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不是裴治,被钱白泽打了一顿后,就告饶坦白自己的虚假身份了。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他为什么要假扮驸马?他跟鲁王是什么关系? 先前鲁王提出恢复裴治身份的建议,在这会儿也变得用心险恶了。 一件件事情放在一起看,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至于鲁王,堕马闷绝的人如何辩驳? 得到消息后的承天帝,满心都是被儿子愚弄的不快,在种种情绪的刺激下,直接病来如山倒。 鲁王堕马看着很不简单,也许不是意外,可他还能继续调查吗?不能。就算真的是儿子们私下斗争,他也要挣扎着、强撑着病体将事情抹平。 鲁王害清河的事不能宣扬。 燕王有可能谋害鲁王的事情也不能传出。 最后只能将那假裴治五马分尸,将鲁王堕马的事定为意外。 至于燕王—— 在被贬为郡王一段时间后,又被重新提为王爵了。 他现在是承天帝唯一一个活着的儿子。 “三郎庸碌无能。”承天帝不是很甘心,提起燕王就是愤愤不平。 内侍道:“钟才人有孕在身,一段时间后便要产子。若得皇子,大家悉心养育便是。” 承天帝眼窝青黑,双目凹陷,一副老态龙钟的疲态:“朕恐时日无多。” 内侍又奉承道:“大家可是天子,必能千秋万岁。” 承天帝不信千秋万岁,可谁不想活得久一些?到底是希望美好的愿望能变成真的,承天帝将心思放在即将产子的钟慧慧身上了,吃穿用度俨然与四妃齐平。 燕王府。 恢复亲王爵的宁群玉俨然有些急躁。 圣人就他一个儿子了,怎么还不准备立太子? 恨不得让臣僚们纷纷上书劝圣人建储。 “都到这地步了,大王不必急,应当在圣人跟前展现孝悌仁义。”幕僚劝道。 燕王一听,觉得有理,便将心中那股热切按了下去,只是在看到满是忧色的内侍时,暗暗地询问圣人身体如何。要知道这大半年来,圣人病了好几回了。 而承天帝呢,得知燕王问疾,顿时大怒,更觉得这儿子不安好心。 原本宰臣们有劝说立储的,说储位乃国之大事,上告祖宗,下谕百姓。承天帝都按了下去,冷冷道:“待它日燕王坐上此座,诸公再表功劳也不迟。” 清河公主府中。 宁轻衣以病闭门谢客。 作为“假驸马”罪证的是当年裴治的旧物,而毒。药她切切实实地服下了,她心中有数,不会真拿自己性命冒险。只是多少损伤身体,人前的憔悴是真的。府上的人往来长安和新安,她不许人将她服药的事情告诉裴琢玉,省得她忧心。 一日又一日,渐渐到了约定的归期。 要不是不自由,宁轻衣恨不得亲自去新安接裴琢玉回来。 新安县里。 经历一场场生离死别后,重新燃起的热切又在那接踵而来的浪潮下被打得支离破碎了。 恢复名位的驸马回来了,那她裴琢玉能处在什么位置呢? 有时候想亲自问,但那可能的答案会让她心碎,裴琢玉选择了逃避。 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回到长安后能重新燃起吗? 裴琢玉不愿意去想那些未来了。 说什么约期都是哄人的话。 崔萦已经有家了,她不用担心崔萦没去处。 长安没有她牵挂的人,所以,她何必归去? 裴琢玉不再西望,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纵马扬鞭奔向洛阳。 没有通关的文书也无妨,这点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就算被官衙抓住了,又能坏到哪里去? 于是,在约定的日子里,宁轻衣等到一个晴天霹雳。 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新安县,惶恐的众人自然不会认为她回长安了。只是抱着那点微弱的希冀,将消息带了回去。 可裴琢玉真的没回去。 宁轻衣的心如置冰窟,一片冰寒。 难道在新安的时候,琢玉找回记忆了?所以她做出了跟以前一样的选择,去追逐她的自由。 在她感到鞭长莫及的地方振翅高飞? 一口血从喉间涌上来,那胜于昔年病症千百倍的痛意席卷身心,如滔天大浪狠狠地拍下。 碧仙面色煞白,赶忙扶住宁轻衣,让人去请府医过来。 宁轻衣捂着心口,神色惨然,她的内心充斥着凄惶,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席卷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心病得用什么药医? 她的期待就这样落空。 裴琢玉离开长安之前的承诺又算什么?都是哄骗她的吗? 失而复得之后,她怎么禁受得住再次失去? “找。”宁轻衣咽下一口血,青着脸咬牙道,“掘地三尺也要将她带回来!” 洛阳城,永福寺。 这座寺庙是先帝做太子时在东都为逝去的母亲祈福建立的,香火十分鼎盛。 裴琢玉在抵达洛阳后,便在永福寺中借住,替寺中写经,也算为清河公主祈福。 寺庙中有寺学的传统,不过它并不局限于佛教藏本,包罗万象,但凡诸子百家、文字训诂之流的藏书,寺中都藏有,故而洛阳士子也时常来寺中与僧人交游。 不到一旬,裴琢玉就从永福寺清众的手中得到来自长安的《金花集》,集书馆的文学风气随着士人、僧侣的游学传遍两京之地,士人们对刻本好奇,同时也争相效仿,在聚会的时候也弄出个“银花帖”。裴琢玉在寺中与僧人、士人们交游,不免也会参与到其中,写些文章诗赋。 只是两京之间的往来何其频繁,跟昭文寺维那来往的禅师便带了一些洛阳士人的文章。 集书馆中校书的娘子们也会前往昭文寺去祈福、抄经,这么一来,文章也传到了她们手中,几经周转送到病体支离的宁轻衣手中。 “她在洛阳。”
