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亲启”,是苏祈安的笔迹。 教主? 颜知渺略略惊喜,也暗嗔苏祈安顽皮。 洞府高阔昏暗,由数十盏灯笼和蜡烛照亮,而这封信犹如盛夏的骄阳,光芒穿透了她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颜知渺急急撕开封口,竟是一叠画,画上的人个个拇指大小,脸也好身子也好,都是圆乎乎的,可可爱爱的。 还是小人画。 颜知渺抿嘴发笑,和苏祈安相处的日子里,她一次也没见苏祈安作画,竟不知这厮还会小人画。 画技着实优秀,人物虽然身形相似,但又各有特点,颜知渺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谁。 第一幅画里,苏祈安画的是打马吊。 苏祈安、二舅舅和爹娘围坐一桌。 二舅舅苦着脸,似是输的凄惨。 再往后翻,画中新添了些姑婶婆姨,全都哭哭啼啼地抹眼泪,眼睁睁地看着独孤胜抬来一个宝箱,将玉簪朱钗金手串尽数装走。 苏祈安还画了自己在暖阁里头听说书,也不知听了多久,春山先生那般说书唯命的人,竟累得口吐白沫倒了地。 …… 最后一幅画,是苏祈安趴在窗台边,一手撑着脸,一手拨弄盆里的兰花草,百无聊赖的模样,像是发呆,又像是在难过。 颜知渺心海之中波澜涌动,在无尽的思绪里,忧愁如同细丝缠绕,挥之不去。捧着画发呆好久、好久…… 饭菜凉透,她将自己从怅然若失的情绪中强势抽离,拿了信封欲要将画塞回,一张信笺羽毛似的滑落出来,颜知渺轻松接入掌心,定睛看去—— “吾妻渺渺,见画如晤”。 …… 又过了几日,雅室中多出了好多东西,除了镇淮王府送来的龙浔刀外,其余的全装在大小不一的精美箱子里。 颜知渺挨个打开,瓷器、丝绸、茶叶、首饰……准是苏祈安的手。 颜知渺心里暖融融,只可惜这些东西她都用不少,或者说她没有多少时间花费在这些东西上。 将箱子一一合上,她又怅然若失了好久。 自那以后,她总能收到信,也总能收到苏祈安送的信。 信,她仔细整理好,放在床头,有时打坐累了,就随机抽一封反复看。 至于其它的,就全都堆在雅室里,垒得越来越高,挤得快让人喘不过气来,眼见着要放不下了。 颜知渺很欢喜,有它们在,至少说明苏祈安在想念她。 她万分安心。 。 每年腊八,是姚清初的生辰。 “一阳初夏中大吕,鼓数为粥和豆煮……饮几星香细细服,堆盘果蔬纷纷聚……” 庄子上的厨子今日可有的忙了,阖庄上下不仅要人手一碗腊八粥,还要为姚清初准备生辰宴。 酸腐秀才们在大门外坚持不懈地闹事,宾客们进不来,是以今年的宴席没法太隆重。 幸好庄上人多,不缺热闹。 寿宴摆在花园,几桌子亲戚围坐一处吃着鸳鸯涮锅,骨汤煮沸,滚出白白的热气,再听戏台上的春山先生说一段梁山好汉。 二舅舅听到精彩之处忘了羊肉烫嘴,疼得嗷一声,逗得姚清舒笑弯了腰,取笑他跟小时候一样傻乎乎,大家伙便跟着埋汰他。 一顿家宴吃得乐乐呵呵、暖暖和和。 苏祈安有些心不在焉,准确来说,自从颜知渺走后,她总是心不在焉。 俩月了,她送出的信怎么也有七八封了,一封回信也没收到。 那叫一个失落。 药嬷嬷日日安慰她:不是郡主不想你,是闭关实在太忙,又或者是闭关太紧实,魔教收到信也送不进去。 苏祈安半信半疑,问:江湖中闭关都是这样吗? 药嬷嬷回答:差不多吧。 她没说的是,她在药师谷做弟子时,师父闭关,信是能送进去的。 即便如此,苏祈安依旧盼望着能够收到信,哪怕是收一封信也好,哪怕信上只有一个字也好。 忽然,门子冒冒失失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苏祈安打了鸡血似的,抖擞了精神,没曾想那信落进了三叔爹手里。 三叔爹展开信读了,表情忽白忽红,临了还是笑着说是女儿南漪。 这姑娘逃婚路上不忘为姚清初送来生辰礼,只是大雪封了官道,礼物要在腊八以后才能收到,望姚清初莫要介怀。 后头还附上一首送给姚清初的贺寿词,三叔爹念了几句,文采一般,但贵在真,依然赢得了满堂喝彩。 唯有苏祈安可怜兮兮地离了席。 二舅舅不甚理解,这么不捧场的吗? 姚清初朝他飞个眼色:“写得真不错,阿弟,你也来念一遍。” 过了腊八就是年,庄上庄下开始忙着张罗过年的事宜。 庄内一直由姚清初打理,当下她却是坐立不安,张罗起年事来犯了好几次迷糊。 哎。 她叹,我毕竟是做娘亲的,一颗心全悬在安儿身上了。 苏广善的瘸腿大好,不仅丢了拐杖走路,还能跑,心思也越发活跃,出谋划策道:“安儿整日郁郁寡欢,实在不是个办法——” 姚清初打断他:“甭想着给安儿纳妾!” “我是说,安儿竟然盼着郡主殿下来信,咱们不如就假造一封,反正是哄安儿高兴,无伤大雅。” 姚清初豁然开朗,思量一番,认为这法子能行,夸他终于靠谱一回。 两人一拍即合,唤来药嬷嬷,让她找些郡主殿下的亲笔字画来,以便模仿。 药嬷嬷想起颜知渺在从玉京城来舒州的船上,带了几本马吊秘籍,上头应该有留下笔记批注,当即返回夭夭院翻箱倒柜。