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之中,多是两朝元老,他们记得先帝驾崩时的“传位诏书”并非先皇亲笔,只有玉玺盖印是真,是以凤阁验看时,虽有存疑,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颜赴愤愤地盯着将头几乎埋进地下的高明礼,当年他明明命高明礼将假诏书销毁,没成想,这人竟然偷偷留下了。 ……信错了人啊。 他忽而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夹杂着咳嗽,这突如其来的疯癫举止,令在场众人惊恐不安。 “陛下,“颜逸将这二字咬得极重,是明晃晃的讽刺,“你还有何话说?” 颜赴挣扎着爬起,身体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 “现在来论诏书真假已经毫无意义,朕活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朕虽不愿立你为皇太弟,可心里明白,待朕龙驭宾天后,江山定然是你的,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我等不了,因为我需要一个真相,天下需要一个真相,这叫公道。” “真相就是父皇传位于朕,而非你。” “皇兄谎言编久了,连自己都信了。” “两份传位诏书,皆有玉玺加印,难道只因你的那份是父皇亲笔所写,就能证明我的这份是假?” “强词夺理!但事关江山承继,一丝一毫都不可有误的,”颜逸演双手背后,“今日就由群臣做证人,谁真谁假,本王相信诸位心中自有分辨。” “你已将大半朝臣纳入你的麾下,他们的分辨不可信。” 这时,颜逸耳畔响起宛柔之音,是千里传音,他瞟了眼“康福”,仔细听罢,露出个笑,说“皇兄竟然嘴硬,不如问问,我的这份诏书是从何得来。” 颜逸袍袖一挥:“来人啊,速去趟鬼市,传高明礼之女高子芙。” “康福”轻扫拂尘,将这严峻的任务派给小竹子。 。 起风了,小竹子是被寒风拍进货栈的。 独孤胜在屋子里陪着苏祈安围炉煮茶,透过半开的窗户瞧见他,拔刀而起:“何人!” 苏祈安却是淡定:“看他这身打扮应该是宫里的小太监吧。” 独孤胜略微思索一下:“应该是。” 苏祈安忆起颜知渺那句“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比我想象中来得早呐。”她把烤热的橘子剥开,吃了一瓣,半甜半酸,汁水还少,不好吃,丢开丢开。 小竹子摔得不轻,急忙爬起身,无暇顾及衣摆处沾满的雪污,慌张地高喊:“高家千金在何处?速速入宫觐见。” 苏祈安探头出窗,热情邀请他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哪还有心情喝茶,劳烦您请人出来,宫里的差事等不得。” “既然是宫里的差事,高家姑娘合该好好梳洗一番,免得入宫冲撞了贵人们。” 苏祈安想了想,前去衣橱取了套颜知渺的衣裙,绕去了东屋敲门:“高姑娘。” 高子芙正在屋内独自上药,屋外的动静她听得分明,开门接下衣裳,又轻飘飘朝小竹子道了句:“小公公稍候。” 候了半盏茶的时间,高子芙总算梳洗妥帖,小竹子急忙请她上马车。苏祈安却拦在马前,要求一并入宫。 小竹子觉得她有大病,宫禁森严,岂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苏祈安便亮出身份。 一听她是云明郡马,小竹子乱跳的小心脏更加乱跳了,镇淮王大闹朝堂,差点捅破奉銮殿的琉璃殿顶,他老人家的女婿小竹子万万不敢招惹,当场改了口:“您请。” 苏祈安谢过他,递出胳膊给尚且有伤的高子芙,扶她上车,而后又对忧心忡忡追出来的独孤胜道:“你且回苏宅护好大家。” “属下的职责是护好您。”独孤胜固执着要跟去。 苏祈安便要他附耳过来,交代一番后问:“我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您真不让属下跟您去?” 小竹子等的心发慌,催促道:“郡马,咱们真该走了。” 。 入了宫门,马车便不能再坐,需要步行。 苏祈安不忍高子芙那羸弱不堪的样儿,脱下了披风丢给她。 高子芙推拒两下方才接受。 苏祈安此生所见过最为气派的府邸,莫过于自家的归月山庄,如今看来也是比不过宫城的巍峨壮丽,但她无太多闲暇去观赏,面上静静地跟随在小竹子身后,实则留心周围的一切动静,生怕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按照计划,诸位长老会各带一路兵马乔装溜入宫中,共计八百人分散在宫城各处,以待进攻的信号。 她捏捏袖子,穿云箭安然地藏着。 ——祈安,宫人接走高子芙后,你务必在巳时三刻点燃这支穿云箭。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届时,宫城内埋伏的先锋队会一拥而上,驻扎在城外的两万兵马,也会一拥入城……祈安,你要让独孤胜寸步不离的陪伴你左右。 第129章 全部杀光! “郡马爷,”奉銮殿外,小竹子歉然道,“烦请您在殿外等候。” 说罢伸长脖子,捏着袖管擦了擦满额的冷汗,高声唱喏,“高家大姑娘到——” 高子芙看向苏祈安,对方并不吝啬鼓励,轻轻点了下巴。 “多谢你救我。”高子芙收回眸,提着裙摆跨过包金门槛,下一刻,门轴发出缓慢而沉重的声响,门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出两个世界。 懂的都懂,这是摆明了皇家丑闻不可外扬。 苏祈安再瞧小竹子,发现他似乎颇为不安,在偌大的廊下徘徊不定,晃荡来晃荡去,晃晕了苏祈安的小脑瓜。 苏祈安暗暗喟叹他不愧久居宫廷的牛马,对于危险的敏感度真是极高。 她正思量着,小竹子突然抬头,眼珠四下乱转,像是察觉到什么异样。 苏祈安随即收敛心神,屏息凝气,竟然听见远处传来的喊叫声和打斗声,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她自然知道那些声音真实无疑,但不能让小竹子听出来,不然他乱嚎一嗓子,必定惊动许多人。 苏祈安脸带愉快的凑上去,东张西望:“这宫城真是宏伟壮观啊,比我岳父的王府还要气派得多,小公公能否带我参观参观。” 小竹子像是听着了什么震惊事,瞳孔几乎要缩成一个点儿,一脸的“我的亲娘啊,天都要塌了,你心咋那么大呢”。 “宫禁森严,郡马爷莫要乱跑的好。” 于是苏祈安就一个劲儿叨叨叨,吵得小竹子再分不出注意力细听旁的东西,直想捂住她的嘴,索性道:“郡马爷累了吧,奴才领您去东配殿暂歇。” 苏祈安口干舌燥,疲惫地捶捶腿,“也好。” “您随奴才来。” 东配殿空无一人,装潢照样是富丽奢华,苏祈安东摸摸西碰碰,模仿刘姥姥进大观园,让小竹子给她普及普及此建筑的历史知识。 小竹子只想逃:“奴才还有事要办,您有任何需要吩咐外头的小奴才就行。” “倒没别的需要,就是昨夜没睡好,想打个盹。”苏祈安迷起眼,假装打个哈欠。 是以小竹子很贴心地在殿内绕上一圈,为她关上四面门窗:“那郡马您好生休息,奴才告退。” “慢走。”苏祈安嘴上答应,行动上却反着来,趁他转身之际,操起烛台砸向他的后脑勺。 只一次就将他成功砸晕,苏祈安有一些些小得意,就是头一回干坏事,有点小紧张,手心全是汗。 角落里铜壶漏刻,嘀嗒嘀嗒,还有两刻钟便是约定的时间,苏祈安苏祈安丢开烛台,取出穿云箭和火折子,捏在手中,时刻准备着。 。 奉銮殿内,肃杀之气弥漫,空气中仿佛凝聚沉重的铅云。 高子芙俯身跪地,叩见陛下。 头顶传来询问:“你就是高子芙?” “是。” “抬起头来。” 高子芙依令行事,目光所及处,一名男子矗立于御台之巅,其身姿挺拔、气度非凡,却身着一袭红底金绣蟒袍,华贵中透着几分威严。另一位身穿明黄龙袍之人,则背脊微驼,**,用一双充血的双眸盯着她。 高子芙认出他们的身份,没有胆量再直视,将视线垂落回原处。 “本王让你抬起头来。”颜逸不怒自威。 “民女不敢。” “为何不敢?” “民女有罪。” 高春辞转了脸,看向父亲高明礼。 他同样跪伏于地,鼻尖悬着颤颤地汗珠。 高子芙冷冷的扯了下嘴角说:“我父有罪,我为其女,无颜面对王爷。” “何罪?” “二十年前,我父为助陛……颜赴登基,私自藏匿传位诏书,此等大逆之举,按律当诛连九族。” 此言一出,无异于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掀起更高的巨浪,文武百官的议论声倾盖而下。 曹柏不顾身体的剧痛,勉力支撑起双膝,踉跄着站稳身形,用一种沙哑至极的声音问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血浓于水,若非事关天下苍生之大义,小女子岂敢在这庄严之地,指证自己的亲生父亲。”高子芙语气坚定而悲凉。 朝堂顿时群情激愤,武将全是暴脾气,强烈要求高明礼给个说法。 高子芙等的就是此刻,来时的马车上,苏祈安贼坏,帮她编织了一段七分真、三分假的说辞—— “先帝宾天之夜,决意让镇淮王承继大统,而我父亲,彼时忠诚于尚为安义王的颜赴,受其密令焚毁传位诏书。可父亲私心作祟,竟将诏书秘藏在府中,直至一年前,我偶然间发现这秘密。父亲怒不可遏,甚至要置我于死地,我只好星夜南逃,幸在舒州城得云明郡马出手相救,我便将暗中携出的传位诏书交付于她,寄望她与郡主能揭露真相,还天下一个公道。” “不,不是这样的,”高明礼跪不住了,直起腰指着高春辞,“你……撒谎。” “我撒谎?”高子芙虽然愤恨,但演戏演全套,声泪俱下,“父亲,不要一错再错了,你敢说传位诏书你没有私藏,你敢说你没有派人追杀于我,父亲你好狠的心啊!” 世间真话最可信,真话中掺杂假言最难辩。 高明礼疑似失去所有反抗的力气,朝镇淮王慌慌张张地一拜,恳求道:“王爷,微臣当年确实犯下滔天大罪……是,是陛下,不,是颜赴一心想要篡夺皇位……与那广定侯一同伪造传位诏书,微臣不过是奉命行事……我始终未曾销毁这份诏书,正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真相呈现于您面前……关于请立皇太弟一事,微臣虽无功劳,却也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足见微臣的一片赤诚之心。” 竟然还有广定侯的参与! 满朝文武又哗然了,一连串的劲爆,他们苍老的心脏着实要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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