第48章 梦幻泡影 草木繁茂,绿荫如盖。 风吹来,树影如水中的藻荇摇摆。 裴琢玉放下了笔,揉了揉手腕,停止抄写经文。 寺中日子大体是清静的,能安一安那颗飘游不定的心,摒弃许多的杂思。偶然感到寂寞的时候,可以与寺庙中的香客交游,听她们说些红尘中的为难事。 要么就是挂牌替寺庙中的人看病,僧侣大多了解医道,至少比阎闾间的庸医强些。 或者就是去寺里的戏场听戏——两京之地,自然是消息传播最快的,从长安出来的郑举举她们早就来过一趟,人虽然继续游历了,但排的戏文留在了这处,成为俗众打发时间的利器。 恍惚中,裴琢玉也会觉得在永福寺中终老也是个好选择。 至于宁轻衣—— 想当年惊才绝艳的驸马能替她出谋划策,如今归来,那接替自己的事业不是顺理成章? 她会的,驸马都会;她不懂的,驸马都懂。在官场中待过的人,一定会有她比不上的圆滑和玲珑手段。 她跟清河公主就不该有稀里糊涂的开始,如果没有被撩拨心弦,又哪里会有惨淡的、让人痛楚的后来? 她既然能够抛却过去的记忆,为什么不能将近年的都忘掉? 她什么都不用记得,于是她就能拥有完美无缺、自由自在的自己。 裴琢玉坐在树荫底下发呆。 耳畔象征着暮色即将到来的鼓声清晰地传来,幻化做道道波纹荡漾。 过路的沙弥口中还念叨着“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①。 人一着想,要如何撒手?将种种虚妄都放下呢? 她忘尽前尘,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还要再跌一次悬崖吗? 纷涌的思绪总是在无法预料的时间如浪潮扑面打*来,裴琢玉只能通过抄经让它们沉寂下去。 可抄经、供奉无非是为了保清河平安长宁,裴琢玉又哪能真的获得自在? 寺中的尼师和蔼亲切。 裴琢玉坐在佛堂中,迷茫地询问:“记得不能放下吗?” “不是。” “忘记是放下吗?” “不是。” “敢问尼师,何为放下?” 尼师道:“放也不放。”她注视着裴琢玉,温声说,“苦念放下也是执与妄。” 裴琢玉似懂非懂。 她抛弃的前尘,与其说放下,不如说回避对吗? 裴琢玉在自己的苦海中沉浮,苦参抛去尘心之道。 但有情根没有慧根,要怎么才能将一切都参透呢? 还没等她从沉沦苦海中出来,来自长安的人就到了。 永福寺是皇家敕令建造的佛寺,纵然不属于官寺之流,可也处处以皇家意愿为行事准则。 跟裴琢玉私底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为了她得罪清河公主府。 “我不回去。”裴琢玉说。 可这四个字没有人会听,公主已经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将人带回去。 来的都是暗卫,是训练多年的好手,纵然裴琢玉有点对付地痞无赖的拳脚功夫,也不可能是这帮训练有素暗卫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拿下了。 裴琢玉不满,可又无可奈何。 她不明白,清河公主又将她带回去是为了什么?公主所赐之物仍旧在公主府中,至于行路的钱财,也都留在新安馆舍中,她身上唯一跟公主有联系的只有那枚玉佩,难不成要取回去留给驸马吗? 裴琢玉越想越觉得委屈,眼中噙着微微的泪,泠泠的,又因种种情绪交错,像是泛着寒光。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畔回荡不已,裴琢玉的呼吸急促起来,想要从稀薄的空气中,得到那么点支撑自身的力量。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 她始料未及,她只愿意选择逃避。 清河公主府中。 一找到裴琢玉,便有人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赶回长安传消息。 “在永福寺中?”宁轻衣气狠了,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她咬牙切齿道,“难不成是想遁入空门吗?” 那暗卫低着头,又继续禀告道:“裴娘子除却行医,便是为殿下抄经祈福。” 宁轻衣没说话,咳得撕心裂肺。 她的面上浮现一团病态的嫣红,明明还未到秋风瑟瑟的秋凉时节,宁轻衣便已经难经受那风中的微凉之意。控制着量的毒。药对她身体造成些许侵害,而裴琢玉一声不吭的出走让她大受刺激,情绪起伏极大,反而造成身体的崩溃,重又坐上了轮椅。 “殿下,裴娘子还是挂念着您的。”碧仙劝慰道,这段时间真是愁白了头。她跟钱白泽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寄希望于崔萦吧——结果她哇哇大哭,甚至想要背着小包袱去找裴琢玉一道浪迹天涯,让长公主那边也哭笑不得。 “挂念?”宁轻衣抬手掖了掖眼角的泪,有些绝望道,“她就算抄写一千卷经,又有什么用?能给我祈来什么?痛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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