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暮城雪无灵欲求,也无鬼想见,她是要寻人。 “找人?你是说,在这现世中找人?”巫人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天大地大,又无干系,如何去找?” “有干系。”暮城雪抿着唇,复又松开,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亲妹妹吗?”巫人理着袖口:“可有什么灵物?” 见暮城雪不解,他又道:“乃身上天然之物,譬如头发,指甲,这一类的。” 暮城雪以目视子衿,子衿便从袖中取出锦囊,递了过去:“倒是有枚乳牙。” 巫人一瞧,摇头晃脑:“这便可以,不过毕竟身处现世,处处受限,还是有禁制的。” 暮城雪问道:“何为禁制?” 巫人晃道:“老夫做法半日,结印于你身。姑娘殒命之时,金印方可显现,照耀于她身。缺失的记忆一并想起,遗忘的人物一并找回。” 子衿大惊,按剑就要上前:“你说什么呢?!” 巫人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坚持道:“又没有让你家主子去死。只是这印记此消彼长,须得血亲身亡,另一方才能显现。” 暮城雪沉默了一会儿,问:“可还有别的法子?” 巫人笃定道:“你走这天底下问去,茫茫人海,要寻到现世活人,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那就......开始吧。” 子衿一惊,叫道:“少主!!” 户衣听得不大明白,但听到“身亡”这类字眼觉得不好,也上前一步,欲要劝阻。 暮城雪坐了下去,理好白袍下摆,道:“无妨。” 约游 陆公子前阵子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城游玩,今日才回楚京。好一阵不在京内,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见父母亲。本来他还想着今夜去春欢楼春欢一度,被他父亲一声怒吼喝住了——混账东西一天天就想着玩女人! 陆公子从小怕他爹,所以只是翻了个白眼,没让人备马,在府中老实呆了半日。 直至夜晚。 天过三更,陆府上都睡熟了。晚上陆夫人煲了一大锅汤,说里面放了某某夫人送她的珍贵补品,硬逼着他们父子喝了不少。本来已经安寝,半夜却被憋醒,陆公子困得要命,闭着眼掀开被子往床下爬。他两条腿胡乱在地上踩了半天,这才够到了靴子。陆公子爬起来,怨气冲天地去了茅房。 完事后他通体舒泰,人也精神了一点,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将将到了门外,他正要进去,动作却猛然冻住。 陆公子睫毛急促地动了动,而后便凝固了,直直指着屋内。 他屋里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漆黑,手提长剑,正伸手要去揭他那床被子。 这场景再明显不过了,陆公子心中大惊,竟也没叫出声,踏出去的靴子缓慢地往回撤,祈祷自己别发出声音。 那刺客很快揭开被子,发现里面没人不禁一怔,立时便回过头。这一转眼就跟门口试图逃跑的陆公子两两对视,场面短暂地静默了一瞬。 “我操。”陆公子现在不用消音了,他巴不得自己声音大到能把远在禁苑的皇帝惊醒:“来人啊,救命啊,有刺客!!” 那刺客一瞬飞身上前,眨眼间便逼近了他的死穴。陆公子拔脚便跑,所幸去趟茅厕冷风一刮清醒了些,好歹捡回一条小命。刺客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面具,也不知是谁,因着天黑连眼睛都瞧不清。他倒是没怀疑过男女——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男人掌中玩物,一个个娇娇柔柔弱柳扶风,天底下哪有身手这么好的女刺客? 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总能爆发出极为可怕的力量,所以尽管那刺客速度极快,依旧没能短时间将陆公子一剑毙命,只是在背上划了一剑,竟被他跑出了院子。府上护卫迟迟未到,陆公子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他父亲的书房。 完了,这是死路,他赶紧转弯试图从窗子爬出去,谁知腰带竟在窗框上勾了一下。陆公子心叫大事不好,紧接着身上果然一重,身后刺客轻而易举地一拽,便将他拉回来摔落在地。 陆公子被摔了个五脏翻涌,望着面前这人心中大骇,暗道今日小命呜呼。 “连脸都不敢露,倒是给小爷看看你是谁啊!”见那刺客抬起手中长剑,陆公子心中大惊,赶紧垂死挣扎,试图拖延时间。 外面已经有人被惊醒,在院子里呼喊着守卫。陆公子正要大叫,一柄狠厉的剑却直直捅进他张开的口腔,从后颈刺了出来。 苍天,他此前无数次与女子欢好,也强迫那些女人这样伺候过他。他自是欢愉,心中掌控之欲达到顶峰,却从未想过那些女子张大双唇,咽喉被顶的难受。天道好轮回,如今他死前也算是尝了一次口中被异物强硬插入的痛苦。 确实难熬。 刺客松了手,摘下面具低垂眉眼:“如你所愿。” 陆公子见到那张脸,心中顿时大骇。 “......你......”他已然无法呼喊,只是“嗬嗬”地吐着气,勉强呈上一个破碎的音节。 怪不得,原来是这个人。如此看来,这人此前行为的怪异之处便都可以解释得通,一切都是这人早已计划好的一场复仇。包括他今日的死,也不过是为了给一个人出口气。 因为水雨月。全是因为水雨月。 刺客猛然抬眸翻腕,长剑横扫之间,冷光一闪而过。 