗触及到核心国的底线、对方开始不计代价反扑之时,仅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便只能无措等死。 “好好看着吧,”拜尔本也向屏显器微微侧目,语气忽然变得很恶毒,“看看这就是你自作自受的恶果,我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你们偏偏不要。”她再度冷笑,“阿不思·邓布利多,你救不了任何人。” 铺天盖地的黑暗好似有实体般侵袭而来,阿不思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很艰难。他无法接受这就是他的结果,这就是他与盖勒特的结果,这就是魔法世界苦苦抗争最后的结果,而他远在这个星球的另一端,被困在一个无法使用魔法的牢笼里,被一柄小口径手枪指着心脏,他什么都做不了。 阿不思恍惚向后退了半步,他踩到了什么东西,它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碎裂了。阿不思低眸一看,那是一幅丢在地板上无法动弹的巫师画像,上面画着一个穿着华丽紫色长袍的老人,有着睿智深沉的蓝色眸子,细长鼻梁上架着半月形眼镜,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正暗含笑意地望着他的眼睛。 那只是极短的一刹那,他心里忽然像是有一簇焰火炸开了,昏暗灯光与闪动的屏显器像水流一样层层映亮那个长发老人,阿不思恍惚看到他的眼球狡黠地转动了一周,然后他拢着的双手间有什么东西像是枚镜子般反光耀眼,阿不思毫不费力地看清了那是什么。 他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而是猛地弯下腰去,在拜尔本根本无法反应的间隙中将手伸入到那幅画像中,他的手指像是穿过水流一般轻易地穿过了破裂的玻璃与粗糙画布,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细长的金属物什,它坚硬而异常滚热,像是等待良久般主动贴近他的掌心。阿不思立刻收拢五指,将它紧紧握在手里。 拜尔本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愕然发现阿不思空着的右手已经探入到地下,踩碎的画框卡在他的腕线,那个距离如果是凡种决计不可能做到,她见识过魔法,也见识过魔法的不可解释,瞬间便明白阿不思必定还有自己没能料到的本事。 这个房间是战争末期在地底铸造的,四壁都用了几十吨重的铅板,铅板中织着细密的紫铜 丝,每十立方米便有一个发射器发射不间断的干扰磁场,除了一根地下讯道能够接通电线之外,这个房间屏蔽一切电波与信号,也令所有魔法一旦进入便很快失效。 那些年因为凡种的战争扩张,军队从世界各地都收缴到了许多魔法物品,它们会凭空复制也会凭空消失,还有的剧毒、辐射、极具各种匪夷所思的杀伤力,凡种们既不能将它们弃之荒野也不敢存放起来,有人提出将它们烧毁,但很多非但烧不坏,还像本身就会吞噬火焰一般,遇火变大遇火变多,甚至有的在火中直接变成了吞吃活人的怪兽。 于是这个房间最终成为了所有魔法物品的最终归宿,近一个世纪漫长的时间凡种们只能用这个笨拙的方式藏匿它们,以待未来有一日能够发现魔法的真正本质,再做处理。 这也是拜尔本冒险将阿不思引入此处的原因,她知道阿不思的监控器已经失效,而这里是唯一一个他不会用一个咒语就杀掉自己的地方,她需要在这里抓住令她在核心政府与民众中丧失信任的罪魁祸首,她需要他的惨败来挽回自己每况愈下的滑坡人生。 但她没有想到阿不思还能在如此绝境中受到魔法的庇护与蒙荫,要让他活着看到杭州消失,要活着把他带到坎伯兰那里的想法只能放弃,她现在必须要这个自己即便布下天罗地网都无法真正控制的男人死去,她没有选择,在那万分之一秒中,她扣动了扳机。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0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