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鹿呦自己都没意识到,话音里带了较劲的意味。 月蕴溪扎头发的动作顿住,还没反应过来,鹿呦一把抓住了她右手手腕,拿走头绳,递过那根发簪。 “拿着。” 月蕴溪没有犹豫地照做。 乖得不像话,反而让鹿呦愣怔了一下。 但也就那么一下。 鹿呦绕到月蕴溪身后,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操纵她将头发盘起来。 月蕴溪由着她摆弄,心不在焉盯着对面的镜子。 镜子里,鹿呦就站在她身后,没比她高几厘米。 因此她看不见鹿呦的脸,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与自己的寒凉不一样的温热。 像寂静的空谷,灌入柔暖的春风。 “先把马尾绕起来,簪子从大拇指这里进,然后把发簪慢慢横过来,头发可以弄松一点……从这里穿出来就好了。”鹿呦歪头看镜子,“会了么?” 月蕴溪眨了眨眼,“不会。” “……没事。”鹿呦很有信心,“走之前一定给你教会了。” 月蕴溪长睫慢慢低下去,颔首,无声勾了勾唇,没附和她,转移话题问:“你要用卫生间么?我出去。” “不用。” 月蕴溪扬了扬眉,“那是特地过来找我的?” 鹿呦“嗯”了声,头可以低下去,怕撞进她那双会看破人心的眼睛里,“奶奶不舒服,让我去遛狗,叫我跟你一起。” 月蕴溪笑了笑,为她的矜持傲娇,下滑的目光落到她的裤腿处,“遛狗的话,你脚没问题么?要不我去溜好了,你在家歇一歇。” 头顶浮着的温和嗓音,像当头浇下的暖流。 原来,不足挂齿的烫伤,也是会被人记挂在心上的。 “完全没问题。你看,烫的红都褪下去了。”鹿呦往上拽了拽阔腿裤,足尖点地,把腿歪过去给她看。 脚踝与跟腱的骨骼线条利落分明,很漂亮。 她给那里抹过药,还记得,突出的踝骨还有点硌手。 月蕴溪盯着那处,很轻很轻地“嗯”了声,不咸不淡道:“那走吧。” 鹿呦松了手,裤腿垂坠了下去,她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去院里栓狗前,鹿呦不放心老太太,又去看了眼,话还没叮嘱完就被老太太给赶了出来。 “瞧瞧,我这哪是养的孙女,分明是老娘,得了,我老娘都没她能唠叨。” 鹿呦:“……” 最终,是在月蕴溪和刘姨的笑声下,出的门。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昨天聊了很多,两人独处竟还是有很多很多的话题,闲聊的氛围也很轻松自然,仿佛她们不是今年才开始变得熟络。 而当她在后面溜着比熊,看着前面月蕴溪在阳光下跑步的身影时,甚至有一种,她们已经像这样相处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月蕴溪结束晨跑的第一时间,回过身来看她,倒退着,放慢脚步,慢到逐渐停下。 像她之前的梦里那样,停站在距离她几米远外的位置。 又和梦里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月蕴溪不是站在她的身后,她不需要回头就能看见她。 看见她站在暖洋洋的日光里,而非朦胧的月色下。 月蕴溪等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 秋日早晨的阳光,薄薄的,像从碗里倾撒下的蜂蜜,上面浮着月桂的香。 香气里,融入月蕴溪温软的嗓音:“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好像……”鹿呦宛如停栖在碗沿的蜜虫。 不想飞离,甚至想,一头栽进去。 就这么溺在这蜜糖里,似乎也无伤大雅。 风过耳畔,将她的声音都吹散。 “有点喜欢你了。” 她以为月蕴溪没有听见。 可当又一阵风撩起脸颊上的碎发时,她听得分明。 月蕴溪笑着问她:“只是有点么?” 鹿呦绞着手里的牵引绳,“……嗯。” 牵引绳缩短了一大截,比熊想去更里面的草地,边缘的草皮快被蹬秃都没挪动一步,气喘吁吁地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瞪着圆溜溜斜睨着鹿呦。 “汪!汪!汪!汪!汪!” 仿佛在说,你可真狗啊! “……” 鹿呦没反应过来狗为什么闹脾气,还以为是吃里扒外,没好气地又提溜了一下牵引绳。 紧接着,轻笑声近到耳边,月蕴溪停在她面前,因为跑步而微热的手,抚过她的手背。 鹿呦屏了一下呼吸。 月蕴溪松了松牵引绳,笑说:“那我再努力努力。” - 回去的路上,经过营业厅,鹿呦踌躇了许久,还是去重新办了一张手机卡。 新手机号是月蕴溪帮她选的,总体上顺口又好记,只有尾号“5408”不尽如人意。 鹿呦怀疑月蕴溪是故意的。 又觉得,可能是自己脑子里黄色废料太多,过分敏感。 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愣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老卡还在手机里,到家后,鹿呦将各大软件里的账号信息都更新了一遍,随后,群发了新手机号码给通讯录的亲朋好友。 通讯录的最下面,沉着一个备注为“z”的号。 点开,还能看到一直没被她删除的短信记录。 最后一条:【今天是我生日,最后一次,我不打扰你了】 鹿呦眉头拧着痛苦皱了一下,指尖在输入框上方悬停了很久,直到奶奶叫她,也没有将数字敲进去。 她移开手,捋了把头发,直接关了界面,换上了新手机卡。