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烟不停摇头,呜呜咽咽。 “天命不可违,我们束手无策。”秦妍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诚挚道:“新帝的名单你知晓,不过她年龄尚小,需要辅佐。 溪丛的才能教习新帝,绰绰有余,但她性子直、偏内冷,不能管束前朝纷争,我已留下诏书,今后你的责任,乃垂帘听政,直待新帝成年。” 封烟终于听懂,这哪里是宽慰,明明是在安排死后诸事!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封烟哭着抽出手,一反常态闹着,“死也要死在一起!” “莫要胡闹,这是我为玉琼最后能做的事。 我不想将乔御澜留给下的江山,搞得一团糟,被她小瞧轻视。”秦妍低头,摩挲着封烟的手肘,“溪丛已答应我的要求,你也要坚强,随随便便去死没有任何意义,作出一番成绩来,让我为你自豪和骄傲。” 两行泪川流不息,封烟哑声质问:“陛下,这封后……封的是枷锁吗?” “是我对你的爱,”说完,秦妍端看着虚空,“但是爱……似乎也是一种枷锁。” “我当初死心塌地嫁你,哪里为的是后位!自始至终,我要的是你啊!”封烟失控哭着,再没有力量能够撑厚重礼服,她慢慢瘫坐下来,喜袍逶迤一地,紧攥着胸口,万分痛苦的哀求。 “封烟,我们都是被逼着往前走的,我来这里犯了很多错误,天大的错误,遂坦然接受因果惩罚。”秦妍蹲下身来,抚去封烟靥上滚烫的泪,继续鼓励:“你想与我一道死,看似突破这座宫殿,获得了想要的自由,其实这个想法幼稚且可笑。关键角力者死,自有无数人祭出鲜血和肢躯。 山河动荡、铁蹄撕鸣下,遭殃的是无辜百姓,断送的是玉琼盛世。你生为皇家贵胄,身为乔御澜、和我的爱人,天命使然。使然之下,天命又加身。万万千千的人,恳求你活下去,就如你求着和我一块赴死,一样强烈。” “陛下……” 秦妍站起身来,在空旷寂寥的殿内,感慨万千,“我的皇后,我的爱人……” 少卿,她狠心转过身,丢下无可奈何的话,“我们始终突破不了万顷河山铸造的死牢,逃脱不了泱莽红尘覆下来的铁网,想要在它们之间,顶天立地,困难异常。所以,为乔御澜、为我、也为黎民百姓,好好活下去!”
…… 吉时的天穹,一望无际,湛蓝如碧波,耀眼的阳光烘得人暖暖的。 不过半年,秦妍仿佛度过了漫长岁月。 她在这段时间内盛放,又快速枯萎,直至凋零。 游戏至这个进程,早已超出预料。 她以为自己会快活,会游刃有余穿梭在美人堆里,做着一场又一场放荡无耻的美梦。 所谓天不遂人愿,大抵如此了。 她与慕容安然断绝,爱恨悲痛,拉拉扯扯了好久,最后以一种悲怨的方式结束了一段本不该存在的孽缘。 这一世,没了心上人的安慰,合着红梅也永远不再灿烂。 秦妍在想,定是乔御澜将美好的事做了个遍,这才导致游戏里免去了冗长的甜蜜。 无意之间,秦妍想到云鱼,那个美若天仙且神秘的女人。 自从与之闹翻,后者远走,就再也不知其所踪,合着连梦,也没做一个。 自己和她,当真是两个绝情的人。 秋猎,本该浸泡在欢愉的热浪中,却以阿喜和任诗情的死,画上最为浓重悲壮的一笔。 如果,这出自剧作家的手笔,秦妍做鬼也不会放过对方。 还好,瀚海悲伤里,有星星点点如愿以偿的事。 她为封烟带上母仪天下的凤冠,让其同乔御澜共享玉琼国数气运。 还有,凭谁说女子不能和女子在一起? 她偏要让世人作为见证者,见证不可言说的情谊冲破腐烂泛臭的桎梏,化作翱翔天际的青鸟,发出不可阻挡、不可捂耳、震耳欲聋的喜悦。 让为之羞耻的顽固枯朽者,咬牙切齿,万目睚眦。 万事皆苦,总有些小小庆幸,化作一粒糖,不至于吞咽的、皆是苦水。 一连串的打击下,始终有人与她一道站在深渊里看风景。 徐溪丛,成了自己命中的唯一风景。 千疮百孔的心缝合弥补不了,那人想方设法往里面不断倒入甜蜜,虽灌进去,很快流了一地。 不可否认,她那努力从不放弃的较真模样,是渊底的救赎之光,免了自己遭深渊巨口完全吞噬,免了自己一刻也不愿活下去。 想了一通,秦妍已经能平静地看向封烟,她伸出手,干脆道:“封烟,走吧……天下人,都在等着你。” 文武百官行大拜之礼,齐齐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岁岁。” 在万岁和千岁之声中,玉琼女帝牵着她的皇后,登上了数丈高台。 祭祀礼仪极其隆重,一道道按着顺序下来。 万里无云的晴空,突发阴霾,一点一点,从远方扑过来。 秦妍不动声色。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狂风起,肆虐如万马狂怒。 台下众人发出诧异,随着情况越来越糟,惊呼声逐渐变大。 很快,怒风如鬼哭狼嚎,不断袭向高台上的帝王。 空中忽闪一道轰雷,刺啦一声,撕破万丈天幕。 苍穹的大洞里,平白无故下了一道雷,就击在玉琼女帝脚边。 侍卫见状,纷纷劝女帝草草结束祭天,秦妍简单挥了挥手。 冒着一道道天雷,有人生生将帝王的威严和自尊进行到底。 