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国外读管理学硕士的人会学到正宗的理发技术吗?我不是很相信。 低头看桌面,木桌上盖了一面红白小细格桌布,两碗麻辣烫,一碗微辣,一碗清汤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果真同人分享的食物才最美味。 两个人玩这样的游戏也会很开心。我开始觉得木耳也很好吃。 这个时候,其实两个人都吃得很撑了,我能讲出来的所有信息也被她全部都挖走了。 她望着我,和我说她叫张玉。我撑着脸看她,其实我知道她并不叫张玉。 就在一分钟以前,我心不在焉地瞥到一张贴在麻辣店里贴着的电影宣传海报,那张高饱和度靛蓝基调的海报上用黄色的字体印—— 张玉饰演者,孔黎鸢。 海报还是签名版。她的字也和她一样随意,黑色字体洋洋洒洒地跟在那下面。 不过是因为不火吗?这张签名海报被麻辣烫老板贴在墙边,都没有像那种名人来店里那样用玻璃框起来。让她的名字成日成夜地被水汽烟火熏着,而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很在意。 原来姓孔啊。 这么好听的姓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当然我也不是觉得姓张就不好听。 黎鸢,几十秒钟之前,我趁她微微低着眼给我夹菠菜的时候,无声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口型一闭一张,没什么特别,但我不自觉又多喊了一次。 黎明的鸟,很好听也很沉重的名字,似乎有种孤注一掷的悲薄基调。 也许这个人原本的生命基调就是如此。一时之间我想起在加州的她,转眼又看到现在的她—— 戴着冷帽,半盖着耳朵,撑脸看我,眼睑下微微泛起靡艳的红,在缭绕雾气里显得很迷离。 我突然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个女人和她的名字很适配。 以至于在心底默念:黎鸢,黎鸢。 你好像还是和加州时的你一样,一直都是一个让人看不出你很落寞的人。 在这之后,我将手伸到她面前,悬在两碗空掉的麻辣烫上,特别诚恳地和她说: “张玉你好,我叫肖丸子。” 我只希望她听了会笑一下,没有任何假装。
第76章 「番外四:雾城回信」 她果真笑了。 手撑着脸, 睫毛像无数只小鸟扇动翅膀那样震动,阴影盖住眼睑,嘴边的笑弧在灯光下很明显, 幅度比以往笑起来的时候都要大。 我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那顶冷帽, 那她那些飘顺的金色头发肯定会被她笑跑掉。 这世上有人在笑的时候总是轻易能引得别人跟着一块笑, 这叫作笑容的感染力,一般发生在有酒窝、有月牙眼、笑得特别夸张……具备这些特质的人身上。 她是没有这些特质的。 但我还是容易跟着她笑。她一笑我就没有办法绷着脸故弄玄虚, 哎…… 两个人在麻辣烫店笑成这样像什么话, 旁边拿菜路过的大哥已经偷偷瞥过我们几眼了。 我虽然笑得肚子痛, 但伸出的手还是很稳,没有掉到麻辣烫碗里,始终悬在她面前。 大概笑了有半分钟。 她缓下来,喝了口水。望着我的眼睛里还是有残余的笑意,在一片红油香气的麻辣烫店, 都像一场风情绮丽的梦。 被热气氤氲过的手,握住了我的。 掌心很亲密很没有距离地贴紧,彼此手掌上的沟壑都被对方三十七度以下的皮温填满。 两个三十七度体温以下的人相加会超过三十七度吗?还是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相加游戏, 而是一种融会贯通? 一时之间我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而她很快松开我的手,同我讲她真正的名字, “孔黎鸢。” 她讲这三个字时没有任何语气。其实她讲话一般来说都不是这么平平淡淡的, 她的声音一般压得比较低, 字正腔圆。 一句话里总有一个字稍微轻一点, 有点懒,听起来像那种很自然很生活化的电影独白。总是用一种很心不在焉的语气透出她的情感。 但她现在讲“孔黎鸢”, 三个字都很空。 “付汀梨。”我捻着我手指上残留的余温, 轻轻地说, “你也可以叫我Bertha。” 我还记得她留给我的那条项链, Zoe。既然她给了我两个名字,那我也应该要给她两个。 她听了,点点头,像个具有求知欲的孩童,“这两个名字都是好的寓意吗?” 我说是。稍微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寓意,没有去问“孔黎鸢”和“Zoe”到底是好是坏。在我心底,只要人是好的,名字就是好的 哪怕她真的叫张玉,我也真的觉得她大概是北半球最特别的一个张玉,因为在南半球的那些国家里不至于有人的名字叫作张玉。 而只有这个张玉会在今天晚上请我吃麻辣烫。 结账之后,我们带着一身麻辣烫气息往外走,路过门口,我又瞥到了那张被老板很随便贴在墙上的那张海报。 ——只是概念宣传性质,上面还没有任何拍摄的人物,只有模糊虚化的店面,开了黄灯,整体色调偏蓝,主体就是对面那家理发店。 压抑的气息从海报里扑面而来,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猜测这到底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她顺着我的视线瞥过去,在我旁边笑了,肩膀隐隐约约晃过我的肩, “原来是这张海报暴露了我。” “你是一个电影演员?” 