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更有趣充实的生活旋律覆盖了过去。 鹿呦被奶奶拉着,坐到了院里下沉式休闲区择菜。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到现在都还没下雨的迹象,但能感觉到空气里湿度比前几日大。 气温刚刚好,风拂过脸颊,很凉爽。 四个人围着圆桌坐成了半圈,手里掐着荠菜叶,耳朵听着奶奶忆往昔。 聊她还没嫁人时,在家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只有她卡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但也从没缺她什么,除了偏爱,哥哥妹妹有的,她也有。 然而再富足的物质,都填补不了精神上的需求缺失。 所以当爷爷花心思追她,她很容易就陷进去了。 鹿呦想到了自己,当初对陶芯的情感,似乎也是一样。 月蕴溪捏着菜,轻轻碰了她一下,歪身靠近,用气音说:“要秃了……” 鹿呦连忙收了手。 奶奶还在继续:“你爷爷没钱,我家里就不同意我俩在一起,觉得我嫁给他肯定要受苦。但我那时候吧,就觉得他们偏心,是看不得我找的男人,比妹夫帅,比嫂子有学问。为了和你爷结婚,我还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哎哟,那不太值当。”刘姨接话,“家里人初衷还是为你好的。” “可不嘛!太恋爱脑了!” 新鲜词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有意思。 鹿呦和月蕴溪听了,都忍不住笑。 “我奶奶真时髦。”鹿呦说。 月蕴溪笑了一会儿,戳流程问:“后来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后来就过自己日子了呗。才知道,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后悔在眼前。这男人啊,婚前婚后两个样!婚前我是他的小公主,婚后就成了他老母。” 还挺押韵,又是一阵笑。 刘姨笑得直拍大腿,“太对了!太对了!所以我离婚了。” “我那时候是不知道离婚后能去哪,想着还有儿子呢,凑合过吧。后来发现这儿子养废了,又有点后悔的,就不该为了孩子,栓自己一辈子。”奶奶看向鹿呦,眉眼舒展开,很乐观地说,“不过我这孙女是真好,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鹿呦刚准备凑过去和奶奶贴贴。 就听老太太“啧”了声,话锋急转弯:“虽然有时候也挺犯嫌的,老让人操心。” 鹿呦一秒变脸,耷拉下嘴:“哪有……” 奶奶学她的样:“哪有~你看看你看看,这菜都要被你薅秃了。” 月蕴溪晃了晃手里的菜。 鹿呦立马会意:“这不比我的还秃!” …… 很久很久之后,鹿呦都会想起这天。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上午择菜,下午四人凑一桌打麻将,她摘了新人光环入了门,输了不少,但很开心。 下雨后,四人躲进了书房,月蕴溪捧着电脑坐到吧台,架上银边眼镜,在线上指导了几个学生。 奶奶和刘姨各挑了一本书,戴上老花镜,窝在沙发上看得认真。 鹿呦则是躺进摇椅里,查看了一会儿售房信息,分神看了两眼月蕴溪。 戴眼镜的月蕴溪,她不是没见过,但见得少。 跟平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繁复的花瓶里,插一朵素静的花,又冷,又艳。 她胡思乱想着,在月蕴溪看过来时,做贼心虚闭了眼装睡。 结果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榴莲的味道熏醒,她捏着鼻子尝了人生第一口冻榴莲,仍旧接受不了这么臭的食物。 倒是发现月蕴溪捧着小碗,吃得很香,模样很乖,成熟稳重的感觉仿佛被榴莲味都给熏没了。 像个贪嘴的妹妹。 让她觉得,不叫月蕴溪姐姐,也可以。 晚上,因为被子被月蕴溪晒在没关窗的阳台,淋了些雨,浸了潮气,又没其他多余的被褥,她躺上了月蕴溪的床。 大约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与别扭,月蕴溪放了个弯弯的月亮灯在她那侧的床头柜上。 那还是个小音箱,有舒缓的钢琴曲,融在淡淡的暖光里往外淌。 月蕴溪在入睡前翻身凑了过来,就只是贴着她,什么都没做。 “别紧张,我只是想离你近点。” 月蕴溪的呼吸扑在她侧颈,皮肤颤栗出一阵麻意。 鹿呦呼吸放缓:“……我没紧张。” “真的?” 鹿呦搂紧了怀里的小鹿玩偶,“有人说过,那些的主动权在我这里。” 月蕴溪笑着提取她话里的关键词,“有人?那些?” 鹿呦抿了一下嘴唇。 短暂的沉默后,月蕴溪低低地笑了声:“晚安。” “……晚安。” 许是下午睡了,鹿呦暂时没什么困意,盯着泛到天花板上的昏黄光晕发了会儿呆。 脑中时不时闪过白日里的经历,她插科打诨的玩闹,奶奶宠溺语气的吐槽,月蕴溪做着和事佬,刘姨咯咯咯地笑。 以及湿润的空气。 让她想起小时候呆在奶奶度过的假期,老房子里潮湿的味道漾在空气里,将时间都泡发。 总觉得漫长,偏偏流逝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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