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他,目光在月色里更显迷蒙,直至良久。 桌上一灯如豆,晕染淡淡黄光,阮清羽已睡在床上,盖好了被褥。借着昏黄的烛光,泠柔发现屋子里一片凌乱,桌面都已落上了一层灰尘。 她将地上凌乱的物什一件件拾起,重新放回了它该放的位置。 不过半个时辰,屋子已被重新收拾妥当,恢复了原有的规整与洁净。 床上的身影在烛光里呼吸均匀,泠柔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脸,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 泠柔轻轻坐回床沿,就那么无声的看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的身边也有过这样平稳深沉的呼吸声,那时她以为,这样的宁静与安稳,就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可是现实告诉了她,那时的她太过天真,人心的善变,温柔与谎言,永远是她那个年纪的女孩无法预知的灾厄。 沦落风尘的女子本身比常人更加世故,更懂看人脸色,更懂怎样小心翼翼去讨好别人的欢心。或许也是因为太懂世故,她才会更加轻易陷入一个人温柔的漩涡中。 现在的她,一定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仅仅只因为一个男人平等的目光和眼神,就此沦陷进去。 而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知的少女。 这,究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还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 东方渐渐现出曙色,天已亮了。 阮清羽醒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屋子都变了一番样貌,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直到她认定这不是错觉的时候,恍然想起昨晚梦见的一道身影,当时他以为是梦,现在他已知道那不是梦。 他只是垂下了脸,神情被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是喜,或是悲。 清晨的院子还很静谧,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语。 阮清羽站在门前,看到灶台上有袅袅蒸腾的热气,还有一道粉色的温柔身影。 他的心微微一颤,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她是否会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 他垂下了头,深深呼吸。
☆、心墙
感觉到一双脚步临近,阮清羽抬眸,泠柔正站在他的面前,笑吟吟看住了他。 “饿了吧,粥已经煮好了。” 她的笑容,就像是阳光下一朵盛开的蔷薇,再冷酷的心,都忍不住想要为她开放。 阮清羽唇角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只是低头坐到了桌席中去。 他刚坐下,泠柔习惯性的欲要离开,阮清羽忽然道:“别忙活了,一起坐下来吃吧。” 泠柔顿住了身子,点头轻嗯。 “你坐。” 他说罢,往厨房走去,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碗粥,一双筷子。 泠柔的脸已有些红,接过碗筷,轻声道:“谢谢公子。” 阮清羽与她面对面而坐,只是坐下来吃饭,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有几次泠柔忍不住看了看他,却也都没有开口。 美丽与温柔使她周旋在各种群体间,游刃有余,但到了阮清羽面前,无疑已没有了效用,她实在无法看透那张冷漠外表下的真实内心,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他面前存在着。 “怎么想着回来了?” 阮清羽这时忽然出声,语调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像对什么都没那么关心和在乎。 泠柔轻轻放下了碗筷,抿了抿唇,道:“我……很想回来看看你。” 阮清羽却只是垂眸,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回京城,嫁人了。” 泠柔面色一变,微微张大了眼睛,目中充满怔愕,道:“嫁人?……嫁给谁?……” 阮清羽淡淡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已知晓你的身世,也知道你的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 他说的很委婉,根本没有一个字会让人觉得冒犯。 泠柔却捏紧了指尖,片刻后,哑声道: “公子你、既已知晓了我的身份,为何……一直没有揭穿我?……” “揭穿?”阮清羽皱眉,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疑问,随即弯唇笑道,“揭穿你什么?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么?” 泠柔脸色微白,指尖隐隐没了血色。 阮清羽却漫不经心地夹了几根小菜,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过去跟秘密,何况身世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己决定,若有了足够的能力和机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何尝不是件好事?既是好事,又为何要拿来‘揭穿’?” 泠柔怔住了,随后微微垂下了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神情:“你……没有看不起我吗?……” 阮清羽却笑了,淡淡道:“旁人怎么看你那是旁人的事情,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自己。” 泠柔这时抬起了头,瞧住了阮清羽的双眼,用一种十分肯定的口吻,道:“可是在泠柔心里,公子并非旁人。” 