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可曾回了家?” 唐若知道这话问出来,答案十有八九都是不曾,但还是一不注意的就问了出来。那男孩子听完这话,一直绷着的弦儿就突然断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我不是有意问的,你要是不想说不必勉强的。” “我……”小倌陪人睡了三宿,头一回见这么温柔的客人,眼泪更止不住了,继而道:“我只求您能温柔些,可以吗?” “这……我可没想着那些事,你别怕!” 唐若抱着正在痛哭的男孩子,是不是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门却吱的一声慢慢被推开了。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还稚嫩,但却刻意打扮出几分风情,显得极为不衬。 这便是今年的新科花魁,青芜。 她刚入花街时还是个小姑娘。 她父亲好赌,赌输了就去喝酒,回了家便耍酒疯。后来,欠下一笔巨债,先是喝成鬼样回了家把她娘打了半死,酒醒了又卖老婆还了债,可是依旧不改死性,只剩一双儿女,再欠债时儿子是万万舍不得的,就只能卖了她了。 她要比这小倌运气好些,来花街的第一天就碰上了唐若来这儿。唐若如今日一样,见她可怜就点了她。两人自然什么也没发生,唐若只是问问她喜欢什么。 她大着胆子回问了,因为她不知何为喜欢,只知道自己吃到好的,穿到暖的就已经很开心了。唐若说喜欢琴棋书画,歌舞诗茶,小姑娘也只是点了点头,求她教她这些。唐若自然是不可能亲自一一教她的,只能在离开时告诉老鸨,这姑娘是有造化的,希望老鸨帮她好好培养。果然没过几年,等这小姑娘长开后,又习得种种技艺,出落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还给自己改了名为青芜,不愿再和之前的人生有半点关联。 只是未曾想到,她脾气也被宠的和小姐似的,而始作俑者正是唐若。 “我道是谁又入了唐公子的法眼,原来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快拉出去,别在这儿碍眼。”青芜喧宾夺主的吩咐着,唐若也未加阻拦。 倘若心里很头疼,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青,你这是为何?”唐若说芜这个字太荒,不喜欢,所以每次只唤前一个字。青芜说要是她不喜欢,可以再改,唐若又说不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您不知道?”青芜关上门,把唐若按回椅子上,抚着她的肩膀,从一边绕过她的背后走到另一边,又坐在她的腿上,才千娇百媚的又“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唐若似笑非笑,冷静的很。 “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年要帮我,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又每每拒我千里?凡是你说了你喜欢的,我都去学了。别人只会其中两三样,我却为了你一句话就全学了,结果你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怎会?你看,你这不是坐在我的腿上呢?” “公子,你救下我那天起,我心中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明人不说暗语,我在你的酒水里下了药,今天我一定要报答你,以身相许。” “你虽这样说,但究竟是报答我还是逼我呢?或者也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青芜被问住了,她不能否认也不敢承认,但为什么她已经这样了,药都还没有起效?她靠在唐若怀里,往她脸上吹着气,道:“唐公子,说归说,可光说是没用的。这药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没想到您少年心性,竟然还能这么沉稳。” 唐若笑了两声说:“我可不是一般男人。”语毕就站了起来,把攀在身上的青芜扶好站在面前,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要是想唱曲儿我便听,不想的话,我可要回家了。” 青芜站着不说话,唐若拿了自己东西,就去开门,却被青芜叫住了:“如是,别走。” 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唐如是,乃唐若乳名,至今唯有母亲在叫,别人已经很少提起。她与青芜相识那日曾告诉过她,她却从没这么叫过,今天突然这么叫,让唐若愣了愣。 “如是,你当真不要我?”那声音已然是在颤抖着的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我来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唐若没有回头,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想必心里也很难受吧。毕竟青芜当选为花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总要接客的,可那个人不能是她。 有时候唐若是恨母亲的,也恨自己,恨现在自己这样不人不鬼的,恨母亲让她到花街。 否则她也不会喜欢女人,也不至于喜欢了却不能说,不能在一起。 但她同样可怜自己,也可怜自己的母亲。 这就是命运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好歹还有条命在,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除了心里苦点,她活的还不算赖。为了保住母亲在家里的地位,她早就知道在很多年前告诉自己这点委屈没什么。 青芜抱着她的腰,哭喊着这药为什么没用。 因为这药对男人才有用啊,傻姑娘。 唐若叹了口气,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可每掰开一根去掰下一根时,她又很快扣住了。唐若狠下心扯开她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青芜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呜咽着。 但那声音在熙熙攘攘的花街里,很快就淹没了。 印着唐家家徽的轿子,也很快淹没在夜色里,里面坐着个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的人。
