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黎鸢点点头,盯自己手里的蛋糕好一会,又问,“你还把三十七度那件事记着?” “嗯啊。”付汀梨点头,“可能记性好吧。” “万一我骗了你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骗就骗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付汀梨笑出声,目光在光影里慢悠悠地穿梭,“要是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那这世界该多无聊啊。” “反过来——” 孔黎鸢抬眼望住她,没有再问。 付汀梨用勺子戳一下软绵绵的奶油蛋糕,还是把刚刚那话接下去说了,“要是试着去相信路上遇到的人,那我看到的东西该多新鲜啊。” 孔黎鸢没有再说,只是注视着她,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付汀梨正盯着两大块剩下来的蛋糕发愁。 “和以前一模一样。”孔黎鸢仍旧是笑,只不过笑得有些散漫。 “有吗?”付汀梨并不认可,轻轻地说,“其实我刚刚说的,都只是我以前才会说的话。” “我已经变很多了,孔老师。” “这件事不是由你自己来判定的。”孔黎鸢用她之前说过的话来反击。 付汀梨一下卡住,没话说了。 干脆慢慢吞吞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孔黎鸢却又突然说, “先放着吧,冰箱里放不下。” “也是。”付汀梨说,“那要怎么办?” “我明天再来处理吧。”孔黎鸢说,然后又垂下睫毛,低低喊她的名字, “付汀梨。” “啊?”付汀梨有些懵地抬头,手上还粘着些奶油。 孔黎鸢掀开眼皮,明明坐在她面前,目光却遥远, “我今天晚上,可以留宿吗?” - 留宿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她们曾经不止一次地,和对方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夏和冬。 就算撇开在加州的一切不谈,她们在禾瓦图萨利哈家,也挤过一个小房间。 现在已经不是冬天。 她们甚至不需要分开两床被子,只需要同盖一条薄毯,因为付汀梨只买了一条。 洗漱收拾完之后。 付汀梨打了个哈欠,关了灯,犯困地躺在了孔黎鸢身旁。 出租屋的床不大,一米五宽,恰好能容纳两个成年女性,还能让她们相安无事地各躺一边。 孔黎鸢也已经洗过,身上穿一件她的旧T恤,旧短裤,和刚刚在外卖软件买过来的其他贴身衣物,裹着一层她平常用惯的浴液气息。 发香,旧衣物上的气息,浴液气息,都和付汀梨完全一致。 付汀梨洗完出来的时候,孔黎鸢已经侧躺着,整个人裹在薄毯里,微微蜷缩,像只在深夜里取暖的孤独动物。 却还留了一半薄毯给她。 “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付汀梨仍旧是有些担心。 孔黎鸢许久没有说话,可从侧边隐隐涌来的气息仍旧微热。 付汀梨皱了一下眉,翻过身,望孔黎鸢窄瘦的背影,刚想继续问。 孔黎鸢倦懒的声音已经传来,“今天杀青宴,夏悦和我说,你祝我杀青快乐。” 没有回答她,只说这件事。 付汀梨打了个哈欠,“啊,是,我说让她帮忙祝所有人杀青快乐。” “为什么不来杀青宴?”孔黎鸢的声音倦得快要沉下去。 “我有一场面试正好撞上——”付汀梨话说了一半。 因为孔黎鸢已经翻过身来,正面迎着她,视线摇晃而模糊, “我看到你的雕塑了。” “什么雕塑?”付汀梨还没反应过来。 孔黎鸢望住她,里面好似蛰伏着一层快要被点燃的焰。 付汀梨终于反应过来,隔着空气里流淌的灰蓝色光影,隔着孔黎鸢将她抓住的眼神,隔着孔黎鸢身上穿的她的旧T恤,隔着孔黎鸢敞开衣领下冷白的皮肤,隔着孔黎鸢有些濡湿的黑发发尾,隔着孔黎鸢腰背上那只曾经停留过、此刻却变得脆弱的飞鸟残痕…… 望见了那张小木桌上的五十分之一区域,摆放着一只已经上了一大半色的红色飞鸟雕塑。 靡艳又鲜红,如一场庞大怪诞的梦。 这个时候应该点一支烟,让孔黎鸢倚靠在墙边,散漫而慵懒地抽着——付汀梨冒出了这个想法。 “好看吗?”她第一时间说的,却是这件事,“色还没完全上完,我觉得可以更细致一些,但一直找不到羽翼上应该用什么颜色最合适。” “漂亮。”孔黎鸢用的是这个词语,声音有些慵,仿佛那场高密度的梦不由分说地飘到她们中间, “你说你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想让漂亮的东西一直继续下去。” “你竟然还记得?”付汀梨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孔黎鸢提,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孔黎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缓缓抬起手,像过往一样,抚弄她刚刚洗过吹得大半干的发, “所以这就是你让漂亮东西继续下去的方法吗?” “差不多吧,就是有些地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所以很多细节可能会有出入。”被抚弄的发落下来,弄得付汀梨的背有些痒。 “你觉得可惜吗?”孔黎鸢问。 “可惜?”