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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不知是谁说。这倒不是推卸责任，他恢复情况相对更好。 叶修耸了耸肩，没反对。 “我也可以。”周泽楷看看他们，也来了一句。 “那你俩不如一起去吧。风助火势，挺好。”王杰希不知是不是嘲讽的淡淡来了一句，又说，“你们两个之前什么伤，我还不知道吗？不想留后遗症，还是多休息点吧。”王杰希这话更多是说给兴欣和轮回的成员们的，毕竟叶修和周泽楷不单单代表他们自己。 叶修皱起眉：“你也——” “你不信就来检查。我完全没问题。”王杰希朝他一摊手。 王杰希这么积极主动的态度其实是很奇怪的。虽然说这是齐心协力共抗天灾的时候，但每一方肯定还是想尽力减少自己这边的损失，只要不互相背刺，在这等紧要关头做一些猪队友行径，这种想法其实正常。尤其是王杰希这边的微草博物馆，之前一直藏得很深，其他势力多次试探都没找到点有价值的情报，现在是要怎样，底牌尽出吗？还是说王杰希是个无条件牺牲的圣人呢？ 很遗憾，在场所有人作为势力首领，代表的都不仅仅是自己，因此答案是没有。那么按照这个逻辑，王杰希必然有自己的深层目的，那又会是什么？ 王杰希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自己作为势力首领同样相当明白，但事情远比表象复杂得多。在刚刚的时空波动之后，那股迫在眉睫、终局来临之兆已经无法阻挡。这种感觉急迫到让他在此时已经不想花费任何多余的精力在这些事情上。 现在，只有一个预感，一个天启般的征兆： 一切就要在这里结束。 “疯子！我真是服了他们了，你尽快——” 方士谦怒不可遏的声音从精神海里另一端传来，王杰希伸手抹去脸上血迹，闻言低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伴随着狂怒的风声，无尽蔓延的灰白草原上飘满了黄沙与红尘，世界显得一片昏黄。越过弥散着玫瑰色晚霞的天际，猩红的夕照在空中模糊地散射，如同一串串血珠从地平线上缓慢地涌出。在这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每个人的口鼻间都溢满了令人灵魂颤抖的味道。 死亡的味道。 强烈的不安如同阴霾罩顶，落到了在场每一个目睹这一场景的人面前。紧张、焦虑、恐慌……但很快，这一切情绪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消失，如同一滴水逐渐变干，最后了无痕迹，留下的则是白纸般的平静，随即这一平静像是着了火，被某个不知名的力量点燃。 剩下的只有亢奋，如同火焰取代了血液在身体里奔涌。伴随着肾上腺素的狂飙，这一具人造躯壳眼里的世界已经不再真实。除了自己，除了手中紧握的武器，早已别无他物。 “你准备好了吗？”王杰希问。 “永远。”方士谦的回答非常简短。 王杰希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来。他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半跪下来，伸出右手按在地上，闭上双眼，如同陷入冥思。 干枯的草叶仍在暴烈地拂动。 下一刻，以王杰希为风眼，眼前的一切倏地一停！ 在这个庞大且不断扩散的圆内，所有东西全部陷入了一种时间静止般的诡异状态。哪怕是高高刮起的烈风，也在短短的几秒内逐渐衰颓，只留下一个拉长的、嘶哑的气音，随即便戛然而止。 打破这诡异寂静的，是颤抖。 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在土地里狂奔的那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手指落下的轨迹，原野从原初的那一点开始崩裂，眨眼间便延伸出了数道雷击般的裂痕。随着土层令人牙酸的、“咔擦咔擦”的开裂声，这些伤疤一般的裂口露出了泛红的剖面，顷刻贯穿了整片无垠大地，真真恰似人体露出的血肉，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展现了和生命的相似，彷如某种隐秘不发的谶语，出现在唯一的观赏者面前。 在王杰希的手下，整片大地开始痉挛。 摇晃、混乱，裂解，随着一道道深渊般的巨口出现在大地之上，除了王杰希所在的位置，地面上的一切都开始坍塌。飞沙乱石四溅，被飓风掀起的尘土汇聚成了一条浊红的龙卷，遮天蔽日，将那轮逐渐沉没、已然熔化的半边残阳吞没其中，又在狂风席卷中向四周散射出泛金的雾光，将世间所有一起一并镀上红铜般的光泽。这时候，除了那一处仿佛散发着圣光的飓风，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暗了下来，变得黯淡无光。 一声极轻的呼气，在这被狂暴混乱气流充斥的世界显得如此渺小，来自王杰希。暗红的天光在他脸上投下浓淡不一的阴影，而他静止不动，仿佛自太古以来便伫立在此的雕塑。那些自地而天掀起的寒风到了他的面前一下柔软，仅仅掀动了他柔软的发丝，让它们在脸颊旁漂浮不定。 在眼睫的微微颤抖后，他倏地昂首向天，睁开双眼。在那双莹莹生辉的眼眸之中，金绿色的光芒海啸一样狂怒着涌起，顷刻淹没了所有，火焰般在他的眼底灼灼燃烧。在这一刻，那些认识他的人才能完全清楚、彻彻底底意识到王杰希身上非人的特质。除了对战斗的渴望，他的双眼里已然别无他物。 王杰希终于起身，按手于腰间长刀之上。 随后，整片世界只能看见一道纤细的、薄弱的、仿佛燃烧的金红光泽。 刀锋出鞘。 很难形容这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杰希的速度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能够感知的极限，哪怕是异能者。就算是精神已经和王杰希极度贴合的方士谦，在降临而来的视野中也只能看见一道游龙般呼啸而去的雷霆。