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你叫江亦朝,除了你自己”。 “没人能打败你”。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江缔看着眼前的水月镜花消散,但是那些声音仍然牢牢的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开始往前走。 “爹许你表字亦朝”。 她此后就是江亦朝。 剥开云雾,记忆中的小姑娘化成烟,一点点的归宿到江缔身上,她一眼看见脉婉惜,和无尽的远方。 “元帅之意是”? 脉婉惜几乎被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自古男为阳,女为阴”。 “爹他告诉我”。 “虽为女子,亦可如骄阳般耀于九天”。 脉婉惜觉得自己现在就看见了太阳。 江缔整理脉婉惜的发丝,轻声道: “只有我,才能缔造属于我的一切”。 从前一直不愿意相信着些话,一直在乎别人如何看,始终因为自己是女子之身觉得低人一等,自己被困在心房。 如今她要是再执迷不悟。 她就不是江亦朝。 不是脉婉惜的将军了。 第65章 明月 亦朝,江亦朝,要像太阳一样耀于九天。 脉婉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好像是一块千金难求的蜜糖,不肯一下子吃入腹中,要一点点的浅尝。 “从那以后与我亲近之人便都唤我表字,跟着爹老老实实的学武”,江缔几乎是和脉婉惜靠在一起,谁都没发现两个人的手是什么时候越拉越紧的“但总会顾及别人的看法,心里一打岔,功夫叫就要落下”。 “所以关键打基础的那几年,除了必要,我基本不出府去”。 江缔举头望月。 说是不出去,实际上在休息的时候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她都会有所影响,大概是拿了一上午的剑突然脱手,又或者是分神导致自己被剑伤了。 “阿朝,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脉婉惜摘下头上的花,将它放在二人中间笑着问道。 江缔满脑子都是第一次相见脉婉惜广袖群月下起舞蹁跹的模样,就算是后来到了岸上也光顾着脉婉惜的话头了,这一下子让她猜,还真是有点…… “得救了”? 脉婉惜摇摇头,躺在江缔腿上,仰望着天空“不,那只是阿朝第一次看见我,我 第一回看见你,是在阿朝你班师回朝那一日”。 那时候在人群中远远瞧上一眼,虽然抱着攀她权势的念头,但不可否认,一直到真正见到江缔和她说第一句话一直到现在,脉婉惜始终忘不了那日城门口的一眼。 “那一日”? 江缔回想起那一日,只记得封赏时的紧张出乎意料和在拜月台的惊鸿一曲,却没想到她以为的初见,只是脉婉惜的重逢。 脉婉惜把那朵花递上去“是啊,我原来只是想跟阿朝谈合作的,你与宣公子去的时候唱的那一曲《穆桂英挂帅》,就是我在看见阿朝之后加的”。 江缔有些没缓过来,她愣愣的接过脉婉惜的花。 难怪宣静那一日说,这曲子是专为她唱的。 “我从前爱看话本,由其爱看战场死生的话本,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将军”,脉婉惜拉着江缔的手,一个一个数给她“有身败名裂的,有通敌叛国的,有战死沙场的,有功高震主的,有告老还乡的,有权势滔天的……”她顿了顿,最后一字一句道:“还有安稳一生的”。 江缔听出脉婉惜话中停顿是为她而留,江缔晃晃她的手“惜娘看了那么多些话本也应该知道,为将者,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上了战场,非死即伤”。 像宥阳公主不复还,像江孤多年旧伤。 “我当然知道,”脉婉惜看话本,但从来都是现实中人“可是那日阿朝救我于拜月台,在我看来便是从天而降,专来看我的将军”。 江缔突然有些害羞,她干咳几声,偏过自己红了的耳垂,抬头试图叫月亮的清晖洗去她朦胧悸动的心。 “我当时便认定了阿朝,就算当日合作谈不成,可至少也能给我留个念头,撷兰苑也会有所成就”,脉婉惜承认自己向来不是个专心为情之人,但是她相信江缔需要的,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情情爱爱。 她需要的,是一个稳重,长久,强大而温柔是感情。 “不比你,”江缔缓了缓,低头拈起脉婉惜的一缕头发丝,像是绣娘一样把那缕头发和菊花缠缠绕绕“当日惜娘在拜月台起舞,广袖流仙裙,簪花仰天髻,你和这月亮——”她指了指天上的月“平分秋色”。 甚至更甚一筹。 试问谁会忘记。 佳人月下舞蹁跹,恰轻拢慢捻相伴,盈盈玉腰袖秋风,点绛唇,束红妆,倾国自倾城 ,如月谪仙下九天。 至少她江缔忘不了。 “阿朝记得这么清楚啊,”脉婉惜似乎也忽略了自己的记忆“那舞叫做《月歌行》,是我娘根据前朝散乱的曲谱《明月天山》改来的”。 “秦夫人喜欢乐曲么”? 脉婉惜一双眼睛里好像怎么样都塞不满满天星辰,总是要自私的把所有月色都拦到眼里,跟江缔一起,在她眼中明眸,在心底难忘。 “不,娘她更喜欢游山玩水”,脉婉惜总是听秦苑夕说自己去过什么名山什么长川,可是无论怎么劝秦苑夕都不肯从阁楼出来,大概季丞相——或者说她的父亲,才能让娘走出来。 “如此啊……” 脉婉惜似乎看见了江缔头上拉拢的耳朵。 还是这样敏感,还是很在乎别人。 脉婉惜坐起身来,她头发上隐隐约约挂着一朵菊花,只不过竞速被淹没在她如瀑布般的长发里。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 “真的”? “真的”。 江缔心里记下,随后又看看脉婉惜身上的衣裙。 好看是好看,可是都穿过那么多回了,该换新的了。 “不过阿朝还是忘了,”脉婉惜突然道。 江缔斟酌着要不要开口,谁料脉婉惜先问出来。 “阿朝”,脉婉惜勾住江缔的脖颈,轻轻念道:“喜欢我么”。 她其实也没把握。 但比起永远不见天日的情感,她还是更喜欢坦诚相待。 江缔觉得自己脑中好像火药一样,轰的一声炸开。 她问我喜不喜欢她。 我喜欢她。 她喜不喜欢我? 我喜欢她。 她喜欢我。 “喜欢……” 脉婉惜惊喜的看着她。 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情感。 在此刻有了托付。 “惜娘”,江缔突然拉住脉婉惜,两个人抱在一起,江缔的脸很红,比石楠花还要红,但是现在实在月下,可以包容一切。 “我从前只当你是知己,但后来发现不然”。 “你是明月,是我想要揽入怀里的明月,你应该纯洁无瑕高居天边”,江缔的声线有一丝颤抖。 “但我想要跟你一起在天上看这世间万物”。 脉婉惜抚上江缔的脸,手掌上传来一点点温热但触感“所以你要做太阳,要跟我一起”。 日月同辉,是我与你相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好,”江缔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喜欢脉婉惜。 脉婉惜喜欢她。 “我做太阳,永远陪着月亮”。 脉婉惜突然凑上去,轻轻地,贴上江缔的唇。 像是蜻蜓点水一般,但是那一点清香又实在让人眷恋,哪怕两人马上分开,但留下的绯红印记依然表明了刚刚发生的事。 两个人相顾无言,谁都说不出来完整的第一句话,谁都没有先开口。 那怎么办呢? 江缔伸手揽过脉婉惜的腰,试探性的凑上她但唇,见对方没有拒绝后,渐渐抱紧了人,加深这个吻。 天上的月亮百般无赖的看着四野寂静的一切,它将月光施舍到了每一个地方,甚至会跟路过的风搭话,问问它们又看到了哪些旅途上的文人骚客,问问它们是否走遍了山水百色。 风在呼呼的吹,但是却有一给人间留下一丝微风。 它问月亮:我看见了真挚的情感。 月亮道:我也看见了。 在哪? 她们在月下轻吻。 天地山色,皎月舒云。 脉婉惜的唇很软,她平日的伶俐口齿就像是防备伪装一样,只有真正到了她面前才能揭破这一伪装,看见脉婉惜如月的柔情。 她拥着脉婉惜,恨不得把人按在怀里融入骨中,可是惜娘是自由的月,不该被拘束在什么地方,她想,她也不会。 唇齿相交,或许连江缔自己都没想到,初见时满是防备的人,现在却与她拥吻。 千丝万缕,命中注定。 “对了,你方才说我忘了”。 江缔放开脉婉惜,但是手还抱着人家,脉婉惜就靠在她身上,指尖轻碰有些红肿的唇,心里怦怦直跳,面上绯红欲燃。 “阿朝记起来了”? 江缔的耳根还是红,但明明温香软玉在怀的是她,看她那如初春小鹿乱撞的神情,好像是她被揽着才是。 “记起来了”。 “第一眼见你,是在戏台上,你凤冠霞帔”。 像一朵红花一样娇艳欲滴,哪怕画上了悲啼妆,也依旧难掩倾城国色,挺立的根茎叫她不会折腰。 现在这朵花就绽放在她面前,独她一人观赏。 脉婉惜眉眼带笑。 “凤冠霞帔,我记着了”。 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初见凤冠霞帔,又在瑶台惊鸿一眼,就该嫁我,叫我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朗月为她们划开一方天地,少女的情感由清风带到每一个地方,明明欲晓的爱意此消彼长,纵然天地无声,但天地都在说着我爱你。 月下情切,灯辉辉,月微微。 欲成说,未成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千万言语,唯愿君惜。 情切切,意锵锵。言在胸,未成句。灼灼衷肠,痴痴眷恋。 几多彻悟,唯有愚人。 一个夜晚说不了什么话,不够能人志士谋划家国大事,不够近乡情怯的人归乡诉情长 ,不够工匠做出一件巧夺天工的物件。 但是足够诉明爱意。 纵然现在还摇摇欲坠,纵然还看不到未来,但总会有平稳的未来。 天上的月亮倦了,开始换太阳上台,一时间清辉不见,铺满了微光。 “阿朝”。 “太阳升起来了”。 第66章 风霜 一从黑夜到黎明,曙光铺满整个山崖的时候,江缔二人才猛地发觉自己竟然在树底下做了一夜。 当然白天不似夜晚那般幽静,昨天的事牢牢的刻在两个人记忆中,一辈子也忘不掉,至于相顾无言到最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相拥告别,就是另一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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