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中并无什么稀奇事物,暮城雪心中诧异,还在思索谁会在后山开出这样一条路来,眼角骤然一抖。 她好像看见了两个人。 暮城雪拨开眼前晃动的叶子细瞧,发现那确实是人,穿着黑衣,腰间佩刀,在小路上巡视。她诧异地转头,对上了高夔有些凝重的目光。 她冲高夔使了个眼色:什么人? 高夔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甚至将呼吸的频率降到了最低。暮城雪鲜少见他如此谨慎,心中惊异更甚。 待那二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后,高夔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此地。二人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一处凹进去的山壁里,高夔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太吓人了。这条路今晚果然有人巡守,看来是不能走了。” 暮城雪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夔神神秘秘地摆了摆手:“待会你就知道了。” 又在山壁上曲折迂回地爬了好久,高夔有点气喘,在前面道:“这条路,老子他妈,整整,摸了半个月,这才,摸出来。你现在,爬过的地方,都曾经,被老子一双手,一寸一寸,摸过。” 暮城雪声音闷在面罩下:“文雅点。” 高夔啧了一声,道:“老子,在,帮你,办事诶。” 暮城雪为了节省体力少说话,干脆不回答。 高夔终于停止了向上攀爬,开始在山壁上横向挪移。暮城雪瞧着他壁虎一样的难看姿势心下犹豫,停在原地踌躇。 “快过来啊?”高夔疑惑道。 暮城雪犹疑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只是动作间尽量让自己优雅一点。高夔才不管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看着像一只巨大的黑色壁虎。 等到终于能停下来的时候,高夔将暮城雪带到了一处坡度稍缓的地方,这里有一个比人面小些的孔洞,二人凑近了,一齐向下望去。 山体不知何时被挖空,内里空间极其宏大,如同一个巨大的洞穴。内壁上还有许多孔洞,其间似乎可以相互连通,火光照夜,亮如白昼。 地面上有许多人走动,搬运东西的,联络传信的,看着比上朝的大人们还要忙碌。但都不及最中央平地上那一群人令人震惊,这洞穴正中留出一片操练场,一群身披铠甲,装备武器的士兵就立在其中拉练,有两个教头模样的人背着手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校正一下他们的动作。暮城雪粗略地扫了一眼,估算下面的人至少一千。 “不止。”高夔道:“还有更多,只是这一个山洞里一晚上只能练这些,剩下的估计睡觉去了。” “在哪睡?” 高夔用下巴指了指内壁上的孔道:“你觉得这些孔道通向哪里?” “难道......” 高夔一笑:“峰山长得很,这一片都是。只是大家平时只走前面的天梯上山拜佛,忘了这后面的山都属于它。你脚下的山峰其实早就不是前面拜佛的那一座了,据我探查,不只这一座山峰,旁边的那些,很有可能都被他们挖通了。” 暮城雪震惊不已,右手紧紧握住了旁边的石壁。 “他们?背后是谁?” 高夔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观察了几天,还没见到什么关键性的人物。都是些小喽啰,但是真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训练有......素,四面八方。” 暮城雪闭了下眼:“可能是面面俱到。” 高夔无所谓似的挥挥手:“管他呢。反正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他很牛逼就是了。” 暮城雪想了想,道:“须得下去,仔细探查。” 高夔道:“今天不行了,这里防守有多严密你也看见了,回去准备准备再说吧。” 木人 次日午时,一方明堂。 “子衿,少主看起来不太对劲,目测似乎有癫痫的前兆。”户衣远远地立着,望着那边独自傻笑的暮城雪,小声问一旁的影子暗卫。 子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客气道:“这不是癫痫,这是脑子坏掉了。” “你竟敢对少主不敬——”户衣面上摆出薄怒,一板一眼地说。 “你不说我不说少主就不会知道,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就像是天塌了压坏了脑子。”子衿小声道。 户衣不解地皱起眉。 子衿无奈道:“哎,你一个木头人,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没一会儿,他又认命地转过头跟户衣解释,为什么自家主子现在是这么个反应。他费力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总之主子现在很高兴就是了。既然主子高兴,那我们也高兴,我也高兴,你也高兴。” 户衣听得一知半解,只明白了最后一句话,于是她点点那颗外面蒙着美丽皮囊但其实是用木头做的头颅,道:“知道了,你也高兴,我也高兴。” 