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走近装粥的大锅,从打粥人手中接过铁勺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 很浓稠,成色也好。看得出来是放了足够的鲜米,只是其中有些许颗粒状的物体,不知是何物。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大人,是肉。”官差回答道,“赵太守心疼灾民,特意让孙司库收购的最好的米和肉,再由厨子切成细细的末儿煮粥,就是想让灾民们吃得好些。” “每日的粥都有肉吗?” “顿顿都有。赵太守嘱咐了,灾民们饿得发昏,总要沾点荤腥才行。” 江辞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赈灾用肉粥,当真是闻所未闻。 猪肉价贵,先不说灾民,就光谈普通百姓,平常也极少吃肉,非得大好日子才肯买上一小坨,一年就那么几次。这下倒好,其他百姓一看,自己吃得还不如灾民,渐渐地,浑水摸鱼之人就多了,怪不得“灾民”与日俱增。 赵太守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为之?江辞留了个心眼,随口道:“赵太守倒还是实诚人,这粥看起来就很有食欲。对了,赵太守是哪儿人?之前在哪里任职啊?” “璞州人,先前是在雁城任职。” 璞州和雁城?江辞细细思索,璞州是东越最为富足的郡州,每年交的赋税能占全国的四分之一,比京城还要富裕呢。而雁城虽是边关之城,但平原广阔、水草丰茂,适合游牧,家家都有鸡鸭牛羊猪,因此雁城的肉并不值钱。 赵太守既是璞州人,又在雁城任职,调来嘉州才几个月,怪不得他会有这种心理了。 江辞撤了疑虑,只感叹他好心反倒办了坏事。 有人浑水摸鱼、扮作灾民抢夺了真正的灾民的份例,导致真正的灾民却没能得到实际的帮助。 要想解决这件事倒是容易,那些浑水摸鱼之人为利而来,无利则散,只需把粥调到平常水平即可。 若是有人从中生事,质疑为何从前是肉粥,现在却没有肉,煽动着众人闹腾,那必定心有不轨,抓上几个头目,狠狠惩罚,杀鸡儆猴,往后便能风平浪静。 再不济,历史上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灾民的粥里撒上一把沙石,真正的灾民对此也许会疑惑不解,甚至会有埋怨,但依旧吃着罢了,他们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有口热粥就谢天谢地了。但想要贪小便宜的饱暖之人却会嫌弃这碗“不干净”的粥,这样,所救济到的便都是真正的灾民了。 只是,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若是有其他人冒充灾民来骗粥吃,便就是赈灾的钱粮不足罢了,怎么钱粮有余,灾民们却慌不择路地逃往别处呢?
第22章 回到府中, 见苗苗正站在石榴树旁,歪着脑袋似乎在赏花,聚精会神的模样, 天地间仿佛就她一人。 江辞走近一看, 才发现她在看蜜蜂采蜜,便好意提醒道:“站远些, 小心蜂子蛰到你。” 苗苗回过头,笑嘻嘻地说:“我不怕,苏昌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呀?” “去了一趟施粥铺子。” 苗苗的表情忽地变得慌张,她后退着摇头:“不能去粥铺的, 不能去粥铺的。” 江辞一下子警醒起来, 觉得此事不简单,便蹲在地上,轻轻握住她的肩膀, 温柔地问她:“怎么了?告诉哥哥, 为什么不能去粥铺?” “粥里面有毒。”她小声道, “吃了会死人的。” 江辞皱眉,“有毒?怎么会有毒?” 苗苗绘声绘色地说:“那天,张大娘为瞎婆婆端来了粥铺的粥,瞎婆婆吃了后就死了, 鼻子眼睛嘴巴全在出血。后来, 秦大婶吃了粥铺的粥, 觉得肚子痛, 当晚就没了,也是鼻子眼睛嘴巴全在出血。这样的事出了好几件, 大家都不敢吃粥铺的粥了。” 不对,若是粥有毒,吃粥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就几个人出了事?再说了,若真的出了毒死人的事件,怕不是一下子就传开了,哪里还有人敢在粥铺排队啊?可苗苗说得这么笃定,倒不像是子虚乌有的。 江辞立马去找了徐斌,拜托他调查一下此事。 时间还早,便组织了人马前往嘉州河,实地考察。 然而,却在山坡上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植物。她问随行的本地官差:“这是何物啊?” “回禀大人,这是灵果。上一任太守引入种植的,据说三年一开花,五年一结果,结出来的果子可好吃了,还能延年益寿呢。” 杜松种的?延年益寿?灵果是北姜国的特产,原本只生于北姜,若真能延年益寿,他们怎么会好心把它送来?北姜国与东越生态环境不同,如此贸然引入他国特产,恐酿成大祸。 再者,她发现凡是种植了灵果的土地,只有灵果枝繁叶茂,周围完全寸草不生,土壤也变得贫瘠,这不是完全把其他植物的养分全吸干了吗? 嘉州河自景山而发,杜松却在景山和深谷满种灵果,破坏了景山原本的生态,再不能涵养水土。 想到魏廷辉上一世通敌叛国的操作,他又是杜松的门客。再加上上元节那日在客栈听到的美妇人与掌柜的谈话,江辞一下子就明了了:敌人不仅在外部,还在内部。 她不再说话,低头继续行进。既然李承贺要她主理赈灾之事,那肃清源头也是赈灾所必要的。 终于来到了嘉州河边,河水浩浩汤汤,格外壮观。江辞站在堤岸上,来不及感叹它的宏伟,只觉河堤过低,再加上灵果对环境的破坏,水土涵养能力降低,若再遇雨季,灾患必会再次降临。 