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抱一下不过分吧? 水雨月无奈道:“殿下,你还真是......” “嗯?”暮城雪摸不着头脑。 水雨月只好继续扯谎:“我还是有点冷。” 这话就是胡扯了,不算亵衣,她现在身上一共裹着三件衣服。 就算外面还下着雨,现在也过了春分,日子一日日暖了起来。更不用说春欢楼怕花魁冻着,还给她供着许多炭盆。 小王女认真地想了想,走到衣架前把自己已经晾干的银白色大氅拿下来,硬生生给她披在最外面。 然后还问了一句:“你介意穿我的衣服吗?” 水雨月:“......” “不介意......” 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己心悦的怎么是个脑子缺轴的傻子哪。 水雨月裹着那一堆暮城雪给她披上的各种衣服,整个人被包得好像个大粽子。她觉着臃肿不堪,却又不舍得脱下,心里又无奈又好笑。暮城雪见对方望着自己发笑,心里更懵了:“何事如此高兴?” 无事。 水雨月拣了一块蜜饯含在嘴里,望着她笑。 悦子清扬。 近来她独自一人过夜的时候,总是睡不着。眼睛盯着头顶天花板上被投下的摇晃树影,便会想起来一句诗。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她那时候就会很想念暮城雪。 暮城雪就像她年少时看上的风,喜欢的雪,质洁如霜,冰壶秋月。独自流转在天地间,从不因谁而停留。 是奢侈,是肖想,是可望而不可即。 是她好喜欢却得不到。 但现在这风雪吹进她的屋子里,把灿烂明亮的阳光吹进来,把角落沟壑里的灰尘吹散,然后送给她庞大的惊喜。 当她和各色各样的男人亲密无间的时候,当她周旋在风月场中长袖善舞的时候,当她面对窦妈妈的各种安排从善如流的时候...... 水雨月总是不断地想起暮城雪。她开始想念暮城雪,在她来或不来的每一天。在每个艳阳高照的晴空,也在每个大雨滂沱的阴霾;在每个混乱不堪的夜晚,也在每个独自流泪的清晨。 暮城雪对水雨月的特别难以言表。当你千篇一律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一个逆流而上的人。当你腐烂发臭的工作里突然出现一个干净洁白的假期。 这样一个礼物,怎么能有人不喜欢呢。 水雨月从第一晚就喜欢上了。 干干净净的暮城雪正在把一个沉在淤泥里的灵魂往外捞。从前的自尊开始觉醒,她愈发期待自由的生活。她又开始无法忍受腐臭的工作,她像暮城雪一样长出了洁癖的羽毛。 麻木的花魁正在死去,鲜活的灵魂逐渐醒来。她又觉得痛了,会发脾气了,知道要糖吃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新的生长,她也为之隐秘地欣喜着,呵护着,期盼着有一日冰消雪融,她得以跃出水面,重归自由。 她也问过暮城雪,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啊。 暮城雪只是笑笑,哄她吃甜软的糕点,却从未做出回答。 她这样期盼着,暮城雪却一日比一日地忙碌了起来。虽是还保持着约期必至,但来时或是难掩疲惫,或是心神不宁,水雨月于是也跟着提心吊胆,微弱的希望又被压了下去。 这日正是第七日。暮城雪和高夔连着两夜不眠不休,总算是忙完了手上的事。正整了容装欲去春欢楼,一太监忽然小步而来,宣称陛下要召苏王一述兄弟情谊,连带着苏王长女也被通传觐见。眼见时辰渐晚,暮城雪只好召来机械鸟给水雨月传封失约信。 苏王催了几次,拉着她上车进宫。 宫墙气色依旧。墙内那位主人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面上看着更为削瘦,更苍白了些。见到她父王后依旧是君臣间像模像样地拜了一遍,“陛下龙体安康”,“皇兄这是做什么”,这般等等。然后一阵寒暄,没完没了的寒暄,客客气气地寒暄来寒暄去,听得暮城雪想打瞌睡。 她眼睛一扫,发觉那王公公就站在一边,低垂着眼,慈眉善目。 “这就是你的女儿?长这么高了?仿佛是上次见时,还未到朕的腰带。” 暮渊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话,好像忘了前阵子她才进过宫似的。 暮城雪礼节性地俯首,抬头时扫了两眼,发现皇帝面上竟敷着粉,抹一层淡妆。她心中奇怪,趁皇帝偏头饮茶的时候再细细打量一番,片刻捕捉到了什么,心头顿时大骇。 她面上不显颜色,手指却是稍稍往身后一藏,暗暗地看了她父亲一眼。 “陛下说笑了,”暮尧呵呵一笑,道:“正是臣之长女,暮城雪。” “今年多大了?”皇帝笑着问。 暮城雪只得开口应道:“回陛下,臣女年二十有一。” “二十一?”皇帝显得很惊奇,“哦......夫家何人?可是苏地人士?朕竟是从未听闻。” 本朝礼制婚早,女子十三岁便可嫁娶。这位杵在殿中的“大龄单身剩女”闭着嘴不想说话,她父亲却笑眯了眼睛,替她答了:“还未婚配。” 听闻此等骇人之语,皇帝肌无力一样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朕瞧着,你这女儿生得这般,这般的美丽俊俏,竟......竟......” 皇帝“竟”了两声,而后一阵咳嗽,咳完似是也觉不好,赶紧转了话题。 