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瞪着她,苍白的脸颊随即泛起一阵愤怒的红晕,声音嘶哑的道:“我曾经那么的在乎你,信任你,甚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了你,却不知这么多年我一直幻想着能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居然会是我的仇人,我是不是一个笑话?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程蝶贝齿紧咬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滚落,颤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一想起过去,我心里就有多反胃?你知不知道,一想起当初我有多爱你,现在就觉得有多恶心!” 阮清羽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程蝶的话像一记毒鞭一鞭鞭抽打在她的心口上。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给她勇气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快快乐乐的活着,你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程蝶的身子在发颤,指向阮清羽的剑也在颤抖,咬着发白的嘴唇,道,“好,很好,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深明情意
古老的树林里,忽然间寂静一片,仿佛连深处的虫鸣声,也突然消失不见。 风声凄凄,似在诉说着一段哀怨的往事。 阮清羽木然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似已被完完全全的抽空,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当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时,暴露在人前的躯体,只剩无数的破绽与弱点。 再没有人能够拯救得了她,因为她的心,已死。 而此刻,充斥在心间的仇恨仿若世上最猛烈销魂的毒药,侵蚀了程蝶的整个大脑。 程蝶咬紧牙关,长剑一指,寒光如电,已向阮清羽的心脏直刺而去。 这一剑,虽然没有一个杀手的快,狠,准,却倾尽了一个女人一生的爱与恨,悲与痛。剑未至,剑意已如绵密巨网将阮清羽密不透风的紧紧笼罩,悲伤之意盖天卷地,迫得网中的阮清羽几近痛苦窒息。 一陷情网,孰可安然抽身? 阮清羽完全没有挣扎,没有躲避,她甚至在想,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所以,她闭上了双眼,没有任何反抗地闭上了双眼。 程蝶的心一沉,短短一瞬间她愠红的脸颊就起了急剧的变化。 她本以为阮清羽会出手阻止,至少也会闪身退避,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站在原地等死! 谁的心,在这死寂的密林中怦然跳动?在这令人窒息的危急时刻激烈跳动? 程蝶的手已在发抖,她的心已在后悔,眼看剑刃就要穿透了阮清羽的心脏,她已来不及撤步! “阿羽!……” 生死一线,一声陡然的仓惶,戛止了呼啸而来的剑光。 时光似于这一瞬间停滞,呜咽的寒风中,一道粉影,挡在了阮清羽的身前。 剑端没入她的胸口,鲜血像妖异的毒花般散开。 程蝶瞪大了双眼,目定口呆地望着面前这场突变,望着那道被鲜血染红了的柔弱身躯,整个人已呆住,仿佛陷入了最深的噩梦里。 阮清羽已不敢睁开眼,当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眼睁睁看着泠柔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染透了她的衣裳。 “柔、柔儿?……” 阮清羽的嘴唇在颤抖,他的魂魄似乎都已碎裂。 “阿羽……” 泠柔在阮清羽的怀中虚弱□□着,白皙的面颊浮上一点点病态反常的嫣红,她强忍着剧烈的痛苦,看着阮清羽的脸,迷蒙的眼波似有千言万语,却已无力说出。 阮清羽浑身发抖,心如刀绞,视线从泠柔浸满汗水与痛苦的面庞移向了她的胸前,那里鲜血淋漓,剜目灼心。 一种无以言表的愤怒,从足底燃烧到大脑!阮清羽眼眶通红,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地瞪着那个将剑刺入泠柔胸膛的女人,那神情,仿佛就是一个愤怒中的魔鬼。 程蝶在阮清羽的目光下,浑身战栗,血色全无,脑海完全空白的这一刻,三尺剑锋忽从剑端“叮”的一声,一折两段,程蝶难忍剑刃上猛烈传来的内劲,剑柄脱手飞向高空,飞旋的剑光在一片银芒中摧落了枝头的绿叶,那断剑,便在萧萧落叶中直坠而下,“噌”的一声插入地底,入地三寸。 树叶分离,恩断义绝。 漫天飘零的残叶似也在悲风中呜咽。 阮清羽抱起泠柔,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而去。 程蝶木然地望着那道背影,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足底一软,整个人像一团柔软的棉絮瘫坐在地。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么?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阮清羽奔回屋里的时候,泠柔已在他的怀中沉沉欲睡,只是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在给她力量,她始终在苦撑着。 “阿羽……我好累……好想就这样睡了……” 床头,泠柔躺在阮清羽的怀中,身躯娇弱柔软,呼吸急促:“我好怕、就这么、一睡不醒……也好怕、一些话不说、就再也没了机会……” 她虚弱地看住阮清羽的面庞,视线已模糊,低低道:“阿羽……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无法、忘记你……我喜欢你……从未如此深的、喜欢过一个人……” 阮清羽静静地听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悲哀,凄凉。 