但是下一瞬间，随着一声尖锐暴戾的狂暴长啸，王杰希正前方的全部气体都被瞬间分割开来，只徒留一片突兀的真空，在气流倒灌之时发出诡异的噪音。而王杰希面前的地表，出现了一道灼火般的细亮长痕，从他脚下蔓延至无穷远的边界。 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这样吗？ 从那一痕纤薄的细线之中，蓦地泉涌出了岩浆般的金光。在滚滚红尘组就的弥天烟雾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汇集在这细线之上，随即，开始燃烧。 荒野的颤音眨眼间穿透了整片土地，火光与爆炸声穿过那条裂缝，伴随着无与伦比的轰鸣之声冲天而起，眨眼般撑开了那条裂口，瞬间撕裂了整片大地！那一个声音是如此宏大、如此辽阔、如此绝望，让人一下联想到山岳倾颓，冰洋逆流，仿佛回到了天地初开的混沌状态，世间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在这般伟力，这般灾难面前，人力又是何等渺小！唯一留给凡物的只有末日的绝望，除了始作俑者，所有的生命都只能战栗着跪地祈祷，在大难临头的灭顶预感中匍匐朝圣，在这神话史诗才会有的景象面前忏悔此生的罪孽，度过人生结局的最后一个呼吸。 除了雷暴般肆虐的混乱音声，炽烈的光芒让人疑心太阳在大地上爆炸。那些光辉如同熔化的黄金，盈满了大地狼藉一片的裂口，又以其高热不断裂解土地，点燃仅存的植被。从更高远的地方望去，地平线已然开始燃烧。 王杰希此时已经归刀入鞘。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像是一个眨眼，面前完好的世界便坠入倾颓的燃烧废墟。他面色不变，对自己所造成的一切毫无怜悯，毫无动摇，心情平静到了一种可称诡异的地步。接着，在火光包围之下，他向前伸出双手，随即贴合，十指交叉，像是来自哪个古老宗教的神秘讯号。 破碎的大地是如此无垠，燃烧的云团又是如此庞大，浑浊不堪的雾气流泻而下，无可阻挡地冲他而来，要将面前一切阻碍冲激殆尽。而他轻盈如尘埃，渺小若虫豸，在这临头的灾难面前似乎只有退却求饶一途。 然而，然而，随着他手指的最后合拢，似乎一切都变慢了。那些奔流而下的尘土雾气倏地一停，像是变成了某种凝滞的胶体，陷入了一种进退不得的困境，不断地变慢，变慢，直至一切归于死亡的静寂。 接着，像是拉扯什么东西似的，他十指微屈，接着分开，迅疾如电。 在短暂的停滞之后，那一根弦终于彻底崩断了。 这片战场的全部地表同时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声音。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这些土石也有自己的骨头，那么刚刚的声音就是它们的骨骼被一点一点压缩攥实、成为齑粉这一凌迟过程的痛苦喘息。而随着王杰希那一个分开双手的动作，大地被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撕裂开来。 就好像冰层开裂，但实际情况比那要残暴激烈不止多少倍。那一个简单短促的动作却像包含着无上伟力，让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指挥下迸裂开来，继而挥刀自尽。滚烫炽烈的高热透过每一道缝隙传出地表，蒸腾起一片浑浊而辛辣的雾气。 但王杰希忽略了一切。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此刻心脏如落雷般轰鸣不止，将岩浆般炽热的血液泵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无法阻遏的强烈亢奋，思绪却仍如冰水浇下般冰冷、冷酷，直至冷凝。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以一种了然的神色凝视着面前死去的一切，目光清亮如水。 随着他指挥般的轻轻一抬手，地层像是彻底熔化，如波浪般起伏着。如何形容面前的场景！难道做出这个行为的家伙真的还算人吗，这完完全全是一场陆上的海啸！ 王杰希的手臂继续自然地舒展开，接着轻盈地向空中踏出一步。接着，他像是踩在了一条无形的阶梯之上，随着他不断迅捷的脚步而螺旋式攀高。而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深渊彻底吞没。 啪。 王杰希打了一个响指。 眼前混乱的一切猛然一停。如摩西分海，燃烧的大地在他面前匍匐退却，骤然分开。而在地层之下、仿佛要直达地狱的最深处，闪烁出了莹莹浮动的紫光。 王杰希的表情终于变了。带着上浮的亢奋笑意，他微微眯眼，注视着那一处裂口。在间或闪现的爆炸声中，金炽色的岩浆开始咕涌着冒泡，随即冲天而起！ 王杰希轻轻一挥手，以无形立场隔开那些怀着恶意冲他而来的热浪，下一刻已然不在原地。而代替他出现在那里的，赫然是一条半透明的浅紫色巨龙。金色的岩浆顺着龙身粘稠地滴落，它的颜色是如此温柔，每一个鳞片都流淌着丁香般的光泽，但它缩成一线的巨大瞳孔中，毫无疑问，透露出了对王杰希本人的巨大恶意。 王杰希的手都在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他完全没有被这骇人的景象所威慑。只是微微歪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大敌，这位与他在多个平行时空纠缠相杀，杀死自己，又被自己杀死的、同为非人的敌手……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亢奋。 “就是你啊……”他低声喃喃，尾音随风而逝不再分明，瞳孔也因积压到极致的情绪而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两颗金绿猫眼石，流转着杀戮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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