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迎难而上,他应了他便是,若真能平息也算是好事。若未能平息,便有借口治他的罪,降他的职,怎么着都不亏。 但他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修了一副担忧的表情,好意相劝道:“苏爱卿,你与皇妹新婚燕尔,朕又如何舍得让你们连理分枝呢?” 江辞行礼道:“请陛下放心,臣与长公主亦有商讨,长公主认为,国事最为重要,对我去赈灾之事鼎力支持。” “爱卿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已有对策?” “回禀陛下,嘉州褚州旱涝频发,灾民众多,若只是为灾民提供水食,虽可解一时之困,但并不是长久之计。嘉州褚州遭此无妄之灾,无非是堪舆遭到破坏,只需修复堪舆,旱处挖渠引水,涝处建立堤坝,灾难便可迎刃而解,同时一劳永逸。臣不才,在青阳郡时曾得江太守指点一二,对修河筑堰之事略有心得,因此斗胆毛遂自荐,还望陛下允准。” 李承贺听完深思了一会儿,朗声道:“既如此,朕就封你为赈灾官,主掌此事,望苏爱卿为朕分忧,早日解决嘉州褚州之患。” 江辞再次行礼:“臣谨遵圣命,灾患不消,决不还朝。” 当日,江辞便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京城,前往嘉州。 快要走出城门时,她回首望向永安宫的方向,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那夜,李承霖说不会勉强她,这些日子她也的确做到了,只是江辞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为何。 李承霖并没有去送她,倒是紫菀远远目送着,并将这消息传回了永安宫。 她走到李承霖身边,垂手道:“殿下,驸马已经出京了。” 李承霖拢起袖子,露出洁白的玉臂,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漾起一串水珠,浇在广口瓶中的荷花上,似是无意地开口:“出京便出京吧,她心怀黎民,自是见不得百姓受苦,就让她去吧。” “要安排人手暗中保护驸马吗?” “不必。” 虽然江辞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但李承霖还是察觉到她身手不凡,只是特意藏着掩着。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思来想去,李承霖终究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又道:“派成向东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是。”紫菀行礼,扫视了一下周围,方才凑近李承霖耳边,小声道:“殿下,有进展了。当年谷子畏罪自杀,他的家眷也被人所害,但是秦时元调查发现,当年谷子家惨遭灭门,却独独少了一具尸首。” 李承霖拨清涟的手滞在水中,抬眸道:“是谁?” “是谷子的妹妹,当年才十二岁。假若还活着,如今便是三十岁了。” 当年谷子推李承霖入河,却不曾想她还能活着回宫,他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恨毒了她,随后畏罪自杀。 可李承霖总觉得谷子几乎是从小便跟在她身边的,她待他并不薄,他何以会背叛她?如今想来,大抵是背后之人以他家人性命威胁于他,没想到他死后,背后之人并不守信,灭了他满门。 可见豺狼之话不可信。 李承霖将手指取出,微微甩手,掸了掸上头的水,紫菀立马为她奉上丝巾,将手擦干后,她吩咐道:“让酒楼那边的人着力调查谷子他妹妹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1章 前往嘉州的途中, 一路所闻果真哀咽连连,一路所见果真饿殍遍野。 离嘉州越近,情况更为严重。如今只有从嘉州出来的, 哪里还有往嘉州赶的, 江辞一队人马愈来愈像是逆行。 江辞掀开马车帘子,满是担忧地看着两旁的饥民, 深觉无力。 上一世,朝廷虽派了官员来赈灾,解决了一时之困,然隐患还在, 不到一年时间,天降暴雨, 嘉州河又决堤, 淹没了无数农田村舍,可谓是损失惨重。 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江辞才主动请缨, 早些把隐患消灭, 免得来年再次造成损失。 “徐将军。”江辞掀开车帘, 朝着一旁骑着马的徐斌询问:“你是嘉州人,可知这里离嘉州还有多远?” 徐斌答道:“不过三五日距离。” 徐斌既得了武状元,皇帝授予了他军职和带兵的权力,听说苏昌自请前往嘉州褚州赈灾, 嘉州是徐斌的家乡, 他岂有不关心之理, 便也上请皇帝, 请求随行护卫,以防有心人生事端。 “多谢徐将军。”江辞正欲放下马车帘, 忽地看见不远处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娃娃,盘坐在草堆上,早已哭成个泪人。而周围人来人往,竟没有一个人顾及她。 “停车。” 江辞叫停车夫,随即下马车,径直走向那草堆。待走近后,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娃娃,才发现她的肩膀上有着一个清晰的脚印,手臂上还沾了不少泥点子,似乎是被人踩踏过。也幸得她聪明,知道往高处爬,不然只怕还会受伤更重。 江辞又四下观望了片刻,周围逃亡的老百姓多为拖家带口的,只有这个小女娃娃,孤身一人,想必是与父母走散了。她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家人呢?” 