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晁家......”他欣喜过后,又想起对方势力,面色又灰败下去。 暮城雪气定神闲,道:“先生不必忧心,愿助一臂之力。” “可......毕竟时隔多年......”林太医犹疑道。 暮城雪胸有成竹道:“先生且看,我为先生一雪冤屈。” 对方毕竟是皇室,林太医动了心,问道:“你给我这些东西,就为了知道陛下的身体吗?” 暮城雪颔首,道:“请讲。” ...... 据林太医所言,皇帝每两日都会进一颗丹药。那药极其狡猾,太医令一众神医俱是无知无觉,他也是机缘巧合在皇帝染疾身体虚弱之时才察觉陛下脉象有异。他心中惊惶,曾寻了由头摸进炼丹房查探那丹药来源,几次探查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术士为陛下炼出来的丹药,竟是经了王公公的手,早已调换成了慢性毒药。 就在他想揭露阴谋,准备将老母送出楚京避祸之时,王公公仿佛早有预谋般将其绑架,以至亲性命相胁,迫使他闭嘴。林太医无法,只得缄口不言,但暗地里多为陛下开药排毒,只是皇帝身体早已不复往日康健,如今只是苟延残喘,无力回天。 “那丹药十分阴险,老夫如今也是回天乏术......” 林太医是太医署最高长官,极擅制药,医术之精在全天下都是出了名的。 “以先生配药之神,若是全力挽救,竟也无能为力吗?” “陛下身体已不复少壮,隔日进丹少有停歇,且又不肯服用老夫配制的药物,毒性经年累月,早已入骨......” “多谢太医指点,还有一事不解。” 林太医摆摆手:“您但说无妨。” 暮城雪自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问道:“太医可识此物?” 林太医小心接过,拔开塞子凑到鼻端,谨慎地嗅了嗅。 不过片时,他面色大骇,转为青灰。 暮城雪心下一沉,问道:“如何?” “此物我也并未见过,其配置手法甚是怪异......只是这里面含了两味草药,剂量凶狠至极。此二味药对人体会造成极大伤害,混合使用则可能导致失去记忆。此乃草药大忌,姑娘从何得到此物?” 暮城雪眉间一松。这东西她年前得到,而后寻了不少大夫,皆是不识。今日来问林太医原本不抱太大期望,他虽也是不知,但能说出一二,已是令暮城雪欣喜若狂。 “可有解药?” 林太医抚须慢道:“万物相克相生,没有永立不败之地的事物......只是这药的配方尚且不明,若是想要配制解药,须得我慢慢研究......” 暮城雪起身面朝林太医,容色正肃,敛衽一拜。 林太医连连摆手,想来扶她:“使不得使不得,我家门雪冤还要指望您,这可使不得......” 暮城雪坚持行完一礼,认真道:“我有一重要之人误服此物,记忆全失,还望先生配制解药。” “这是自然,老夫行医一生,必当竭尽全力......” *** 皇帝一向不贪女色,膝下皇子也是本朝四位帝王中最少的。大皇子早逝,三皇子多病,四皇子质邻......反正都生长得多姿多彩。在一众皇储中,二十二岁的二皇子暮广是唯一和暮城雪相熟的一位,暮城雪只要在京,便会抽空去看望这位谪仙一样的皇子哥哥。 暮广温雅,喜放旷田园,暮城雪便拉他出门踏青。 两人纵马跑了一会儿,下马将其放出去啃草,慢慢走在人烟稀少的城郊。 草色遥遥,郁郁青青。暮城雪嗅着清郁的草香,又开始想念苏地的一切。 楚京的大部分事物使人厌倦疲惫,她想回无所事事的家乡。 “和光少主,今日得闲?”暮广望着两匹马笑。他笑起来如沐春风,不笑时又比春风优雅。 暮城雪垂眸:“非也,自是有事相商。” 暮广就笑,哥哥宠妹妹的温柔:“在下荣幸,能让这天下第一商行的少主妹妹亲自陪我踏青。说吧,所为何事?” 子衿和户衣就守在不远处,周围的密林里遍布着两人的暗卫。四野瞧着寂静无人,只有忙着啃草的两匹马时不时折腾一下,蹬蹬蹄子,甩甩尾巴。 高夔今日被派出去了,此刻正在城中忙碌。 暮城雪于是道:“先说旁的。二殿下与高夔,是如何相识的?” “......问这个做什么。” 暮广不大自然地抬手,看着好像想整理点什么,很快又放下,眼神也躲到一旁。 暮城雪道:“我有些猜想,来找二殿下证实。” 暮广浅浅松了口气,粗略讲了一下,大概就是几年前他在街上见人抓贼反被污蔑。他那时正巧立在一旁,将前因后果瞧了个真切,便出声为高夔辩护。谁知那人竟就此赖上了他,嚷着要跟随他。 这话其实美化过了,高大爷原话是“你人真好,老子要跟你回家”。 还有“你就收留我吧,我能劈柴挑水,干什么都行。” 暮城雪点了点头,倒没有再问,慢慢道:“第二件事。为水相翻案一事有些变故,有些事情,须得提前谋划了。” 暮广眸光一闪,有些迟慢地问道:“是......父皇?” 暮城雪颔首,道:“不知你可有察觉,陛下面色越发难看了。昨日我访太医令,林太医说......” 暮城雪将王公公换丹一事告知,又道:“陛下已不复少壮,毒性恐怕早已入骨。” 暮广略略一叹,一时没再说话。 暮城雪转过身,很认真地问他:“二殿下,帝位一事,可预备好了?” 暮广失笑,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在父皇在位时为水相平反吗?