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嫔有时候会在我看书时端详我的面庞,眼神遥远得能穿越时空。 不知为何,我从未问过敬嫔,我的生身母亲。 *** 隔日机械鸟传来消息,皇帝在书房中召群臣议储。有人提议立二皇子为储君,立马招来晁家一党的反对:“二皇子毫无建树,怎能担这储君大位?” 又有人反驳:“二皇子的封地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怎能叫做毫无建树?” 拥护八皇子的和拥护二皇子的炸开了锅,几乎没有其他皇子拥护者说话的份儿。暮渊坐在桌子后面听着下面的人争论不休,难掩疲态地伸手按住了眉心。 “都闭嘴。”他烦躁地抬手,好半天才止住了喧闹,把人全赶了出去:“改日再议。” 苏王府这几日被机械鸟攻占,各种消息雪花一样地飞进飞出。暮城雪忙着联络朝臣,探查动向,还要帮着林太医翻案,为水相一案找线索,为水雨月赎身赚银子,抽空还要和花魁通信,一时间分身乏术,疲惫不堪。 为了助暮广上位,早日扳倒晁家,一雪水相冤屈,尽管每日忙得昏天黑地,暮城雪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匆匆用过朝食就坐到书房中部署。 机械鸟悄然飞来,暮城雪展开纸卷,瞧了片刻。她眉间舒展,放松地稍稍往后一靠,伸手从户衣刚买回来的糕点袋子里拿了一块。 户衣一板一眼地问:“什么消息让少主这么开心?” 暮城雪道:“皇帝刚刚召暮广入宫了。” 户衣不懂,暮城雪就跟她解释这就是开始让暮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了。其余皇子年龄都小,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放着正值青春的儿子不管,把江山随便交到几个还在吃奶的小子身上。 近日江南小城爆发了水患,有人推举二皇子前往治理,皇帝正好也需要暮广展现能力,便让他去了。暮广不负众望,游刃有余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了皇帝的大力夸奖,暮渊甚至借此当场给他封了个爵位。有人立刻再次提议立二皇子为太子,入主东宫,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态度模糊暧昧。 实际是不好开口,等着暮广众望所归。 皇帝的心思让一群党争人士云山雾绕,暂时没人再提立储一事。 暮城雪还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难事,于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请教自己的下属,兼万事通。 “子衿。” “属下在,少主有何吩咐?” “......” “少主但说无妨。” 暮城雪忖了一忖,无奈地抿抿唇,低声道:“就......为何有时候,我觉得她好像......” 暮城雪徒劳地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看着子衿。 “什么?”暮城雪给出的信息约等于无,子衿摸不着头脑。 暮城雪不好意思说,勉强道:“有时,好像......也许?” “也许什么?”子衿着急道。 户衣也不眨眼地盯着她看。 暮城雪被这俩人盯得头顶冒烟,更说不出来了,自暴自弃地往凳子上一坐,冷着脸吃桂花糕。 子衿揣测了一会儿“圣意”,结合恋爱中女人的通常表现来看,猜测道:“我想少主是觉得,水姑娘对你忽冷忽热?有时候靠近你,有时候又疏远你,或者还有......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暮城雪咬着一块桂花糕,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后来聚精会神,贵气的凤目里还有一丝震惊。 子衿知道她想问什么,神秘一笑:“少主太不了解女人,枉为女子了。” 暮城雪手指拢上眉心,声音里含着点闷:“父亲也曾这般说过。只是我并不懂得那些弯绕,不知京城人竟还有这等心思。” 子衿只得道:“少主可听说过女儿家的欲拒还迎?” 暮城雪诚实地摇摇头。 子衿长叹,怪不得现在还没追到。他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自家少主在情爱方面的年龄应该还未足月。 誓言 大家约客见面,交换信息似乎都很喜欢聚在茶楼。高夔虽是没文化,但跟暮广接触多了之后就开始穷则思变,也开始学习所谓的“高雅”,试图让自己在暮广府上一众文雅之士中显得不那么突出。 所以今天约暮城雪,就寻了个高雅的所在。 暮城雪甫一踏进茶楼,便有专人前来迎接,要为她引坐。暮城雪竖起手掌,道:“有约。” 那人一鞠躬,轻声道:“请上楼。” 暮城雪便抬脚向二楼走去。 这茶楼里极其安静,往来有礼,行止合度。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时候客人尚少,待会儿若是上了客,大概会喧闹一点。 暮城雪背手而上,脑海里浮现出高夔那种人架着腿坐在淡雅茶室之中的样子。她略朝内侧偏了偏头,没忍住稍微笑一笑。 又想到二殿下。没想到高大爷那样的人有一日也能被什么人降服,主动往会束缚他身心的地方里钻,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到了二楼,暮城雪又朝前走,行至尽头转弯,而后走进一间包厢。