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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拿着玻璃瓶，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夜色完全降临，他才彻底意识到，今日的梦幻，已然以夏日里的黯然神伤与些微希冀作结了。 三年后，周泽楷被人领着来到一座陌生的大楼。在病床前被那个虚弱的男人抱住的时候，只感觉到茫然。从未见过的高科技装潢，房间里黑压压一群叫他少主的陌生人。虽然那个带他来这里的笑起来很温和的人也在，他还是觉得害怕。 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这种念头不切实际，却又突如其来。 “我的儿子……” 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周泽楷并没有分心去注意，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如果他站的够高，一定可以让那个人看见吧？到那时候，说不定他们就能够再见…… 想到这里，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在几度换乘，来到鱼龙混杂的黑市，终于离开轮回控制范围以后，王杰希终于松下一口气，把脸上的伪装取下来。他坐在不知哪个角落，终于恢复了自己本来的脸。哪怕伤疤众多，也终于是能喘过气来了。 刚刚那个小孩子的笑容仍然存留在王杰希的脑海里。莫名有些唏嘘地，王杰希却想到了喻文州小时候的样子。那时他和这个孩子年岁应该很相近，却故作成熟，很少露出这种开心得像要溢出来了的表情。那时候确实不太容易，今天他这么做来有种莫名代偿的意味。 毕竟当年的喻文州也是那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拿出提前在这个地方藏起来的光脑，拨通了黄少天的通讯。几乎是王杰希才打过去，电话就接通了。但好在王杰希已经预判到了这点，因此先黄少天一步开口：“轮回管控严，以防万一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潜入进去了。我借一个周围人都比较熟的小孩作掩护做了些侦查，地图成像给你发过去了。接收一下。” 话音刚落，王杰希的游戏系统也跳出任务完成的光屏来。 提示：【阶段二·狂飙突进】分支六【轮回军工】任务链已更新。 【第三环·知己知彼】已完成。 轮回军工第七生产车间地图模型已输入图鉴。 “轮回最近戒严这么严格啊？”那边的声音有点惊奇，“哎呀一看就是怕了我们蓝雨了，那个老头病歪歪的说不定那天就死了，那倒是方便我们。说到这个，方明华是不是跑出去有点年头了？这人要是留在我们地盘被咱们一网打尽就没这么麻烦了。对了老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哦……” 黄少天的话絮絮叨叨一如往常。但不知为何，今天他的声音却有点莫名的兴奋。 “知道了知道了。”王杰希忍不住调小了音量。 “喂老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黄少天似乎是怕王杰希一不做二不休挂了电话（这人确实能干出这种事），也不旁敲侧击了，连忙开口提醒。 王杰希叹了口气，接着又带着点笑意道：“生日快乐，少天。” 王杰希一般习惯直呼黄少天大名，很少这么叫他。 黄少天的语气显著地开心了起来：“有什么礼物没啊？”这是在明示了。 “汽水儿？要么。”王杰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明显是在开玩笑。 黄少天很做作地“嘁”了一声：“就这就这？我们多少年深情厚谊了你那汽水儿打发我？不成。” “那你要怎么样？”王杰希问，唇角带着些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 “过几天溪山那边开烟火大会，咱们一起去看看呗？不带文州，他那天肯定搞什么仪式，咱俩提前溜，上司在可没意思了。”黄少天说。 王杰希想了想：“也行。不过到时候被喻文州逮着了我就说是你的主意啊？” “嘿老王你……” 两人面对着面，都觉得对方熟悉而陌生。 当年的晴天，在现在却是一场瓢泼大雨。今日冻云密垒，空气冷湿，天色昏沉而黯淡。天与地之间被无数白色的雨线相连，水墨般的云团顺着呼啸的冷风浪一样翻滚席卷着。 两把透明大伞自动漂浮起来，为他们遮挡住飘来的雨滴。 王杰希先开口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周泽楷则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像是突然哽了一下，不自觉地攥紧拳头，这才补完了剩下的话，“……但是喜欢不需要理由啊！”他说这话时的姿态，竟和当年莫名重合了。 王杰希则与周泽楷全然相反，只觉得非常烦躁：“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应你们这种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爱。”然后又自嘲地接了一句，“反正我也不算什么正常的东西。” 周泽楷轻轻摇头：“你当我不存在也可以的，不回应也可以，喜欢你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很开心了。” 轮回军工的掌门人在此时露出的这种堪称卑微的神态，要是露在外人面前，必然会掀起惊涛骇浪。甚至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王杰希直视着周泽楷，尝试从他的眼中找出一点作伪的痕迹，却没有成功。但这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垂下眼，不再去看周泽楷，只说：“当年要是知道你之后会继承轮回军工，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周泽楷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受伤的姿态。 王杰希并不是全然的不为所动，他只是更觉得沉重罢了。不合时宜地，他在此时想起喻文州和黄少天，想起他们两个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掉的感情，露出的神态几乎是狼狈。 