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又见面了,新年好呀。”吴恙苦笑着说。 “新年好。”龙满满木讷地回复,然后向麻安然投去疑惑的眼神,却发现她全程聚焦在吴恙身上,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让吴恙跌倒。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我先上楼。”吴恙说句话都大喘气,确实是体力不支。 龙满满绕到麻安然身边,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待会儿说。”麻安然此刻全幅心思都在吴恙身上,暂且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她快走两步到吴恙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病恹恹的人抱起,“别逞强了,我抱你上去。” 吴恙心里觉得烦透了,谁能想到她有连路都走不了的一天,这和废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算了。她连绝望都是无力的,更加无力去反抗,只能任由麻安然的强势,再将头埋向麻安然的视线盲区,在她的肩窝处红了眼眶。 即便是用尽全力在隐忍,也躲不过近在迟尺的距离,克制的呼吸节奏出卖了她,但麻安然没有拆穿,而是给了她足够的体面。 人需要体面,尤其在最不体面的时候,是倔强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这份体面就是最后的防线。一旦心理防线破了,这人就彻底瓦解了。 麻安然把吴恙抱到床上,给她盖上厚厚的棉被,从储物间里拿出小太阳,整间屋子被照得又热又干,让吴恙体内的血液躁动。 “太热了,还是关了吧,盖被子就行。”吴恙说。 麻安然拿着被子闻了闻,有一股霉味,挺难闻的。她皱着眉头,竟然解释起来,“被子还没晒过,先忍一下,别蒙在头上,我这就去买新的。” “不用了……” 吴恙的话还没说完,麻安然已经小跑出去,她是一秒也不想让吴恙盖这发了霉的被子,待客之道不允许,对心悦之人更是允许。 才两三天不见的两个人,正靠着房车在聊天,话题自然是围绕这两天发生的事,梁以乐从接到麻安然的电话开始讲起,然后是自己如何说服家里人还借到了车,再说到自己第一次开长途的心路历程,以及吴恙究竟是如何弄成这幅模样的。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脑袋一热从沪城开车到这里来了?” “我不是脑袋一热,这不是安然姐姐开口嘛!她诶!麻安然诶!开口求我诶!这我能不答应嘛?我梁以乐向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梁以乐的语气甚是夸张,仿佛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过麻安然开口求人确实是件稀罕事。 见龙满满在思索,她转而降低了分贝,羞涩地嘀咕,“而且我想着正好能来你老家看看,那我当然要来,我想来嘛。” 龙满满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后半句,满是担忧地问:“她们这一路上正常吗?” “正常吗?怎么算正常,怎么算不正常?” “就是她们言语交流、肢体交流,和以前一样吗?” 梁以乐回忆了一会儿,这一路上她都在开车,压根看不见她们在干什么。休息的时候,她累得直接倒头就睡,没太注意她们交流正不正常。 “应该正常吧,她们没怎么说话,吴恙姐姐几乎在睡觉,安然姐姐就一直守在旁边,对她挺上心,无微不至的那种。” “那她们刚刚下车的时候,怎么是那样的呢?” “哪样的?”梁以乐好奇追问。 龙满满欲言又止,“说不上来,挺奇怪的。” 两人正聊着,麻安然就下来了,人还在楼梯上,喊话的声音已经传过来,“我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你们和我一起吗?” “一起吧。”龙满满说。 “开车吗?”梁以乐问。 “不开了,开车要绕远路,走路会快一些。”龙满满回答。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集市,直奔卖棉被的店铺。麻安然一进门,便火急火燎地说要买一床现成的棉被。这种棉被都是纯手工弹的棉花,需要客人提前几天预定,很少有现成的,特别是过年期间,早就休息不接单了,只不过是用自家房子开的店,所以店铺门还开着。 “没有现成的,最快要初八才能做。”老板说。 “我们可以加钱,今天开始做,可以吗?”龙满满问。 老板认得她们,并不想卖这个人情给麻安然,又不好直接甩脸色给龙满满,翘着二郎腿,往后面的架子上一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有一床喜被,本来是给我女儿出嫁用的,看你要不要。” 龙满满小声和麻安然说:“这不好吧,我们再等等,等初八做新的,大不了我回家拿被子给你,先将就用着嘛!” “不用了。”麻安然指着大红色的喜被,“就要这个。” 老板也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愿意买不要的喜被,这在当地可是不好的意头,将来的婚姻爱情会遇到坎坷,所以他再三确认,“真的要吗?” “要,多少钱?” 老板见她诚心诚意,估计是真的很着急,也无意在大过年的喜庆日子为难几个小姑娘,只要了八十块,但麻安然还是给了一百的整数,并再三言谢。 难得来一趟集市,她们买了许多东西,都是生活必需品,三个人手上都是满满当当,恨不得把所有可能会需要的东西都搬回去。重物都在麻安然手上,棉被虽然体积大,但其实比较轻,所以让梁以乐提着,两个本地人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干重活。 原本也没什么可说道的,可迎面走来一位熟人阿姨,见到龙满满便开始寒暄,看见梁以乐手上的大红喜被,突然兴奋地说:“满满啊,这是要结婚啦?喜被都准备好啦?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早两年和你爸妈说读书没有用,还不如早点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大城市,就看不上我们这里,不会想回来了的。