子衿笑一笑。 事情还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一个时辰前,夜探峰山归来的暮城雪还躺在和光堂的太师椅上睡大觉。小王女折腾了一夜,本身又酷爱睡觉,现下自是困得要死,高枕无事。她脸上还扣着面罩,把眼睛都遮住了,手挂在灯架上,靴子架在桌子上,睡得四面八方、断情绝爱,形象全无。 堂里忽然飞来一只白色机械鸟,锲而不舍地在暮城雪耳边呼扇翅膀。奈何暮城雪早已周公入梦,人事不知,机械鸟徒劳地折腾了半天却毫无回应,愤怒地拿头去撞暮城雪的脑袋。 前两下撞得比较轻,陷入深度睡眠的暮城雪毫无反应。 机械鸟悬在空中,歪了歪头,片刻后往后退了一点,而后翅膀狂扇,猛地撞了过来。 这次小王女总算是醒了,迷迷糊糊地拿掉眼睛上的面罩,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 她脚怎么在桌子上??! 暮城雪立刻把靴子抬了下来,同时把几乎要被烛火点着的手也挪开,整了容色,先就着对面铜镜看了看仪容仪表。 她睡相虽然不太好看,但起码不打呼噜不流口水,一旦醒来就能立刻恢复人样。 今日和光闭店休息,邱掌柜在楼上忙着算账。楼下只有户衣同子衿守着,暮城雪得以在上午红漆木窗棂掉进来的光影里安然大睡。 机械鸟迟迟得不到关注,愤怒地扑扇翅膀。 暮城雪闻声一愣,转过头去,认出这是自己给水雨月的机械鸟,连忙伸手让它降落,抽出纸条看了一眼。 上面只写了娟秀的两个字:「殿下。」 那两个字落入一双漆黑的眼底,一瞬间如黎明日出,晨光微曦。 然后户衣和子衿就见自家英明神武处变不惊的少主傻愣愣地在原地站着,手里一直举着那张小纸条。 子衿好心提醒道:“少主,是不是应该回个信?” 暮城雪如梦初醒,连忙放下纸条,又觉不妥,仔仔细细地折好,翻出一个小木盒子装进去。 户衣给她搬来笔墨纸砚,暮城雪在太师椅里坐得笔直,矜持地写下二字:「何事?」 写完又觉不好,迅速撕掉了。她一连写了七八张又撕了七八张,心里开始着急,担心让水雨月等久了不耐烦。 最后还是写了个“何事”,后面还不伦不类地加了个“说来听听。” 一炷香后,回信来了。 这次的字写得又密又小,字体也更柔软温馨:「三日后,上元佳节,楼里有场盛宴,以百戏助兴。安阳殿下,可愿前来一观?」 民间表演戏术的一般统称为“百戏”,包括角抵相扑,武术轻功,说唱逗笑,歌舞杂技,倡优伎乐,吞刀履火等,上至宫廷,下至百姓都很喜欢观看,尤喜佳节出行,一家齐聚观戏。 暮城雪这次回得很快:「百戏之中,可有花魁?」 「这是自然。」 暮城雪勾起唇角,墨笔一扬,大字便落:「如约。」 水雨月的字体偏于柔和,像春日的柳条摆动着暖风,人见之便有春风和煦,万物柔宛之感。暮城雪的字则迥然不同,铁画银钩,字字成霜。 水雨月盯着纸笺上几乎要溢出纸边的大字,没忍住弯弯唇角。 “什么人啊,写这么大,生怕看不见啊。” 她说完了又觉得好笑,细细看了一看,沾了点剩下的墨,铺开纸写字。 这回字体大了几号,也没那么软媚了,起承转合没什么章法,显得有些随意。 也就透出了主人的心情,此时应当是轻松慵懒的。 “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 墨迹躺在纸面上,潮气中散着香。 她心情好了许多,拾了扇子一摆腰肢,下楼寻阿香吃茶去了。 *** 和水雨月通完信后的暮城雪通体舒泰,也可能是睡了半日,养足了精神,整个人神清气爽,坐在太师椅里削木头玩。 子衿出门买糕点去了,只剩户衣守在楼下。她看了一会儿,顺着心意问道:“少主在做什么?是要给水姑娘的吗?” 暮城雪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怎么会觉得,这是要给她的?” 户衣歪了歪木头脑袋,道:“大概......是子衿教的。” 暮城雪稀奇了,略弯了弯眼角:“户衣......” 没想到她居然开始懂得人的情感了。 户衣其实是她父亲送给她的木甲人。 暮尧得到木甲术后便潜心钻研,后来成功造出了几台木甲。这木甲人周身关节活动自如,听从指令,可以语言,覆上假皮后面目更是栩栩如生,若是穿上衣服便与常人无异。 其中有一台女木甲造得面貌美丽,暮尧教她通晓武艺,然后将她作为及笄之礼送给了暮城雪。 暮城雪为她取名叫户衣,和子衿一起作为近卫留在了身边。 木甲人虽然可以语言和行动,但毕竟只是一块木头,终究不能通晓人的情感。没想到户衣现在居然能明白自己对水雨月的特别,这让暮城雪觉得很是惊奇。 “户衣虽然不是很懂,但少主可以教我。”户衣认真道。 暮城雪道:“你有何不解之处?” 户衣犹豫了一下,问道:“比如,少主为何只专心于水姑娘一人?京城里,好看的姑娘不是成千上万吗?虽说都比不上水姑娘风华绝代,但为何却不能令少主多看一眼呢?” 暮城雪想了想,便道:“上次给你的诗经,你有看过吗?” 户衣道:“少主给的书,户衣自然是全部翻过的。” 暮城雪便问:“其中有一句,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少主请讲,户衣洗耳恭听。” 暮城雪眼睛望向她后面很远的地方,神色恍然如烟。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户衣自然记得,她可是木甲人,过目不忘,记忆力比印模还要准确。 “户衣明白。” 户衣这么说,心里却是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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