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找着了。 苏广善和姚清初大喜,翻开秘籍的一刹那,震住了。 这密密麻麻的批注呀。 儿媳妇在打马吊上真是相当勤奋呐。 剩下的全凭苏广善自由发挥,在舒州,他是最负盛名的豪商,也是小有名气的书画家,模仿一个人的笔迹,易如反掌。 但架不住苏祈安太聪明,苏广善怕她认出回信有假,是以信上的字不敢太多,越少破绽就越小。 苏广善打定主意后,花了半日光景,研究了一番儿颜知渺的字体特点,又和姚清初就“什么样的回信内容不易引起苏祈安怀疑”展开讨论,终于定下了回信内容为“一颗红豆”。 正所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保证苏祈安一扫阴霾,春心荡漾。 苏广善提笔即画。 姚清初静候在旁,思绪一放空,一直忽略的种种于心底破土般涌出,事到如今,她即便不想承认也无法忽视苏祈安对郡主的感情,那茶饭不思,失魂落魄的样儿…… 可安儿是个女子呐……女子与女子…… 姚清初是个明白人,自己若要阻拦,保不齐闹出什么大事,况且,当年全因她一念之错,害得苏祈安不得不做男儿,此生能有郡主爱护已是三生有幸,生生斩断她们的情缘,扮做男儿的苏祈安要再从何处去寻一共度余生的伴侣呢。 思及此,便心叹一声罢了。 信很快伪造完成,送信的任务交给了独孤胜,因为他满脸络腮胡,在递交伪造信时可以遮一遮心虚的面孔。 独孤胜的确很心虚,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当作面部放松,情绪酝酿饱满后,被药嬷嬷推进了夭夭院。 独孤胜心想,赶鸭子上架也就这样了。 但老爷夫人下了令,戏,他不演也得演。 他一边挥舞着信,一边小狗儿撒欢似地奔跑:“来信啦,郡马,来信啦!” 好巧不巧,门子正给苏祈安送来一小盒子,七寸长三寸宽,盒身用藕色绸布裹得光滑,还用系带缠了个漂亮的结。 苏祈安问:“谁送来的?” 门子回答:“是从逐云城送来的。” 逐云城! 魔教的地界! 苏祈安脱口而出道:“肯定是郡主送的。” 独孤胜听个全乎,刹住腿,转身就要撤离。 他过于鬼祟,苏祈安从人逢喜事精神爽中抽出一分的神,喊住他问:“你刚才喊什么来信了?” 独孤胜背对着她:“……我……我媳妇儿,从玉京城写信给我了。” “显摆什么呀,我还有我媳妇儿送的礼物呢。”苏祈安扬扬手里的小盒,满脸不屑地回房了。 独孤胜长松一口气,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往外走,又忍不住偷偷回眸,只见苏祈安坐窗前,喜滋滋地拆礼物。 先解系结,再开盒盖……至于盒子里装着什么东**孤胜踮着脚也没瞧清楚,只瞧见苏祈安鹅蛋般的俏脸,爬上深深的红,嘴角挂起了……娇羞的笑。 独孤胜:“!?” 药嬷嬷就守在院外,盼着独孤胜出来。 “信给郡马了吗?她看出破绽没有?她心情有没有好些?”药嬷嬷问。 独孤胜将所见所闻进行简单描述。 药嬷嬷很惊喜:“郡主终于有回音了,不过送的是什么礼,能让郡马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他们一起去禀告姚清初和苏广善,二人也有了同样的好奇。 第119章 回忆起洞房花烛夜时 下人们也都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一代冷酷无情的家主,毫不吝啬的向所有人展示那——山丹丹开会红艳艳似的笑容。 过于反常了…… 莫不是临近年关遇上脏东西了。 这令大家不寒而栗, 苏祈安无视种种猜疑,笑容每一天。 临近新岁,城池盖上薄薄的雪。 炉中熏香。 炭火跃动不息,散发出温暖而细腻的热力。 苏祈安挥散夭夭院内所有丫鬟婆子,不准任何人靠近。 四下静悄悄,她关好门窗,放下罗帐,对待至宝般打开颜知渺送她的梨木小盒。 盒内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肚兜,红底金绣,绣的是两只仙鹤翩然起舞,交颈缠绵,乃是洞房花烛夜,颜知渺所穿的那一件。 苏祈安丢开盒子,取出肚兜,捧在掌心,深深埋进脸去。 深吸一口—— 真好闻。 是心旷神怡的清香,清新大雅。颜知渺身上独有的气息。 她是江湖客,骨子里带着洒脱与侠气,鲜少熏香,肚兜却因紧贴肌肤,染上了一层独属于她的味道,似是栀子,又似山茶。 苏祈安再深吸一口,身体开始莫名发热,抓过锦被盖住自己,像一颗歪掉的陀螺,左边滚滚右边滚滚,滚累了钻出脑袋躺好,将肚兜举得高高的,欣赏着上头的两只仙鹤,不由得回忆起洞房花烛夜时,她与颜知渺欢喜冤家的场面。 好不懊恼! 不知道自己那夜在高傲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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