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找他十岁那年看到了什么”,陆迟嗓子似乎有点沙哑,但是糕点茶水润湿下去别无二致,但总有那么点疏离挥之不去。 “只知道在边疆,可关口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江缔话说到一半,脑海中突然想起郑千堂的来处,或许,阿史那孚去的是那里。 但没有依据支撑。 他凭什么性情大变。 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去那里。 “郑千堂的故乡,或许可以查查看”。 江缔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个定论来。 对面点点头,苏槐歌已经在路上,人多了也不好。 “现在就等着看阿史那孚想干什么了”,宣静伸了个懒腰,早朝起的早加上前一日睡的晚,他恨不得黏在床上——床没黏到,靠在旁人身上了。 “又是坏国政,又是谋亲父,又是动人心”,陆迟也有些倦了“他要是想要突厥,此刻已经达到了,这般作践又是为了什么”? 作践国政为了什么。 作践自己又为了什么。 江缔叹气:“大概等兵戈相见那一日就知晓了”。 设局,入阵。 总会有人,破阵而出。 “快午时了,我便先走了”,江缔拍拍脑袋,真是够烦心的,怪不得成帝会专门嘱咐他们别多想多查了。 她转头看陆迟和宣静,心里莫名担忧,但话到嘴边还是只能说一句“眠晚,他宣嗣宁还欠你一顿庆功宴”。 定要回来才是。 “好”。 陆迟淡淡的道。 江缔抬头,转而微微叹息。 今晚的月亮圆,正好叫上脉婉惜一起。 就算马革裹尸,好歹也给个交代。 江缔不想给脉婉惜一个不负责任的未来让她苦苦等待。 日月到底是要轮替的。 “慢走”。 不知道为什么,陆迟与这四周的生机格格不入,明明他还是他,但就是生气淡薄。 宣静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变成了无尽的愁。 “嗣宁 ,走吧”。 陆迟站起身,不怎么去看宣静。 宣静拉住陆迟的手,眼神从未如此固执的悲恸。 “你至少,活着回来啊……” 第64章 朝阳 好久没见过阿灼了。 自上次《百花醉高堂》一别之后,江缔就再也没怎么见过阿灼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重心都在脉婉惜身上这才忽视了他人,直到脉婉惜对她的疑问言笑晏晏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脉婉惜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江缔看着多是一股熟悉之感,只不过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到过。 特别是在月色的笼罩下。 脉婉惜脱去了那层妃色的薄纱,转而穿上一件青色的外衣,比起之前的谪仙飘飘,现在倒更像是人间烟火袅袅。 “小姐想什么呢,是城外我置办了一间新的戏台,虽然没有撷兰苑大,但是也够城外的人听曲看戏了,”她看着天上渐渐低沉的太阳将月亮托举上来,挽着江缔的手臂“阿灼底子好,正巧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他多去练练,以防万一下回生疏紧张”。 江缔不自在的干咳了几声,走到门外先把脉婉惜放到马上,自己再上去,甚至还帮脉婉惜提了一把裙子,可别让马腿把裙子踩脏了。 “小姐还记得那地方”?脉婉惜渐渐起了兴趣,虽然不是她在骑马,可是被环在江缔怀中,就好像她自己在驰骋,而且总有人能给她安心处。 江缔有意控制速度,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注意脉婉惜,毕竟路程不算远,“自然是记得的,若不是惜娘我还不知道有那么一处好地方”,半晌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覆在脉婉惜耳边轻声道:“之前不是说过了,私下里叫我表字吗?” 脉婉惜心跳的有些厉害,但多年台上经验叫她练就了一番不会喜形于色的本事,她回过头,笑道:“好,阿朝,是我疏忽”。 江缔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传染了,明明一番心思扑在战场上,怎么就叫自己的一颗心落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可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心,被对方稳稳当当但接住,跟自己的心,摆在一块儿。 “阿朝,到了”! 脉婉惜不比江缔还要掌马,就算是此刻已经四野寂静,天上只有一轮明月,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前方如潮水般的花海。 “这是上次来的时候那几株菊花”? 江缔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跟着脉婉惜走过去,只不过要小心不能踩到那随时可见的菊花,明明上回来的时候还只是几柱残花败柳,仿佛顷刻间就要被天地吞噬,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叫一方天地都成了归宿。 脉婉惜的衣裙在肆意盛开的菊花从中显的尤为和睦,大概是连月亮也同样眷顾她,脉婉惜沐浴在月光中,就像江缔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如天上之仙落人间。 她走上前,不言不语,拉住了脉婉惜的手,顺势把刚刚踩下来的菊花别在她的发髻上,眼中不断描摹心上人的面容。 “阿朝,”脉婉惜回握住江缔的手,带着她坐在树下,树上是无线的月光,毫不吝啬的施舍着自己的每一寸月光,也同样没有忘记给树下留下一抹思绪“你今天,不单单是要陪我看月亮吧。” 江缔感觉到脉婉惜似乎半靠在自己身上,她接着月色遮掩自己红了的脸,随即淡然的回答脉婉惜的问题“突厥开战在即,我怕我回不来”。 