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沉闷。 一个小姐妹为了活跃气氛赶紧转移话题,拣了些时政来说:“你们知不知道,凉州节度使前日回京了?” “这能不知道嘛,京城都快传遍了。”有人随口答道。 水雨月听见凉州节度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她转过神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爹爹下狱后,那卑鄙的陷害者无耻地吞占了爹爹在朝中的大半势力,又被封为凉州节度使。 如今又要回来,弄权作势。 晁、坤。 水雨月每一次想到这个名字,心底的恨意便要冲破嗓子烧出来一样。 “我听说......都是传闻,传闻哈,昨晚的官爷跟我说的。陛下要撤了左相的职,加封晁御史,晁节镇为新的宰相!” “传言不是说这晁节镇与那......” 众人眉来眼去一番,都读懂了彼此的言外之意,会心一笑。 “这话可不能乱说,大家懂了就好。”一花女挤眉弄眼道。 水雨月无心揣度上位者之间的关系,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眉眼间俱是麻木,好像走不动了一般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花魁把脸埋进白色的被子里。 片刻,左数第二排第三列的云朵湿了一小片。 *** 已过午夜。 城墙下蹲了两个人,俱是一身夜行衣,斗篷帽子扣到头顶,黑色口罩遮面。 “再等等,一会儿就该交班了。”面罩之下赫然是高夔压得低低的声音。 暮城雪将面罩又往上拉了一点,遮到眼睛下面。 “遮什么遮,”高夔怨恨道:“您长了那么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大摇大摆走过去人家都得把你当将军......” 暮城雪不搭理他,高夔早也习惯了,蹲在墙下自说自话。 片刻后,城门口换了班。高夔声音一变,沉着嗓子道:“走吧。” 二人观察一番,御起轻功。两道影子在银月下翩然而起,踏墙点瓦飞上城墙。 楚京城墙极高,常人极难跨越。暮城雪跃至极限,靴子交替在墙面反复蹬踏。已近墙头,暮城雪在墙顶轻轻一按,整个人便再度荡了起来。月光如水铺落,她一截黑色的衣摆漂亮地扬了起来。暮城雪靴子在墙尖上一踩,人便挂在了城墙外。 她四下里望望,明月被云半掩了去,朦朦胧胧的一点光刚好照着城外的小路。高夔越墙时稍有不慎,被墙头绊了下,一个踉跄就要跌下去,下意识一声惊呼。 “什么人!”城墙下的金吾卫立即抬头看了过来,“锵”地一声亮出了金戟。 城墙上并没有人,静悄悄的。 士兵们对望一眼,纷纷摆出战斗姿态,正要走过去瞧,后面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们回头,见了来人立即低头行礼:“列大统领。” 列仪淡淡点头,神色冰冷:“为什么不按规定巡逻?” 金吾卫单膝一跪,道:“回大统领,适才城墙那边仿佛有人......” 列仪哦了一声,抬头朝城墙望去:“何处有人?” 城墙上别说有人了,连鸟都没有一只。 金吾卫语塞:“这......” 列仪冷道:“加强戒备,继续巡逻!” 金吾卫们立直身子,齐齐应了一声,继续绕城巡逻。 列仪在城墙下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内城走去。 而城墙外比城墙里还要紧张。暮城雪已到极限,马上就要掉下去了。高夔挂在她身上,可可怜怜地被她拉着一条手臂。 “帮我一把。”高夔沮丧道。 暮城雪不答,提一口气一扬手臂,将他朝墙壁上甩出去。高夔这次争气了,有惊无险地顺墙爬了下去。 暮城雪再一松手,整个人也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夜深人静,城外寂然无声。石砖上铺着紫银色的光,流水一样恍若有质。 高夔站在城下,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哎呦我操,真是疼死个人。” “谢谢你啊。”他放下手,大喇喇道。 “没事就好。”暮城雪理了理衣领,道。 高夔瞧了瞧头顶的月亮,皱起了眉:“今晚月亮不算暗,待会儿云开了又要亮。” 暮城雪道:“小心些便是。” “刚刚那么一折腾,城墙指定要戒严。完事以后我们咋回来啊?” “无妨,自会有人接应。” 紫宸 宫城。 宫殿巍峨地暗着,悄无声息。 这时候夜深人静,主子仆婢基本都睡下了,显得这座皇宫格外地寂静。 只有一座殿内还隐隐亮着金黄的光。那处宫殿阙宇华美,巍峨非凡,自带一股真命天龙的矜贵气息。 紫宸殿建造得极其引人注目。外观雄伟,建制宏大,飞檐斗拱,峻宇雕墙。自长长的台阶下向上仰望,便会予人一种禁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殿中置着香,数目极多,层层叠叠地糊满人的感官。但即使香气浓郁,也掩不住经年日久的药气。 这殿极大,几百盏灯火摇摇曳曳。若是有人走动,两侧的灯火便似流动的琴,拨出一片明灭的流丽。但又因着极大,人走在其间也像没有生命的幽灵。 “陛下,该喝药了。”王公公不知何时出现,端着药碗,宁静地立在塌前。 他就是那个最像幽灵的,走路跟鬼一样毫无声息。 暮渊将身子略往起撑了撑,王公公将托盘放到一边,贴心地给他拾了拾被子,而后再次将药碗递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请他喝完。 