现今,唯有把灵果完全清除,加固加高两岸堤坝,暂作缓兵之计。此外,嘉州地势复杂,她须得彻底摸清,方能设计出与惊鸿堰一样的河堰,雨季拦河储水,旱季放水惠民。 嘉州下一次水患是在明年,如今她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惊鸿堰是九个月才完善方案,再加上修建,足足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可嘉州等不起,必须在一年内连同着修建一起完成。 要赶紧把施粥之事妥善解决,她才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河堰的设计修建中。 而徐斌果然不孚众望,短短几天时间,便查明了真相。 原来是嘉州城里的一群无赖流氓,见灾民们有那么好的粥吃,自是不服气,也扮作灾民,每日死皮赖脸去领粥,还对真正的灾民拳打脚踢,不许他们去领粥,灾民们无法,只好逃出嘉州另寻生路。 渐渐地,嘉州城里的灾民越来越少,反而是“假灾民”越来越多,不少衣食无忧之人全部装作灾民去领粥,原本的粥铺子和饭馆都没人去吃了。 这些老板眼看着没了生意,又急又慌,便找了些人演戏,佯装是赈灾的粥出了问题。 谁知这些事件被潜伏在东越的北姜细作逮住,大肆宣扬,造谣说是嘉州灾民过多,朝廷负担不起,朝廷放弃了嘉州城,要老百姓们一同陪葬。 一传十十传百,闹得人心惶惶的。 江辞思忖了一会,又亲自去牢房审问了几日,最终下了令:“严惩几个领头的浑水摸鱼的市井无赖,各打五十大板,牢房里关个十天半月再放出去。至于以讹传讹的,在市集当口,正午时分,派人掌嘴。抓住的北姜细作,全部送回京城,由大理寺审问。” 吩咐完毕后,江辞遣退了手下,却叫住了徐斌:“徐将军,这件事你办得极好,只是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出力。” “陛下既封大人为总赈灾官,吾等自听差遣。” “我要主理河堰之事,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施粥铺子上,我刚罚了生事之人,杀鸡儆猴,其余人想必会有所收敛。然受细作挑唆,朝廷已失信于民众,想要重获民众的信任,道阻且长,却不得不做。因此,将军目前需要做的,便是每日放粥时,在灾民面前亲自尝上一口,好让大家安心。将军能否办到?” “不过小事一桩,只是,我自受命护大人周全,岂能让大人独自前往嘉州河?” 江辞微笑摇头:“无妨,自有其他官差护我安全,将军且放心。” 徐斌听后沉思了一会,也不再多言,两人一拍即合,各司其职。 于是,江辞把安抚灾民的事交给徐斌,把灾后重建的任务交给赵行密,自己则揽尽了正本清源、未雨绸缪之责。 正午日头毒辣,江辞戴着一顶草帽,站在半坡,眯着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不过站了片刻,已是汗流浃背。她伸出袖子拂了拂下巴上的汗,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蹲下身来,在上面铺好纸笔,嘴里嘟囔道:“这个位置要是有块巨石就好了,便能起到缓冲的作用,还能回流些许,河水也不会那么湍急。” 说完后,她便在纸上画着示意图。 云桃也戴着草帽,她刚到农户家借了水,看江辞这么辛苦,自己都舍不得喝,便急忙地为她拿来了。远远地便看到她在地上涂涂画画的,也忍不住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大人,我要了水,你喝一口吧。” “你喝。”江辞头也不抬地说,“我在忙。” 云桃皱了眉,嘟囔道:“你再忙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啊,你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 “那放地上吧,我一会再喝。”江辞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得赶紧设计出方案,尽早开工,早日竣工。” 云桃无法,只得将水壶放在地上,蹲在一旁看她画图。 她从小同江辞一起长大,表面上是主仆,实际上却是情如姐妹。江辞总是这么固执,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为了设计嘉河堰,巴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干脆在河边扎营,整日整夜受蚊虫炎热所扰,却还怡然自乐。又觉得人多烦躁,便遣散了护卫的人马,让他们去清理灵果树残余,只留两三个官兵打下手。如今正午休息时分,更是自己一人就上了山,压根没有通知守卫官兵。 画完了图,江辞为防猛然起身头晕,便慢慢站起,垂首检查着手中图纸,又抬起头,看了看蜿蜒的河道,满意地点头。 正打算离开此处时,耳边传来“嗖嗖”的两声,似乎是箭矢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护住云桃。 无事发生,急忙回首望去。 不远处的地上,横躺着一支折成两段的箭矢。 她走过去捡起了那支断成两半的箭,摩挲着截断部分,像是利器所致,再加上她刚才明明听到的是前后两道“嗖”声,那必定还有另外一支箭。 她四下看了看,果然在左手方发现了另一支箭矢,只是这支箭的箭身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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