而且太会读书,没有哪家伢子会娶你的,再过两年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咯!现在想通了就好,和哪家伢子结婚啊?一定要叫我们去喝一杯哦!” 三个人顿时愣在原地,特别是龙满满,恨不得倒带重来一次,如果在五秒前看见这位阿姨,她会毫不犹豫,立即绕道走。过年最怕遇到这种亲戚长辈了,一谈到结婚问题就没完没了。 苗寨里的女孩结婚比较早,龙满满大学还没毕业,就有人要给她说亲。她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的“热情”,可她又不能理直气壮地对着干。一方面,和这些冥顽不灵的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油盐不进,哪会听一个晚辈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另一方面,她作为苗王和祭司的女儿,要是稍微有些言语不妥、行为不当,就会立马传到阿爸、阿母耳里,回家又要被说教一番,受苦受累的只有她自己罢了,所以她通常左耳进右耳出。 可是现在的情形过于尴尬了,怎么会有人,大过年的,在街上,那么大声地说结婚问题啊! 龙满满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正想说些什么,只听见麻安然丝毫不顾阿姨的感受,言辞犀利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这是我的喜被!另外,满满结不结婚,和谁结婚,跟她会不会读书没有任何关系,更加和你没有关系。将来她就算结婚摆酒,也绝不会请你这个说三道四、爱讲人是非的八婆!还有,她现在是在大城市工作生活,但从没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走出去。你作为长辈,不但不为她骄傲自豪,还巴不得她过得不好,是什么心态?因为你儿子没她会读书,没本事去大城市赚钱,娶不到老婆,也没法孝敬你吗?先管好你们家自己的事吧,别人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梁以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个阿姨讲话挺难听的。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家里人也没说过这种话,尽管想反驳,但还是慢了半拍,被麻安然抢先一步。 这是龙满满第一次见到麻安然生气,她以往从不外露情绪,也没见过她对任何事产生起伏较大的情绪,更别说在三江镇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长辈毫不客气、不留面子地说这番话。 麻安然之所以一点就炸,除了是维护她之外,更像是在发泄,这让龙满满更加确信,她肯定是受了刺激,她和吴恙一定发生了什么。 麻安然确实变了,而改变她的是吴恙。龙满满深知这一点,心里又喜又悲。 这是阿姨始料未及的,直到她们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骂骂咧咧地喊:“麻安然,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是不是麻婆婆死了,你就无法无天了!” 60-4 梁以乐本以为苗人热情好客,邻里关系十分融洽,没想到大过年的被卷入了争执的漩涡。她以为龙满满是不好惹类型,绝不会任由人欺负到头上,没想到面对熟人长辈却如此温顺。她更加以为麻安然善于隐忍,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且不善言辞,没想到她会对人破口大骂。刚刚那一串妙语连珠,仿佛比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全部的对话加起来还要多。 原来麻安然是可以说这么多话的,看来对她们的了解还是太片面了。 回来后,梁以乐就坐在客厅休息,看着麻安然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把新买的被子套上被套,然后把旧被子搬到隔壁去,接着又回到吴恙的房间捣鼓,一直走来走去。 招呼客人的工作交给了龙满满,深山里本就比城市要冷一些,特别是麻安然家里,不仅冷到骨头缝里还没有暖气空调。 龙满满从厨房烧好水后,端了热茶过来给梁以乐,“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视无言,白色热气在空中盘旋,显得空气格外沉默。看见麻安然轻手轻脚地出来,龙满满才小声唤到,“别忙了,过来坐会儿。” 两人变三人,不变的是沉默。 麻安然在回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梁以乐心里满是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龙满满则是等着麻安然先开口,迟迟等不到,她便单刀直入开启话题。 “说说吧,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麻安然抬眸,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最终汇成语言,“吴恙,中蛊了。” 果然如此,不出所料。龙满满追问:“什么蛊?能解吗?” “血萤蛊。”麻安然眉头深锁,连连摇头,表情很焦灼,“我暂时还没想到解蛊的方法,但她的情况很特殊,这种蛊通常……” “等等,等等,我打断一下。”梁以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你们说的中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龙满满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妮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梁以乐的双眼睁大,眼睛突然放光,“哇!天呢!传说是真的,你们湘西人真的会蛊术、赶尸,还有落洞!” “额……不是湘西人都会,至少在我们寨里,只有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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