若是只看皮相,暮城雪与二十一岁并无太大差别,甚至还要再年轻一点。但她那一身的气度可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尤其入宫之后更是少言寡语面色冷淡,活像谁欠她钱了一样。 当年水相大案虽不是暮渊主使,但他毕竟是皇帝,是亲手下令将水府抄家的人。虽然暮渊也是被逼无奈,但暮城雪心属水家,自然对这天子叔叔生不出什么好感。 那边皇帝拉着父亲嗅茶言欢没完没了,这厢暮城雪心里数着时间暗暗着急。如果皇帝现在放她出去,就还来得及去冠芳斋给水雨月带一袋糕点。 然而皇帝拉着她爹开始下棋。 这皇帝看着面色苍白身体羸弱,怎的还不知道赶紧休息呢?没有皇帝的命令,暮城雪只得侍立一旁,默默数数,站得心焦。 好容易下完了焦灼的世纪一战,自然是皇帝胜了一局。暮渊拍着他哥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没完没了地咳嗽起来。暮尧面带浅笑,无奈摇头,看着好一副兄弟和乐的模样。暮城雪算算水雨月也快要睡下了,若是这时候皇帝放她走,还来得及在她睡前赶过去...... 然后皇帝说:“皇兄留下来,与朕吃顿便饭。” 苏王自是没有异议,归心似箭的暮城雪却实在等急,插嘴道:“陛下与臣父用膳,臣女实在不敢打搅——” 皇帝又咳嗽两声,笑呵呵道:“无妨,无妨,留下来吃顿饭,千万别拘着。你从小在苏地长大,朕也没怎么见过你......” 暮城雪憋气,她还得谢恩。 因为之前下了好长的一盘棋,皇帝喝了点酒又拉着父亲一阵感慨,这顿饭吃完已经亥时了。后来一直陪伴在侧的王公公终于捏着嗓子劝说陛下注意龙体,暮渊这才不情愿地应了。 暮城雪快把地砖站塌了。 皇帝教王公公先送苏王女出去,又吩咐了一大堆赏赐,笑呵呵地嘱咐王公公多带点人搬着,说是有株下面进上来的珊瑚树,万不可跌坏了,千万亲自送到苏王府上。 等到暮城雪领着皇帝那一大堆赏赐成功踏出宫门,已经过了子时。那二人一走,殿内气氛立刻起了变化。暮渊整个人不加掩饰地放松下来,甚至还抻了个懒腰:“哎,总算是走了。” 暮尧也笑道:“陛下费神,还特意将长缨拉来做掩护。” 其实皇帝要找的只有暮尧,但王公公实在像个狗皮膏药,只好多拉来个人,到点了好让王公公送她出去。如此一来合情合理,王公公也不好说上什么。 暮渊斜眼觑着暮尧:“你这女儿倒真是痴情,不枉是暮家的人。刚刚整个人往那一站,瞧着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估计焦得都能给朕烧烧炉子了。” 暮尧尴尬地咳嗽两声,低声道:“我倒宁愿她花花肠子,免得日后伤怀。” 暮渊唇角浮上一抹笑意,道:“谁让她姓暮呢。” 暮尧叹了一声,道:“只希望一切顺利,经历过这一场风波,长缨和长康这一代都能平平安安的。至于我们这代,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不过是几块垫脚石,无所谓,无所谓。” 这两兄弟私下里相处的时候没什么君臣之间的虚架子,暮渊听见暮尧那“一把老骨头”也毫不生气,赞同地点点头,又是一阵咳嗽。 暮尧转而道:“不过我瞧长康太过淡泊,倒不像个会为情所困的性子。长康年纪也不小了,竟是一直未选人充府,看着也不像是有心上之人。也许他与吾等不同。” 暮渊也忧愁道:“我也暗中为他挑选过大家闺秀,私下里与他见过,他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死活不肯娶妻。如何也是朕亲封的祁王,虽是不受宠,但一个王爷怎能无一王妃?侧妃也没有一个,真是让人操心......” 暮尧笑笑,与他宽心道:“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这两兄妹倒也是真像,不仅性子一般的斯文,连婚姻大事上也这般一致,都老大不小了,于婚姻上竟是半点没有着落。” 暮渊想起暮城雪,头顿时更大了:“长康如何也是男子,晚点娶妻也无不可。但长缨年岁不小了,又是个女子,还是要早做打算。” 暮渊又抵唇咳嗽两声,听着有点虚。 他这话意在暗指暮城雪与水雨月,暮尧自己也忧愁,便不在此事上与他多言,一句“孩子长大了让他们自己飞吧”带过了话题。 商量了些国事,暮尧又道:“陛下放宽心,一切有我照应。” 暮渊宽慰地笑笑,朝他举了举茶杯。 “以茶代酒,敬皇兄多年辛劳。” 暮尧亦举杯,叹道:“陛下不必如此,这是我作为暮室血脉应尽之责。没能帮扶陛下更多,是我的罪过。” “我知皇兄志在山水,本该闲云野鹤,却累我拘在这政权朝野之中,是我对不住皇兄......” 暮尧摇摇头:“多说无益成事。今夜饮过此杯,陛下还当早些休息。” 小门 子衿和户衣皆等在宫外。见暮城雪出来,便迎了上去。 “少主。” 户衣跟着子衿唤了一声。 趁王公公还在几步外指挥搬运那棵珊瑚树,暮城雪示意他二人听令,低声道:“去查一下,太医令林大人和二皇子近日可在府中。” 子衿应了一声,暮城雪又同子衿交代道:“带上近期查到的东西,明日在春欢楼外面等我。” 子衿刚说完好,面前的人就没了影,剩他和脚边堆积如山的赏赐大眼对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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