暮渊眼睛盯着膝头的书本,端起碗一饮而尽。 “老奴告退。”王公公收拾了药碗,躬身一礼后便快步离开,依旧是无声无息。 暮渊招人过来灭掉大半灯火,只留几盏照明。他自己也收拾了床榻,躺下闭了眼。 紫宸殿的窗户便暗了下去。 有人在宫城中疾行,影如鬼魅分辨不清。没人能捉到他的影子,他便一路畅通,顺顺利利地潜入紫宸殿中。 不多时,殿内响起了一阵衣料摩擦的碎响。轻微的脚步声掩在摇曳的几盏灯火中,地上的影子被几盏灯火拉得变化多端。 暮渊略睁了睁眼,面上并无异色,掀被坐了起来。 灯光随着来人掀动的衣摆微微晃动着,皇帝面色如常,半靠在软塌上,重新拿起了书。 “主上。”列仪单膝跪地,低声道。 他一身精练的靴袍冠带,黑底白纹,形容肃杀。 暮渊轻抬下巴示意他起来。皇帝身上盖着厚被,塌下摆着暖炉,看起来却依旧很冷。 列仪走过来,往暖炉里添了两块碳,又给他添了一只手炉。 暮渊握着手炉,虎口在上面略刮了刮,道:“可去了?” 列仪回道:“是。” 暮家的禁军分为两支,分别名叫南衙十六卫和北衙左右羽林军。开国皇帝在南北衙上设统领二人,这二人只听命于皇帝本人,是皇帝心腹,掌皇城戍防,代表着京城军队的最高统帅。 南衙的统领便是列仪。 既然能身处南衙十六位上将军之上,掌握整个南衙禁军,必是极受皇帝信任之人。列家世代保卫皇室,功勋卓著,而这一代中又属列仪最为出色。他自小与暮渊相熟,一直忠心耿耿,暮渊也将他视若最信赖之人,大小事皆交付与他办去。 外人不知道的是,南衙禁军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里被皇帝清洗了数遍,如今由列仪统领的南衙十六卫上下一心,完完全全是皇帝的心腹势力。 而北衙中的势力就要混乱多了,皇帝似乎也没有要处理的意思,皇城戍防也向来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皇帝昏聩无能,连自己的禁军都任由人随意摆布了去。 列仪功夫极高,尤其轻功绝佳,此时进入紫宸殿与皇帝密谈竟无人知晓。他与皇帝说话也不自称臣下,用得是“属下”,听着竟像是更为亲密的主仆关系。 暮渊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可有什么变故?” 列仪道:“便是两位大人越墙之时。不过属下暗中相助,守卫没有发现。” 暮渊忖了一忖,道:“可是连角贻误?” 列仪道:“是。旧伤势重,大人身子骨一直没好全,在墙头绊了一下。” 暮渊道:“你再去接应,务必保他二人安全回来。” 列仪低声应了,屈身一礼就要离开,又听到皇帝陛下在他背后低低地咳嗽两声,问道:“长康近来怎么样了?” 列仪道:“依属下观之,二殿下韬光养晦。” 皇帝病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又被郁色替代。 “主上......可是对二殿下不满意?”列仪小心地问道。 “非也。”暮渊掏出手帕掩唇低咳,再拿开时唇色鲜艳如火:“朕是心疼他,生在了帝王之家。” 列仪大惊,向前走了一步:“主上!” 暮渊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动了下手臂,示意他无妨。 “主上还要吃那妖贼的毒药到什么时候?”列仪却不想忍耐,脸上满是怒色。 暮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吃到死为止。” 列仪:“......” 他家皇帝最近是越来越疯,列仪给噎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行了,我自知时日无多,这药就算断掉,也该是回天乏术了。”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我。 列仪心里一咯噔,长眉紧锁:“可是......” 列仪想说主上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暮渊温和地冲他笑了一下。 “活那么久,有什么用。” 列仪懵了,整个人立在那里,涌动着的血液一阵阵变烫又发凉。 他感觉陛下此刻像是在交代后事迎接死亡。 皇帝却又恢复了天子的威严,面色渐渐冷了下去:“朕心里有数,不必多言。” *** 不知在林间穿行了多久,高夔落回地面,四下里看看,而后指了一个方向,道:“从这里走。” 暮城雪跟了上去。 峰山阳面靠近楚京,山势陡峭,难以攀爬,只有一道长长的石阶供人行走。共几千级,通往山顶佛寺。寻常游客或是礼佛的人家都从那石阶上山,相比之在林间寻找小道可谓是既省心又省力。 高夔带暮城雪走的却不是那条路,甚至不是一个方向,似乎绕到了山的背面。 峰山极难攀登,对他二人却也不算难事,但高夔有意收敛,时时停下察看,仿佛不想惊扰到什么人一般。 暮城雪随着他落到一棵树上,高夔竖起手臂,示意她就此隐蔽。暮城雪遮掩着身形,极其小心地探出一点视野向外看。她常年射箭,目力极好,夜视能力亦是超凡卓绝,很轻易便瞧见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路极短,尽头是丰满的森林,另一端亦隐没在丛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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