阮清羽怔了怔,这一刻,仿佛从泠柔的目光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但他很快摆脱了这样的错觉,淡淡一笑道:“你我不过相识数月,能有多少情分可言呢?” 泠柔低下了头,一阵沉默,她已发觉阮清羽对她刻意的疏离,这是否说明,直到现在,她其实都没能走进过阮清羽的心里? “倘若泠柔真的嫁了人,公子……是否也不加在意?……”许久后,传来泠柔暗哑的声音。 阮清羽沉默,已发觉这个问题自己难以回答,他不知道心头忽然涌上这种难言的滋味是因为什么,只知道,无论哪个时候,嫁人似乎总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何况像她这样身世坎坷的女人。 但是,她嫁的那个男人,一定就会使她幸福快乐吗? 阮清羽不知,据他所知,陆右亭是个身份很神秘的人,就像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随时随地又会突然消失,他的出身履历在成名以前几乎是一片空白。 可是这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泠柔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朵空中飘浮过的云,短暂的停留后便会消失无影,他也以为自己在泠柔心中也是一样的存在,但很显然,他低估了泠柔的情感,低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 纵然他刻意疏离,似乎也难以使一颗火热坚毅之心知难而退,他忽然发觉,泠柔的坚持,多么像一个人,这样极其的相似,已让他有些不忍。 “以后,别在叫我公子了,直称姓名就好。” 阮清羽知道自己是在答非所问,只因他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泠柔眼中却已流露欢喜之色,垂着首,低低道:“阿羽。” 她白玉般的脸颊已升起了两朵朝霞般的红晕,阮清羽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程蝶。 他的内心又开始了挣扎,是否该燃起面前女子的希望? “阿羽,我可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呆在你身边……” 泠柔咬着唇,目光却在发亮。 阮清羽垂下了头,神情被藏在阴影里,道:“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时间可以证明。”泠柔明眸如水,微微一笑,痴痴的道,“至少这一刻,我不后悔。” 她的笑容充满了甜蜜和满足,谁都不能在这样的笑容里无动于衷,转而道: “今天,想吃什么?” 阮清羽看着她甜美的脸庞,心头也悄悄浮上了一丝甜意,道:“一会,一起上集市吧……” 泠柔点头道:“嗯!” 院子里,这时走来一个身影,泠柔回眸,来人正是阿福。 与泠柔视线相碰的那一刻,阿福仿佛怔了怔,眼中随即折射出一种冷意,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已将泠柔视作了空气。 再没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友善,泠柔遂向阮清羽道:“那我、先去忙了……” 阮清羽点了点头。 正厅里,阿福从袖袋里取出了一把折扇,递给阮清羽道:“公子,这是铁胆帮帮主张坤昨日托人送来的礼物,金丝扇。” 阮清羽接过扇子,轻轻一展,只见扇面以金丝编织,表面铺了一层绫绢,绘有写意画,看来无甚稀奇。展开背面,扇骨是由象牙制成,扇底还有个隐藏机括,轻轻一按,扇身微颤,“噌”的一声,竟从扇骨中毒蛇般窜出一排箭头,寒光扑闪,长出三寸。 阮清羽眼中不禁亮起了一道光,这是一个摸惯兵器的人本能的反应,道:“好用吗?” 阿福道:“刀枪不入,可杀人于无形。” 阮清羽却叹道:“可我不需要会杀人的扇子。”
阿福道:“以前公子不需要,但现今公子或许会需要。” 阮清羽蹙眉道:“怎么讲?” 阿福道:“东厂的爪牙,如今已经伸到了东海县。” 一句简短的话,却已传达了很多信息。 自新帝执政以来,朝廷的风向一直转换不定,锦衣卫虽受到新帝重用得已复兴,一方面却又被新兴的东厂势力打压,短短三年,东厂的密网就迅速笼盖了大江南北,如今就连东海县,也成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一方势力的兴盛必然代表了另一方的衰落,很显然,锦衣卫与东厂已势成水火。 阮清羽眉头深锁,忽然想起那一晚自己醉酒街头,所见的一道幽灵般的身影。 那身影所散发出的杀意,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仍心有余悸。 “解刚没有倒下,东厂依旧只是东厂。” 沉默过后,阮清羽寒声道。 阿福只是垂手,没有说话。 阮清羽沉吟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泠姑娘来东海县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阿福微怔,随后道:“公子早先已吩咐过阿福,泠姑娘若是回了京城,就无须再管,所以阿福便没有再管。” 阮清羽不再说话,因为他发现阿福并没有说错一句话。 阿福顿了片刻,道:“我实在也没有想到,泠姑娘还会回来找公子,也实在料不到,这位泠姑娘的心思。” 阮清羽皱了皱眉,道:“你好像对泠姑娘,很有意见?” 阿福立即打了个躬,道:“阿福不敢!” 他嘴上虽说着不敢,脸上却没有不敢的表情。 阮清羽这时却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泠姑娘有心思?”
☆、飞来横祸
阿福顿了顿,垂首道:“阿福只是觉得,泠姑娘身处的环境过于复杂,她的出现总是透露着一种巧合,而且,为什么就一定缠上了公子?” 阮清羽双眸微眯,片刻后,淡淡道:“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复杂了些,也许她只是厌倦了以前的生活,想要寻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至于为什么是我,她的选择是对是错,也都未可知。” 阿福嘴角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阮清羽笑了笑,道:“我这里也没其他事情,你先去忙吧。” 阿福应了声,躬身退下,只是经过园子的时候,递给了泠柔一个很微妙的眼神。 今日,天朗气清,两道明亮的身影走在街上,仿佛将周边一切的景物都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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