一颗头颅轱辘辘滚到刺客脚旁,腔子里井喷一样朝外溅血,创口极其平滑,剑锋却砍钝了,刃口甚至微微卷了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了书房。刺客眉眼阴郁,重新戴上面具,将剑随意丢弃。刺客单手在窗框上一按,轻巧地翻了出去。这人黑色衣衫在月光下扬起,飘落数次后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屋内,第一个冲进来的人举灯四下一望,在墙上瞧见了一块墨一样的血迹。 他顺着喷溅的指向低下头去,顿时大叫了起来。 *** 暮城雪照常晨起,照常梳妆。 她平日里的梳洗都很简单,也就是束一束发,擦一擦脸。今日却是不同,召来侍女称要抹脸。 “少主今日怎的转了心意?”侍女一边给她画眉一边笑道。 暮城雪闭着眼小憩,淡淡答道:“仿佛昨夜风凉,吹得有些头疼。” 那侍女赶紧看了看窗子,果见微露着一条缝,顿时自责了起来:“是我的过失,少主可要瞧个大夫?我为少主去请。” 暮城雪随意寻个由头避了过去,待妆好后便睁开了眼。 “少主今日当真是俏丽极了。”那侍女望望铜镜,又望望真人,由衷地赞叹道。 “是么?” 她今日之所以一反常态原因有二,一是为了遮掩昨夜精力大耗导致的疲态,二是因为今日还有重要的大事要做。 她想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这是自然,少主倾国倾城。”侍女笑道。 暮城雪无甚波澜,瞧了片刻,举步往庭院去了。 苏王寻朝臣议事去了,庭院内便只剩下暮城雪,还有她的两个近身护卫。 苏王妃给她又添了一碗粥,也出门寻姐妹逛成衣铺去了。 暮城雪坐着喝粥,安安静静的。 倒是两个侍卫,叽叽喳喳的。 “你个呆板的小木头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你子衿哥哥,别成天憋着不说话,闷都闷死了。” 子衿扇着手,仿佛这样就能把院子里的憋闷扇出去似的。 户衣淡淡道:“我并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真如此吗?”子衿明显不太信,问道:“你确定,一点都没有?” 户衣板正地点点头:“是。” “哦。”子衿转过脸去,自己玩起了柳枝。 暮城雪依旧坐着,雅正端方地喝粥。 片刻,户衣偏了偏脸,似是颇为无奈地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了又想,是有一事不甚明白。” 子衿眼睛悄悄斜了下,下巴一收,这才转过脸来,颇为高兴道:“何事不懂?与你子衿哥哥说来!” 户衣便道:“少主既是箭神,昨夜为何用剑,而不用箭?” 子衿问:“别的且先不论,你家少主的剑用得好不好?” 跟了暮城雪多年,她用剑的水准户衣自是知晓:“自然是极好的。” 子衿笑道:“那不就得了。至于少主为什么不用箭,你想啊,我们大楚有几位箭神?” 户衣道:“一位。” “四境之内,可还曾听闻哪里有用箭的好手?” “也没有。” “所以啊,少主若是用箭刺杀,那全天下不都怀疑是箭神隋波大将军做的了?” 户衣恍然:“原来如此。” 子衿道:“可剑就不一样了,天底下用剑的多了去了,楚京用剑的好手也是十之六七。少主如此行事便是隐藏身份,叫人看不出是谁做的。” 很是简单的问题,寻常人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但户衣是木头做的人,户衣不懂。 户衣不懂,子衿就解释给她听。哪怕她不太懂得举一反三,哪怕她不太懂得悠悠我心。 *** 暮城雪喝完了粥,起身理了理衣袍,对子衿道:“备车。” 子衿笑道:“知晓少主心意,车马都备好了。” 暮城雪颔首,道:“在楼外候着。” 子衿想得比较周全,建议道:“少主既是与水姑娘出游,何不让我二人也入楼候着,到时水姑娘必是要收拾东西的,也好让我二人拿着。最重要的是那老鸨向来狡诈,我们人多也好说话。” 暮城雪忖了忖,道:“也好。” 日轮熠熠照耀整个楚京。暮城雪在一个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踏进了春欢楼,令一楼的小姐鸨母们大为惊异。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位爷今天居然没直接上楼,反而点名要见窦妈妈。鸨母们知晓这位的身份不同寻常,不敢怠慢,立刻差人去通报窦妈妈。 “客官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窦妈妈也稀奇,拎着娟子瞧她。 下一刻暮城雪的回答险些让窦妈妈当场吐血:“我欲与花魁出游,七日后归京。” 窦妈妈大惊失色:“什......什么?出外条子?还七日后才回来?这怎么能行??!” 子衿放下两袋银子,正是七日的量。 暮城雪:“银子好说。” “......” 窦妈妈没吭声。 楼上有女下望。而暮城雪甫一抬头,就见水雨月支在四楼的栏杆上,正弯着眼睛望她。 她该是刚起不久,未施粉黛,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桃粉色纱裙。这裙子极好地衬着她的腰身,花魁曼妙体态尽显,颜色上又有一种闺中女儿家的烂漫情态。 “殿下。”水雨月轻快地唤了一声,对于在清早看见这人心情甚好。 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 暮城雪掖了掖唇边,眸中一片澄净:“水雨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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