周泽楷此时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脸色瞬间变了，甚至带着些怒气：“你看着我在想谁？” 他的语气像是在谴责王杰希强烈的不公平。 “等我的不是只有你一个。”王杰希这话非常直白。 “那又如何。我不会放弃的。”周泽楷的态度同样异常坚决。 很难说王杰希对于周泽楷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年的奇遇使他难以忘怀，在遍寻不得后又成了多年执念。在他入主轮回后，他已经猜到了当年那个男人的身份。他不抗拒轮回强加的位置，也只是因为可以离王杰希近一点。不过悲伤的是，那时候王杰希已经离开蓝雨一年有余，早就销声匿迹了。 王杰希所提供的唯一的反应就是后退一步。他看着周泽楷，冷冷地说：“再靠近我你会死的，我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爱。我做不到回应你，也不相信你，请你离开吧。” 语罢，他转身而去，拉开飞船的舱门，步入了君莫笑号。 周泽楷只觉得这一切仿佛昨日重现，和从前一模一样，都是见面伴着分离。 九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刚想追上去，却感到全身上下传来一阵强烈的压迫力，令他几乎听见骨骼爆响的声音。正是王杰希的力场操纵。 王杰希异能的强度出乎周泽楷的意料，这虽然仓促，他却也没料到自己如此轻易的被压制了过去，而王杰希绝情的程度也超乎了他的想象。 周泽楷盯着从飞船上滑落的水幕，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他的身后来了两个人影，正是方锐和叶修。方锐没有看他，而是不想惹事似的，迅速溜上去了。叶修却出人意料地立定在暂时难以活动的周泽楷旁边。 叶修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开口道：“死缠烂打可不好。这可是老前辈留下的经验。” 他接着又道：“以前老王那性格，用灭绝星辰直接冲着人家首府星开轰都轻轻松松，现在脾气还是好了很多的。小年轻还是做自己的事儿去吧。” 周泽楷和叶修眼神相撞，目光冰冷。叶修却则报之一笑，最后带着些感叹，又带着些自嘲地说：“其实我们都不重要。” 他这话更近于自言自语，像是戳破了围绕在王杰希身边的某种伪装，又或者是勘破了某条颠扑不破的真理。语毕，叶修也不再回头，而是直接上飞船去了。 在君莫笑号起飞、到达无法拦截的高度后，周泽楷身上的那股压力这才蓦地消失。他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波涛不知从哪里出现，身边也浮着一把伞，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周泽楷的身后。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江波涛则不乏感叹：“也就是你了。我看着都有些害怕，他也确实厉害，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周泽楷语气有些沮丧：“我太着急了。” “王杰希回归星海这件事肯定无法瞒住的，起码蓝雨那边肯定会出手。我们不必急于一时，看那边情况如何再去做决定吧。也就是蓝雨那边因为星盗有些骚乱，估计要等等。”江波涛如此安慰。此时他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了周泽楷灰暗的情绪，心里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在周泽楷成为轮回首领后，作为他童年美好回忆的那件事也变得不再单纯。在刚刚的谈话里，属于周泽楷本人的真心，以及轮回军工掌门人的目的已经彻底混杂了。周泽楷必须弄明白王杰希回归这件事背后的真相，甚至做出些激进的举动，这就不自觉地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如果周泽楷只是周泽楷，他绝不会用这件他珍藏多年的心事去试探王杰希，而只会试着徐徐图之，表露自己的心意。但他现如今永远不可能只是周泽楷了。 先前王杰希说他不相信周泽楷的话，而事实的真相是：已经成为轮回首领的周泽楷在此时也确实不值得他相信。 而这，才是整件事情里最可悲的地方。
第十二章 去日苦多 唰—— 紧接着这道声音而来的，是极其尖锐刺耳的利啸。空气不知被什么东西搅动了起来，虽然无形，却也紊乱至极，杀机暗伏，行差踏错便会把步入这场迷局的人绞成飞溅的血肉。 在刚刚的交手之后，周泽楷与王杰希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两人俱皆浑身染血，狼狈至极，粗重地喘息着。周泽楷的左脸颧骨上多出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仍在不停渗血，一片猩红，左臂更是不翼而飞，弄得在极其疲累的现在连保持平衡都困难；王杰希则是左眼再次遭殃，几乎被挖了出来，现在视野一片黑红，腹部更是遭遇重击，血肉模糊，唯一的优势就是四肢尚且健全，与此同时，他浑身爬满了充斥着妖异美感的花纹，更显得莫名诡谲而令人心颤。 两人的对决显然豪不留手，甚至可称残暴，仿佛两头没有退路的野兽在大雪纷飞的深林中互相撕咬，溅起的热血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极其刺目，极其鲜红，又充满一种近乎于野蛮的原始冲动，直把人心底里最暴戾的杀戮欲望都激发出来。 而这，就是现在死斗的周泽楷与王杰希的现状。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而双方的眼神所传达的同样只有一个字—— 杀！ 两人都精疲力尽，几乎只是靠最后那口气把自己吊着，根本已经无力使用异能，行动起来更是踉踉跄跄，要是叫其他认识他们的人看见，估计要大笑起来。但现在的场面不仅不可笑，反而可悲。不能使用异能将对方在疏忽时迅速抹杀、连枪械等远程攻击武器都被干扰而无法使用的现在，他们只能进入更残酷的白刃战，像真正的野兽一样将对方撕咬致死，过程必然无比凶险，但也更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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