高台下,众臣已吓傻,灭人气势的天威就在头顶轰隆不止,无形压力夯上脊背,似将人捻成粉末。 而他们的女帝,好似早已预料,面不改色,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骇人的祭祀终于结束,秦妍缓缓转过身,扬起脸,目色里尽是决然,她在狂风中高声辱骂:“去你|妈的狗屁规则,害人性命,伤人皮肉!我如今就站在这个地方,明明白白的说,我选不出心爱!今世,生为玉琼女帝,死亦为玉琼亡魂,收我?便收我的命去!” 铿锵烈言如雷贯耳,巨大的风卷直冲而来。 众人腿软,吞人风中,有一道天龙形状的骇人电闪,朝着玉琼女帝不偏不倚、袭击而来! 此时,徐溪丛站在人群不远处,她缓缓用手捂着嘴巴,开始无声爆哭。 ……
第39章 大婚之日1 玉琼帝后薨,寺院、道观鸣钟万次,京都尽是绵绵不绝的沉鸣,随着夏风跌送,依稀可闻一灵寺千僧诵经。 因国丧要守,百日里不可作乐,导致繁华的细腰街,从事皮|肉生意的数千人,只顾着剔牙晒太阳。 饮酒亦是违法,众人兴致缺缺,导致最为热闹的妙味楼竟余闲座。 二楼一处靠临窗边雅桌,鬼鬼祟祟来了两人,正是上次有眼无珠被季锦戎暴打的王二狗和燕三叔。 他二人自从被警告不准踏入花踪大街,缩头缩脑了好些天,现上来解解馋虫,还不是看准了时机,横竖遇不到那个臭小子。 今儿,正是季锦戎与慕容安然的大喜之日。 按照以往,国丧一年内不可嫁娶,但二人婚事得了女帝格外开恩,不过诸事一律从简,不可吹打喧闹,只一顶小轿将人从府上接走。 王二狗落座,央着燕三叔点了壶好茶,后者有些银两在身,不予眼前人计较,爽快地让店小二上了壶毛尖。 趁着生意寡淡,赠送的花生米被王二狗厚着脸皮要去两小碟,二人提筷子吃上,闲聊片刻,话题自然落在地动山摇的大事-祭祀大典。 “三叔,我都怀疑当下世道了,至今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做梦似的。” 燕三叔夹了颗圆滚滚花生,扔进嘴里,“我也还怀疑真实性,可转念一想,编这事定被灭九族,谁有一百个脑袋。” “可不是,”王二狗一脸冷讽,“即便歪门邪道绘本的贩子,也不能造出如此天马行空、惊世骇俗的故事。” 天下人皆知,雷击直下,皇后舍弃生命,推开女帝,抗下天雷,七窍流血,念了三遍无遗憾后,方死。 本以为能破女帝劫数,让其好好活下去,岂知女帝起身,双臂张开如飞鸟,以断翅形状,从数仗高台后仰、坠落。 一帝一后,前后陨落。 “听说现场十分惨?”燕三叔问。 “何止是惨,简直见惨不忍睹。”王二狗探头小声嘀咕,“从高台上摔下来,当场咽气。脊梁骨不知碎了多少节,肋骨找不出完整的一根,四肢尽断,五脏六腑更是一团糊糊,后脑勺裂了,都能见里面的粉肉了。” “唉……”燕三叔长叹一声,“那得有多疼!可见连失二妃一后,对女帝的打击有多大,竟抛却江山社稷、义无反顾地摔下来。” “不过,面容倒是不狰狞扭曲,一副安然适从。”王二狗补充道。 “心已亡,必然是无牵无挂、坦然赴死的模样。” 燕三叔觉得嘴里的花生没了原来的香味了,遂放下筷子,端起茶来吃,他问:“玉琼还真当感谢那个蓝袍系铃的女人,若不是她……怕是……” “不是她,我们哪里能舒舒服服坐在这里吃酒,还不得闹成一锅粥了。”王二狗放下筷子,手指捏起花生米,一颗颗往嘴里塞,“传闻她就是已经失踪的、梁国进贡的绝世美人云鱼…… 这个女人一直有股神秘在身,没曾想居然还会起死回生之术,女帝躯体未僵之际,她翩跹而来,将众人赶出十里之外,然后施以秘术,生生救活过来,修养了三个月,已然大好。” 燕三叔摇了摇头,感慨道:“起死回生之术向来要付出巨大代价,不见女子用自己或是婴童续命,也是厉害!” “恩,这倒是令人万分佩服,”王二狗眺望窗外,猜测道:“现下五月,花香鸟鸣,莺啼婉转,施秘术之地,寸草不生,连只飞鸟爬虫也不见。估摸她用了那十里生灵,献了祭。” “这样的交换依我们平头百姓看,相当划算,”燕三叔捋着胡须,简单推理:“若女帝亡,加之大将军烧伤卧床,社稷动荡,北方鞑子岂能不蠢蠢欲动? 另外,立太女一事,还未明确,朝廷上下,文武两派,必然闹得鸡飞狗跳,指不定来个刀兵相见,先入为主。” “当真是天佑我玉琼,”王二狗发自内心地感慨,他指向自己脑袋,“虽这里摔了,有些问题,失了忆,至少没忘了如何治国。” “失忆算什么,记忆又不值钱,会治国平天下,让我们老百姓吃得起酒肉就行。”燕三叔随即附和。 楼下一阵马嘶,十分刺耳。 王二狗百无聊赖地伸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见了三魂六魄吓了一大半。 “快……快快快,快走!” “什么事这么着急,热菜还没上呢~” 王二狗猛地拉开前襟,端起盘子,将一叠花生米呼啦啦倒入胸怀,慌张道:“你看楼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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