高夔早等在里面,见她就笑:“老子今天选的地方好不好?” 暮城雪眼睛一扫,这人今日仪态规矩,手脚严整,没架腿没抱膊,端端正正好合度。 “倒也不必如此。”她在四肢僵硬的高夔对面坐下了,袍子在空中飘逸地一浮,比强做文明的高夔潇洒不少。 高夔摆摆手,膝盖依旧合着:“不不不,你不懂,这是我们祁王府的仪态。” 暮城雪以目视他。 高夔不大自然地放下手掌,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挪到文雅的位置放好:“哎呀,我还不是为了迎合你家二殿下,站他身边真不好意思像个粗人一样,起码的礼仪我得有吧。这地方好,那来来往往的人都轻声细语的,我也熏陶熏陶,学习一下。” 暮城雪掖了掖唇边,尔后点了下头,道:“也好。” 高夔一下笑了,又赶紧摆好文雅的姿势,一副文人墨客高深莫测之态:“都准备好了?” 小王女板正地点点头。 她早已预备好了,明日便约花魁外出小住。 高夔调笑道:“这么快就出门甜蜜去啊?” 暮城雪看也一眼,而后又盯着茶壶:“非也,乃是循循善诱。” 在今年与水雨月重逢之前,她曾将自己和水雨月放在心中棋盘之上,反复推演了很久。想要让两个人适应彼此,习惯彼此,最好的方式是将他们放到一起生活。子衿也告诉过她这是促进感情的最快方式,往往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先使她与自己相熟,而后约她出门游玩,在外同居,难以割舍后再提出赎身,自然事半功倍。 高夔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嬉笑道:“小王女脑子就是聪明,把那多少人也摸不到的花魁套得牢牢的。” 暮城雪抬着凤眸,正色道:“莫要胡言。我来与你议事。” 高夔依旧笑嘻嘻,混不吝道:“什么时候走啊?洞房花烛去啊?” 暮城雪锵的一声抽出蹀躞上挂的匕首。 高夔语调挺害怕的,神色却是一分未变,一副混子的无赖模样:“我好怕怕哦。” 僵硬的高雅不知被高大爷丢到哪里去了。 暮城雪这次是真要动手,刀锋迅速逼近,转瞬间已然贴近高夔的皮肤。高夔愣了一下,急忙向后躲闪,叫道:“停停停!我真是怕了你了,说正事!” 暮城雪扶着匕首没动,高夔举手保证:“我再也不捣乱了。” 暮城雪收回匕首,坐下喝了口茶。 高夔问道:“说吧,去多久?” 暮城雪慢慢道:“七日,一切按计划进行。” “成,还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吗?” “你去南衙找大统领列仪,让他挑些精英带走,保护二殿下。重新筛查二殿下身边护卫,不忠者,杀。” 暮城雪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眨眼,比平时更加平静。她平稳地抬起手,又饮了杯茶。 高夔一时感慨,最不喜政事的一家最后也掺和到了纷乱的朝堂,算起了心计。 “哎,你这又是何苦。想要拉晁家下来有太多方法,为什么一定要走这党争之路......” “因为晁家想要夺权。若目标是扳倒晁家,便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暮城雪淡声道:“更何况,我也姓暮。自打苏王府掺和到当年水相大案里起,父亲与我就做好了舍弃的准备。” “如今中枢暗弱,四疆疲弊,正是内忧外患之时。胡人强盛,朝廷一年一年地掏空国库派兵退敌,只是将大楚的疆域割退几百里而已。国库愈加空虚,然而地方藩镇割据,中枢冗官冗兵,大量的钱银都在世家大族手中,一分一毫都不愿拿出来卫国退敌。” “要解决这些弊病,就要平衡好朝廷与贵族。而当今权贵之首,便是晁家。其猖獗腐败有恃无恐,早已越权,该当覆灭。” 暮城雪正色道:“君与我曾见过百姓养生丧死的哀乐,听过民间饿殍遍地的哭号。” “苏王府不只是在争水相的清白名节,苏王府也想为天下人争一个安定的神州。” 暮城雪端坐室中,周身气度清正端方。那双满是贵气的凤眼一定,道:“君可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 高夔面色一震,敛了容色,郑重道:“怎敢忘。” 两年前,他们站在楚京最高的塔顶,将整座京城尽收眼底。他们看见蚂蚁一样渺小的劳工汗流浃背,在工头的皮鞭下奋力求生;他们看见衙门里的官员戴着幞头,铁面无私地收了堂下的私银;他们看见朱门大户里丝竹管弦,男人们骑在哭号的女人们身上凌虐。 他们看见盛世繁华下的腐败,看见靡靡之音下的□□,看见欢笑下的痛苦,也看见紧咬牙关的魂灵。 那天他们望着京城地面挣扎求生的百姓,立下郑重誓言。要建立崭新的国度,要打造强壮的中枢,要提拔公正的官员,要组装雄健的军队。使人人居有定所,使老少丰衣足食,使男女地位平等,一同拥有作为大楚子民的一切权利。 攘外安内,锄强扶弱,天下大治,海晏河清。 愿打碎世间一切罪恶,愿破开人间一切牢笼。 *** 迎神坊有处院子,平日里人烟稀少。偶尔会有来客,大多行色匆匆。 今日里就有几个客人,直奔那院子而去。 “少主,您找这个是做什么?”子衿始终无法理解,干脆问了出来。 暮城雪走在他后面,身边跟着板正的户衣,道:“去便是了。” 开门的是个小童,非常有风范地拱手一拜:“家主已等候多时。” 暮城雪没问对方为何知道自己要来,敛衽还礼:“有劳。” 暮城雪要找的是个巫人,在楚京很有名声。据说他通晓阴阳颠倒之术,可以通灵,也能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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