小女娃娃哭得忘我,听到面前有人叫她,方才停止哭泣,朦胧着泪眼瞧着她,怯生生地回答道:“不知道,他们……他们不见了。” “你在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 小女娃娃一问三不知,估计是骤然经历此等场面,又与父母分离,一时恐惧紧张。江辞只好再次四下张望,却并没有发现疑似她父母的行人,天也快黑了,她一个小女娃娃独自在这里,难保不会遇到危险。心想要不还是在这里等等,看看她的父母会不会回来找。 然而有个官兵却上前来催促道:“苏大人,将军说了,这周围有野狼野豹,常常夜里出没,惯会伤人的,请您赶快回到马车上,我们好迅速起身,趁天黑尽前赶到客栈才是。” 一听说有野狼野豹,江辞哪里还肯放心让小女娃娃单独留在这里。古来逃难时,丢妻弃子的事常有发生,连儿子都舍得换给他人烹来吃,更何况女儿呢。 江辞实在不愿抱着最恶意的揣测,便只当是摩肩接踵,她的父母不小心把她落下了。 她让云桃取了两块糕点递给她,然后道:“这附近有野狼野豹,会吃人的,很危险。你跟我一起走,我帮你找你的父母家人可好?” 小女娃娃接过糕点,仍保留着些许警戒心,瑟瑟道:“你是谁呀?” “我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专门来帮助你们的。” “真的吗?你能帮我找到阿爹阿娘,还能让我们的房子重归原状吗?” “一定。”江辞笃定地道,“一定办到。” 小女娃娃馋嘴,忍不住咬了口糕点,甜甜的糕点很快让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她朝江辞张开了双臂,声音糯糯的:“抱,哥哥抱。” 她很配合,江辞便很轻易地将她从草堆上抱了下来,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苗苗。” “那你还记得你阿爹阿娘叫什么名字吗?” “阿爹姓王,家里排行老三,邻居们都叫他王老三。阿娘姓石,至于名字我就不知道了,邻居们很少叫她名字,都叫她老三家的。” “那他们是做什么的?” “阿爹是杀猪卖肉的,阿娘平日里做些针线活,偶尔也会帮着爹爹卖肉。”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两个弟弟。” 江辞没有再继续询问,她明明不想妄加揣测,可眼下的这些证据,实在不得不让她多想。 苗苗的爹是屠夫,社会地位虽不高,但挣的钱一定多,家境相比其他普通百姓要好得多,生活也比较滋润。可苗苗却是面黄肌瘦,一看就没吃过什么好的东西的样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苗苗的父母并不是故意把她丢下的,但至少有一点,必定是对她不够上心,否则丢了这么大一个人都没发现? 她抱着苗苗回到马车上,知晓她定是饿坏了,便让云桃把糕点饼子和水都取出来些,让她饱腹。 苗苗拿起一个饼子,哼哧哼哧地啃着,大有狼吞虎咽之势。 五天后,江辞一行人顺利到达嘉州,嘉州太守奉命接待。从他的口中,她也大致知晓了嘉州目前的情况。 从去年开始,嘉州就没怎么下过雨,百姓们收成骤减,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结果今年一月初,本该是雷雨俱静的时节,却接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嘉州河溃堤,来势汹汹,城里地势较高,影响较小,周边村县可遭了秧,房屋牲畜被冲个一干二净,哪哪都是水。 三月份,嘉州河又决堤,还波及到了褚州,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了解完情况后,江辞率先问道:“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可按时分发给灾民了?” “日日都发的。”嘉州太守道,“每日都命人将米熬成粥,于城东城西城北城南各设粥铺,早晚各发一次,不敢有误的。” 听到这话,江辞将眉一竖,质问道:“那为何还是有那么多灾民逃往别处?本官从京城过来,一路上见了不少灾民,个个慌不择路,饥不择食,连树皮也啃着吃,若真像你所说,日日布粥,这些灾民怎地放着米粥不吃,跑去啃树皮?” “这……”嘉州太守无言以对,“我……我也不知为何啊……” “放粮的仓库呢?带本官去看看。” 嘉州太守叹了口气:“请随我来。” 检查完仓库和账簿,确实无误。既如此,那会不会是底下人克扣了?若真是这样,一层一层的油水捞下去,真正到灾民口中的还剩多少?江辞越想越气,冷哼一声:“赵太守,陛下封我为赈灾官,主理本次赈灾事务,我不得不多过问些。你虽未私藏钱粮,可知底下人安能禀守初心?你只知命人熬粥设铺,可曾亲自去看上一眼?” “大人这就冤枉我了。”嘉州太守赵行密摇头叹气,“我上任嘉州不到一年,便发生此等灾患,自从灾患发生,便是夙夜难寐,茶饭不思。自从设粥铺以来,恐生贪污之事,便是日日督察,谁料来领粥的灾民与日俱增,逃往别处的灾民也与日俱增啊。” “怪哉怪哉!洪涝早已平息许久,官兵们也日日抢修,怎么灾民不减反增了?” “这也是正是我疑惑之处啊。” 江辞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便问道:“一般什么时辰布粥?” 嘉州太守瞧了瞧天色,“差不多便是这个时辰了。” 江辞让他留在府中,自己则带着手下去了城东的粥铺,此时粥铺正在施粥,设了八个点位,每个点位上都大排长龙,有专门的人打粥,还有官兵维持秩序,看起来并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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