江缔从没有把生死这件事,在亲人在朋友,甚至是在脉婉惜面前说的这么直白绝对过。 可是此刻她却不在乎。 什么流言蜚语,什么马革裹尸。 都抵不过月色。 “阿朝说什么话?”脉婉惜抬眼望着月光,一字一句道“阿朝可是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随随便便死在战场上了”。 “惜娘说笑,”江缔叹气,她算什么将军,除了成帝给的官职,把她正儿八经的当成战上将军,而不是一个有悖人伦的大家小姐的,屈指可数“我算什么将军,朝中可有人信?百姓可信”? 脉婉惜摇头:“从前我娘说过,这辈子最不重要的就是旁人的眼光”她转头看向江缔,眼中把刚才看的月色全全放在眼里与江缔分享“最重要的,就是对自己的认识”。 江缔恍惚间想到儿时的屋檐下。 “阿朝是战场立过功的将军,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管旁人做什么,旁人动嘴上功夫,动的多了,就只剩一张嘴胡搅蛮缠了。” 脉婉惜突然认真起来,她严肃的看着江缔,抱住她的脑袋贴上对方的额头“阿朝,无论如何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江缔突然感觉眼眶一涩。 都是女子,为什么脉婉惜就可以如此放开,她却只能在桎梏中苟且偷生。 ——只有你自己才能打败你自己! 这是谁在说话。 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接二连三的涌入她的思绪。 “阿朝,”脉婉惜的语气软下来,她一只手轻轻抱着江缔“我可看见你的眼角红了,什么事,说与我听听”? “比如你的表字,如何而来”? 脉婉惜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唐突。 可她可以忍的了江缔同她说马革裹尸还,可以忍的了她压抑情感,但她不能忍受江缔始终被所谓世俗压一头,被所谓女子无德压一头! 她的将军,要像天上的太阳,如烈焰般长明。 “好”。 江缔拦住脉婉惜的腰,因为不对的情绪,导致她的声音中添了几分沙哑。 “我娘本是喜欢男孩更胜一筹,见我是个姑娘,便要给我名‘娣’,盼着我能带个弟弟来”,江缔从前或许还会因为母亲的不平等对待而暗自伤心,但长大了她才发现,母亲也不过是一个被束缚的人罢了。 “后面还是爹拦着,才有了我现在的名字。” 脉婉惜在心中默念。 江缔,江娣。 真是可笑,明明是代表女人的字,却要被冠上男人的辉煌去给女人施加枷锁,叫她们一辈子都被名字拖累。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喜欢那些精细的东西,虽然也不是没想过静下心来去绣花弹琴,但是到最后,不管是什么东西,终究都会被我手上的刀枪给取代,”江缔不清楚自己给脉婉惜讲了多少往事,但她宁愿一辈子有人倾听她的一切“我娘不愿意,她就罚我,我当时年纪小,性子犟,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也只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 江缔说到这里笑出声。 脉婉惜突然很想见见儿时的江缔,她的孩童时期都是在摸爬滚打中长大,可依旧有江缔毫无防备的闯进来,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童年,让江缔对巾帼须眉之事如此执念。 “元极二十三年,正是太子登基的新年,我又被母亲罚打了手心,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屋檐下面哭。”江缔说到自己过去委屈的经历,都过去这么久了,却觉得现在的鼻头也有些酸。 元极二十三年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吗”? 江缔看见自己幼时的自己把头埋在膝弯里哭,甚至都没有发现父亲是从什么时候悄然无声的走到她身边。 “娘亲打我……说……我不该弄爹爹的兵器……”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话说的断断续续,她身旁的父亲无奈的将女儿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整理被她哭乱的头发。 “那你想跟爹爹一样么”? 江缔无声的开口,一如当初的她一般。 “想”! 江孤放声大笑“好啊,有你这句话就好了”。 幼年的小姑娘不明白父亲因何而笑?她转过身拉着江孤的衣服道:“爹爹笑什么呢?他们都说我不该做这些东西,说我应该像别家的姐姐一样学琴棋书画”。 江缔看着江孤的笑渐渐收敛,变成了柔情,她伸手,她想要看看那个过去的自己,看看她是如何坚持下来这么多年,问问她累不累。 “胡说,我的女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循规蹈矩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江孤拉住女儿的小手,把她抱起来“缔儿,爹给你取个表字可好”? 还在“能不能干,该不该干”里徘徊的小姑娘泪眼婆娑又一脸疑惑的看着父亲“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谁会喜欢为他人而备的名字。 江缔庆幸自己还叫江缔,不然加上这一道枷锁,究竟何时能得见天光。 江孤闻言笑道:“不是名,是字”。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 江孤长舒一口气,女子习武自然不易,但是他作为父亲,能给予的只有帮助,支持和管教,江缔注定要在各个战场戎马,他就要圆了她的期许。 “就叫亦朝”。 “亦朝”。 小姑娘跟着读了一遍。 江孤语重心长的摸着女儿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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