现在怎么......” 暮城雪面无表情地踩着地上的沙土:“是。但如今陛下危急,一时难以翻案,当早做打算。” “所以,二殿下,你当真愿意争位?” 暮广看着远方的天,没说愿不愿意,却道:“宗室之中,你是我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你既是需要我,我便去做。” 暮城雪看他:“我想听一听,二殿下的心里话。” 暮广笑笑,说:“我想不想有什么用呢?若新帝另有其人,我便首当其冲。母妃诫言,因为母亲之故,我们与晁家势不两立。为要自保,我只得走这条路。” 番外·暮广 暮城雪叹一声,道:“文臣之中,我欲拉拢李直。一旦他松口,他后面几十位文官都将变成殿下的羽翼。朝中剩下的朝臣都依附于晁家,应当选择最好控制的八皇子。” “八弟才三岁,自然好控制。”暮广笑一声,见一朵花甚是漂亮,也不摘取,也不凝视,微闭了眼倾身去嗅周遭的芳香。 暮城雪道:“二殿下这几日若是入宫探望敬嫔娘娘,可顺道去看陛下。林太医制了药,你带过去,便说是强身健体的美物。” 暮广嗯了一声,心中实在厌烦宫廷心计,淡笑着转移话题:“你和那花魁近日如何?” 暮城雪始料未及,干咳一声不自然道:“以前倒未发觉,二殿下竟如此八卦。” 暮广矢口否认,一身清风正气:“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做哥哥的理当挂怀。说罢,她待你如何?” 暮城雪犹豫了一会儿,面色不大情愿,语气却暗藏骄傲:“她近日与我相拥而眠。” 暮广难掩失落地问:“没了?” 就抱着了啊。 暮城雪闻言转头,狭长的凤眼狐疑地一挑:“天下人皆评二殿下君子如风,怎的竟在此打探他人房中私事?” 暮广笑笑:“如何也是我妹妹的终身大事,不必在意旁的。” 暮城雪听见那一句终身大事,不动声色地悄悄红了脸,低声道:“我欲以银相赎,只是尚未许我......” 暮广疑惑道:“因何不许?可是你失言,惹恼了姑娘?” 暮城雪:“......” 她脸上终于显出点沮丧,眼睛低了下去,冷冷郁郁的:“是我的过失。” 暮广想了想,安慰道:“并无大碍。许是你于苏州自由惯了,心中并无曲折乾坤。京城人若是说一句话,应当要在肚腹中绕上数次才可出口......” “......为之奈何?” 暮广从未见过她这样,稀奇地瞧了好半天,这才指点道:“扬长避短。若不善言辞便不用言辞,女子重心诚,可以多行事。她为花魁,人言为其赎身者必多,何以今日仍不复自由身。度其非甜蜜之语,诚恳之姿可以说动。” 暮城雪顿悟,肃身长揖:“多谢二殿下指点,他日备下薄馔,我......” 暮广弯弯眼睛刚想答应,暮城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不可,近来忙碌,并无空闲。” 暮广:“......” 他妹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如此,二殿下空歇时可差人去和光堂,与掌柜报我的名字。店中新制了八仙海和九连山,还有些别的,二殿下挑些拿走。” “......也好。” 暮广忧愁地想,他妹妹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以后若是娶了那个听惯了甜言蜜语的花魁,日子可怎么过啊。 *** 暮广,番外一。 我叫暮广。 我父亲叫做暮渊,是这天下的君王。我母亲叫水一方,是他的故交。我出生在宫中,是位皇子。 我的母亲死在我出生的那一日。我并不清楚那场风波的因由,只是模糊地听说似乎是难产而死。那一日我的亲生母亲离开了我,却没有给我的人生带来什么剧烈的变化。我依旧是皇子,只是换了位母亲。 我被过继到一位不受宠的嫔妃膝下抚养,便也跟着遭了冷遇。抚养我的是敬嫔,性子娴雅温和,她叫诉兰。风波过后父皇严令禁止任何人谈论我的母亲,我和那位从不踏进敬嫔宫中的父皇就更疏远了。 都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记不清了。 连母亲的相貌也是从淡黄的画卷上看来。 我在宫中走动,偶尔也能听见八卦的宫女们,甚至嫔妃们悄悄谈论我的母亲。 据说那女子倾城风华,无人能及。 敬嫔宫中的日子很安静,有竹鸟和木马,素琴和金经。前两样是为我准备的,后两样是为敬嫔准备的。敬嫔视我如己出,愿意满足我的所有需求。可惜了,我从小便很懂事,我要的不多。 也不知道能要什么。我对俗世并无多少欲望,相较于酒肉之乐,我更喜欢梅兰竹菊。 寒来暑往,宫中的日子一日日流过如白驹过隙。竹鸟和木马总有玩够的一天,我便坐到蒲团上,同敬嫔一起读起了书。 厚重的卷帙在手掌间展开合拢,安静的时光在殿中缓慢流淌。诉兰殿中的采光很独特,殿顶开了扇窗,又不正对着太阳,一年四季,暮鼓晨钟,总会有一片阳光从那扇窗子洒下来,被窗子框成一片有形状的光带。淡淡的金色落在卷帙上也落在诉兰的眉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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