第39章【承】 落无情是第三次跟着二档头去花街。 他们这些人是真真正正在刀口上舔血,虎口里拔牙的,二档头火里来雷里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把钱看的比什么都重,也看得比什么都轻,想花的地方眼都不眨,故而吃喝嫖赌俱全,但该他的如果少分一毫一厘,都是要计较的。 落无情不一样,当初落草的时候她也只是为了避开家里的婚事,所以才跟着师傅浪迹天涯,误入匪道的,从此之后劫富济贫,不在话下。 但是她自己,的确很贫。 所以当二档头满脑子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时候,她却满脑子都是攒了钱日后怎么过日子。 说起钱来她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字,苦。同样都是不喜欢男人,七殿下就能终日在她老子的寝宫里勾三搭四,还有密密麻麻的姑娘此起彼伏的往过冲,自己却要靠着蛮力打打杀杀,出来嫖都心疼的不得了,饶是如此,有时还会被这里的姑娘们拒绝。 今天陪在身边的几个姑娘就都不住的往二档头身上蹭,不往她这里看。 晦气啊晦气,早知道不来这种高档场所,草草了事也不错啊。落无情扶着额头,看着二档头涨红的脸,摇了摇头,传达出一个信号:心里苦。 二档头知道她功夫不赖,自己要是不理她,十有八九回去是要以切磋为名被狠揍一顿的,于是恋恋不舍的略微推搡几下周围的人,故做正经道:“大当家的,今天要怪就得怪你穿了女装出来,姑娘们见你比她们好看,都不敢近身,也是正常嘛,呵呵……” “别在这儿打哈哈,要不是看在师傅面子上,我……”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落无情思及此,也不再说话,也不想看着他继续快活,把他们都赶了出去,自己躺在床上发愣。 二档头被赶出来,脸上挂不住,几个姑娘也一哄而散,他独自走了片刻,来到一处以前没到过的地方,种种装饰都比方才自己待得地方精致不少,也鲜有人来往,想必是更为高雅的一处吧。 但远远的他却瞧见有个美貌女子跪在地上痛哭,周遭也没半个人影。 二档头好汉一条,自己轻易不落泪,也最看不得女人哭。 “姑娘,你……怎么了?” 青芜见有人前来,哭得更厉害了,憋了半天没处发泄,便一股脑的将唐若姓甚名谁、家世如何、相遇相识和之后的种种纠葛一一道来。 二档头听后不禁为这女子鸣不平,心生怜惜,但又知道自己如何都是够不到这花魁的,此番结识已是造化了。故而好生相劝,见她终于回了自己房中,才想着返回。行至门口,叫了几声门,落无情竟然已经睡熟了,只能复又去了大厅,喝了一宿的酒,与一众人醉倒在桌上地上。 夜里一阵凉风吹过,他陡然惊醒,却发现花街似是出了什么乱子,醒着的人都大惊失色,被吵醒的人则是不是所措。 “怎么着?出什么事儿了?”二档头拉住一个急急忙忙跑过去的小倌,问到。 “这位爷,您赶紧放手吧,花魁服毒自尽了,这会子不知还救不救的回来,我们得去各处请大夫呢,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什么?哪位花魁?!” “自然是青芜了!”小倌面带困惑的看了几眼微微发愣的二档头,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二档头思索一番,联想到昨夜,也就想通了青芜为何会有此举,心中不禁生出恼怒,也有了些谋划,于是就往落无情房中去,正巧碰上她也被吵醒了。 “二档头,外面什么事?”睡足一夜的人神采奕奕,和二档头眉头紧锁,眼圈发黑的样子简直是截然不同。 “是那花魁……自尽了,想必被人发现了,此刻只是生死未卜,也不知救不救的回来。” “哦?我听闻这女子与唐家少爷关系甚笃,当年可谓是得益于这位少爷,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才情,所以时至今日都没委身于谁过,在青楼中这样实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又为何要如此想不开呢?” “唉,大当家的,这要说起来,可能还真得说是……说来说去,既得算那小子的善举,也是他做的恶啊。”二档头一五一十的把昨日自己听到的又复述给了落无情,二人说着说着都唏嘘不已,也极为气愤。 “天底下总有王法管不了的事,该着咱们插手,这差点害死人的恶气,我们帮这位姑娘出了!”二档头义愤填膺,生出几分豪气。 “嘘,这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俱全,你这么嚷嚷,被人听去可就遭了,咱们先回山里,再从长计议。” 二档头听到了落无情说出来从长计议四个字,知道这事她已近全是应承了下来,遂点点头,不复多言,二人就回到了自家山头去。 而唐府里,袁栩和唐若正吃着饭。 袁栩离开不喜欢在饭桌上多唠叨,但听到了花街传来的信儿,不免还是有几分担忧。 “若儿,到底怎么回事,那女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是的,娘。她……一心想要让我做她的头位恩客,被我拒绝了,不成想竟然做出这种傻事。” “哦?她可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绝对没有!而且,这些年来我也只是可怜她,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唉……若儿,你要知道咱们母子付出了多少才有今日,所以你不能与她有任何纠葛了,你可明白?人世间最至亲至疏的便是这个情字,可以救你,也会害死你。如果有必要时,我们不妨出个下策,让那些大夫暗中动些手脚,她不是想要求死吗?成全她就行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