我掀开店里的门帘,马路上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她立马拉过我躲开这片水花,空空的手掌在我的手腕上晃了两三秒。松开之后回头看我,脸上淌满街边小店纷乱的光影,什么色彩都有。 这一眼就似被定格的电影海报。 “目前是吧。”她拉了一下帽檐,冷帽几乎要盖住她的眼睫。 我们慢条斯理地踱步,仿佛吃完麻辣烫之后的固定曲目是压马路散味,没有人可以违背。也没有人提是不是要走,分开之后又要不要再见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是目前?”我问。 她停顿了一会,在这期间一直盯我,漫不经心地说, “可能不会一直拍电影吧,我不知道。” 我点点头,“人在年轻的时候容易迷茫,也不是非要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定下来。” 这番话引得她发笑。 今天晚上她笑得很多,我也一直以为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可就在三个小时后,我回到酒店,翻开我的相机查看今天拍下的照片,才知道她在查令十字桥下坐着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像一个并不是很喜欢笑的人。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细看那张照片,只跟着她笑。她笑完了,“嗯”了一声,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脑勺,不像安抚,像打闹, “付老师说得很正确。” 原来我刚刚那句话听起来很像教导,一个才过二十岁的人在教导二十四岁就拍过电影的人。听上去的确不怎么好听。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好。但又觉得说就说了,说一些废话也不会马上就死掉。 于是我又讲,“孔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 她对我喊她“孔老师”并没有什么意见,应得十分自然,“什么事?” “人过了二十岁之后,就要步入人生阶段中最艰难的一个了,以前没有吃过的苦头都要在这十年里吃一遍。” 我一边走路,一边踢脚边的石子。 “那你觉得已经开始吃苦了吗?”孔黎鸢的答案是一个问句。 “没有吧。”我摇头,但有些迷茫,看着她说,“那你呢?你今年二十四,那过二十岁之后吃过很大的苦头吗?” “也没有。”她淡淡地笑,然后又按一按我的后脑勺,这次像是安抚了。 “人没有那么多苦头可以吃。你不会吃苦的。” 她很笃定。 我问为什么。 她很简洁地说,因为能量守恒不会出错。 我不懂这算什么“能量守恒”,难道是有其他人在这个时候发誓替我吃了我应该吃的苦头,所以我整个二十岁都会一路顺风?不应该吧,哪里会有这么无私奉献的人呢?连妈妈一向都说人这一辈子该吃的苦头都只能自己吃掉,以后再吃其他的东西就都会觉得很甜。 但总之,目前讨论这个问题为时尚早,也始终得不出答案。 已经是八月份,纵然重庆还是夏,但走了一段路还是有些凉。 我们从那条狭窄的旧街拐出来,本来想去理发店看一眼,可路上我们有太多话可以在今天晚上讲,以至于我又忘记。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更宽的马路,城市光华更少,头顶是红灰相间的老式住宅,两边是墨绿的树,悬空的石桥上有块牌子用绿色字体写着鞋服批发市场,光很暗,像文艺片里那种黏腻潮湿的质感。 一个上坡路我揣在兜里的耳机掉下来,圆饼耳机盒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她穿着马丁靴踏下去很利落地替我捡起来。 再直起腰,抬头,不紧不慢地朝我这里走。 我在坡上看着她走上来,很突然地大声问她要不要听歌。 她在坡下,金色头发和衬衫衣角同时被吹开,微微仰头看我。 眼神在夏夜晚风下迷离得像我是她上辈子的爱人,而且我还会在下一秒跑掉。 那一秒钟我想将这个画面永远留下来,连忙举起相机对准她。 她在很小的取景框里笑,一步一步踏上来,走到我面前,轻轻抚弄我飘到画面里的金色头发,同我讲,好啊。 咔嚓。我的头发与她留在同一张照片里。 二十一世纪我仍然偏用有线耳机。将耳机从包里拿出来,两个人围在一盏暗得发绿的灯光下,弯弯绕绕地解了一会,手指碰到手指,皮肤碰到皮肤,头发绕着头发。 耳机线解开了,但似乎有更多东西被缠住了,粘缠不休。 这根耳机线是我特意做攻略买的升级线,升级过后的材料解析度更快。 当然耳机分给她一只,更快的解析度解析的也就不再是音乐。 好像我们两个变成了被解析的载体,每一块骨骼和每一个细胞,都透过这条细细的线,被传送到对方的耳骨里。 即便此时我还没有开任何音乐。 怪不得,怪不得。人家都说分享音乐才是最高级别的亲密,比做那种事来得更缠-绵。 “要听什么歌?”我的右耳被耳机线扯动着,“还是《加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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