付汀梨笑一下,“之前觉得有点吧,但现在又不觉得了。” “为什么现在不觉得了。” “因为现在已经快完成了,有些细节回过头去看,是没有那么清晰,但不清晰也有不清晰的美。” 付汀梨把这话说得敞亮。可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能感觉到,女人泛着凉意的手指,透入自己头发的间隙。 这个女人还是那样,到了夏天,手却还是那么凉。说得不好听一点,这是类似一种死物的凉。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 那发凉的手,已经从她的发间,缓慢落到她的手上。她被凉得抖了一下,而后便被那只手带着,温热掌心按到那只脆弱起伏的飞鸟残痕上。 她惊了一下,想要挣脱。 可又被对方的手死死按住,濡湿的发不知道到底属于谁,缠绕成一根根细线,落到她们对望的两张脸庞上,落到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指上。 耳边是孔黎鸢起伏的呼吸,还有那语速极为缓慢的一句, “那你的雕塑,不继续了吗?” 付汀梨愣住,不属于她的体温缓慢弥漫开来,浸透她的掌心。 涌入她皮肤深处的骨血,牵扯着她过往循环往复里融入的那些不属于她的血液。 沉入夏至的心脏难耐地剧烈收缩,仿若一场浓烈而尖锐的无声博弈。 她不是没反应过来。 这样的信号已经很明显,再加上她没办法挣脱开来的手。 她在几秒钟之后就已经知晓,孔黎鸢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们都不是懵懵懂懂的少年人。 早在加州那个夏至之前,就已经共同经历过一场裹挟着七情六欲的旅途。 当时的她们是二十岁和二十四岁,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 甚至可以不通姓名,当对方是注定会分别的旅伴,享受神秘而浪漫的旅途。 将这一切视作约定俗成,在敞开的车里不要命地接吻,在响彻街头的《加州梦》里肆意地开启一场追逐战,在浸满一切的血色里说一句“一路顺风”…… 年轻而疯狂地,做着一切不疯魔不成活的事。 ——那些事情,好像只属于Bertha和Zoe。而不属于孔黎鸢和付汀梨。 摇晃的灰蓝色光影里,付汀梨感觉自己蜷缩着的手指似乎有蠢蠢欲动的气息。 她阖一下眼,静默地数了十几下,而后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主动反握住孔黎鸢的掌心,轻轻地说, “孔黎鸢,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她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问,也没办法把“浪漫”这个词放置在自己崇尚的所有标准之前。 但也没有松开孔黎鸢的手。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她在心里很能分辨好坏地想——这不是五年前的加州,更不是被风雪困住的北疆,没有夏日旧梦,也没有世外巢穴。 只有无数双钉在她们头顶上的眼睛,居高临下、幸灾乐祸地目睹、审视和分析她们在夏日的失误。 所以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当下一个江某和温世嘉,不要以为只享受爱里好的一切,而忽略其他不好的不纯粹的东西。 否则会受伤,会收不了场,会给自己、给孔黎鸢,都带来极大的风险。 可有一瞬间——她又想,如果孔黎鸢不是那么爱电影,不是那么艰难险阻的一条路,都要那么粉身碎骨地走,不是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走成现在的波澜壮阔…… 她或许也就能不管不顾,学祝木子和祝曼达那样,义无反顾当一回轰轰烈烈的有情人了。 而在她这个有些恍惚有些紊乱的想法之后,她不受控制地缩了缩手指。 于是孔黎鸢主动将她的手松开,整个人往她宽大的旧T恤里蜷了蜷,被那一头黑发盖住细瘦背脊,用快要散到风里的声音喊她, “付汀梨。” 垂下的睫毛发出极细微的震动,像一只飞鸟哀切地扇动单薄羽翼,低低地说, “你抱抱我吧。”
第48章 「对立统一」 即使是在多年以后, 再经历类似于这样的闷热潮湿夏至夜。 付汀梨都会想起二零二二年的夏至夜,然后陷入一种嗟悔亡及的情绪之中。 ——她觉得,当时她应该把孔黎鸢抱得更用力更紧一些, 最好让孔黎鸢第二天没有任何气力离开这里。 或者更激进更疯狂一些, 是等孔黎鸢睡过去之后, 趁黎明浮出之前,趁月黑风高…… 哪怕是付汀梨自己不复堪命, 也要放一把青色的火, 悄无声息地, 把一切都烧成一把随风飘逝的、红色的灰。 总之,不要让第二天之后的一切发生。或者最起码,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不要让自己离开孔黎鸢的身边。 尽管当时,夜风哐哐铛铛地打在破旧的窗户上, 已经像是一种变幻莫测的信号,已经给付汀梨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 ——如果今天晚上不抱住孔黎鸢的话,她以后一定会在无限的悔恨中, 无数次想回到这个瞬间,想把孔黎鸢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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