泠柔却挣扎着握住了阮清羽的手,哑声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阮清羽凝注着泠柔近在咫尺的双眼,那一双泛着泪光的通红的眼,终于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深深道: “……我喜欢你,柔儿,不只是一点点的喜欢……你要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阿羽……” 泠柔的心在颤抖,泪也顺着颤抖的脸颊滑落。 无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得怎样,此刻,现在,她是幸福的,她已得到满足。 “真的吗……我好、幸福……” 斜阳依山,转眼已入黄昏。 丛林掩映的小竹园,在夕阳的背景中,一片沉默。 阮清羽站在园内,对面是一身青衣的阿福。 “公子,泠姑娘伤势如何了?” 阮清羽道:“伤口偏离心脏一寸有余,总算保住了性命。” 阿福道:“还好有惊无险。”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道,“公子,你说秦夫人,是如何知晓当年事情的?明明知道真相的人已不多……” 阮清羽蹙起了眉,一阵沉默。 阿福忽然叹道:“我听闻秦家的少爷,今晨被人打致重伤,直至现在昏迷不醒。” 阮清羽面色一变,震惊道:“竟有此事?” 阿福深深点头,不忿道:“据说下手之人还将事情栽赃给了公子你,所以秦夫人才会一时情绪失控……” 阮清羽面露深沉,神情飘忽不定,阿福已接着道:“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存心算计,想陷公子于不义?” 阮清羽沉默了许久,方道:“那你觉得设计这一切的人,是谁?” 阿福道:“操纵这一切的人,必然对公子的事情十分熟知。其人巧妙利用公子与秦家的矛盾,使秦夫人误以为公子对秦庄主存心报复,从而激化秦夫人对公子的仇恨之心,致其与公子兵戈相见。而公子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莫过于属下同那位泠柔姑娘。” 阮清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觉得,柔儿是这一切的主谋,为达目的,她甚至不惜性命,上演了这场苦肉计?” 阿福不语,阮清羽显然正确无误的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阮清羽的眼中随之浮上一线迷惘,淡淡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福道:“目的有很多种,或许是为了获得公子的真心,或许是为了博取公子的信任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阮清羽深深叹了口气,神情复杂,让人一时看不透是怎样的情绪。 “公子,还有一事……”阿福忽然沉声道,“京城那边,出事了,解指挥使因犯欺君之罪,被关进了诏狱……” 阮清羽闻言,身躯大震,怔愕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福道:“据说西域使者在拜访当今圣上之时,曾进贡一副价值连城的字画,而这幅字画被解指挥使私藏,为东厂安插在锦衣卫中的耳目所告发!” 阮清羽难以置信的道:“势态竟已发展到如斯地步了?……” 阿福叹道:“人赃并获,恐怕即便是栽赃也洗不清了……”
阮清羽攥紧了双拳,手背上的青筋都已凸起。 阿福面露迟疑,随即道:“公子,要不要召集‘炼狱扶桑’的弟兄们,救出解指挥使?” 炼狱扶桑是阮清羽以前所在的杀手团的名称,也是锦衣卫阴养的杀手组织。组织里的人受雇主指使,杀指定的人,以获取数量不小的财富,这些财富分成两笔,一笔上交到锦衣卫,所以炼狱扶桑曾为锦衣卫的敛财工具。 此刻,阮清羽眼中却浮上痛苦之色,沉吟了许久,方道:“炼狱扶桑早在五年前就已解散,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炼狱扶桑这样的组织。” 阿福心知,炼狱扶桑的成员不是无法召回,只是阮清羽不愿,因为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痛楚,他道:“那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阮清羽凝眸望向远方,目光在萧索的斜阳中笼上了一层雾色,低低道:“他对我有恩,欠他的恩情,终究是要用命来偿还的……” 他忽然神色一变,目中现出厉芒,道:“眼下,需要即刻找张坤加派人手,看护好这片园子,若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
☆、猝然一吻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已经到来。 一盏烛光在窗台前轻轻摇曳,偶尔发出几声“哔啵”的轻响。 阮清羽来到床前,俯身坐下,如星的眸子静静望着泠柔恬静的睡容,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胸膛温柔地起伏着,屋子里,一时静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阮清羽看得似是有些痴了,心中漾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公子,你好生英俊……” “公子,你去了哪里……柔儿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倘若泠柔真的嫁了人,公子……是否也会不加在意?……” “阿羽,我们是如此相似的一个人,这个世上只有你能知我,懂我……” 初遇的场景,相处的时光,在这静谧而凄清的夜晚,一幕一幕悄然重现。那些美好的,不好的,在记忆深处翻涌如潮,最终汇聚成一张甜美的容颜,一弯盈盈的笑意。 “阿羽……阿羽……” 失神中,耳畔喃喃的梦呓将阮清羽拉回,她看见泠柔柳眉紧锁,神色痛苦,在梦中断断续续地道: “阿羽……不要、不要走!……” 阮清羽的心一阵收缩,情不自禁握住了泠柔放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柔软而又微凉,轻轻颤抖,手心不停的向外溢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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