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五娘即便睡也睡不着,她忧心苏祈安。 今天本想去苏宅问一问却又不敢,自从三驸马上次借她当街羞辱苏祈安,她就羞愧难当,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驸马那又出了幺蛾子,苏祈安再度受了牵连。 要是一开始她没求得苏家庇护,后面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她对着大开的窗户跪直腰背,双手合十,祈求诸天神佛保佑苏祈安平安度过此劫,虔诚地拜了三拜。 三拜拜完,心间的照旧愁绪晦暗。 冷不丁的瞥见窗台上多了件东西,像是一张纸页,正被小石子压着。 拜神前还没有的啊。 她将东西拿进手里展开,撼摇了两下。 是她的卖身契! 谁送来的! 她眨眨泛泪的眼,借着朦胧月光张望窗外,两道人影自屋顶掠过。 她认出他们,哑咽道:“多……谢。” 半个时辰后,颜知渺骑着苏祈安心爱的飞翩白龙驹。独孤胜和银浅则各乘一匹黑马。 三人在溶溶月色,纵马疾驰奔出玉京城。 独孤胜意外道:“真没料到,银浅姑娘还会骑马。” 银浅骄傲道:“我自幼贴身伺候郡主,郡主所学,我亦要学点皮毛。对了郡主,我们还没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呢。” “去观风城找少城主宁如玉。” “找他?”银浅音色升了好几调。 “没错。” “您就不怕他刁难您。”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郡马要紧。”飞翩白龙驹奔驰得太快,颜知渺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揪住披风的领口。 风直灌入口中,独孤胜稳了稳方问:“那少城主真能解郡马的毒,我们莫要白跑一趟,耽误了时间。” “他的本事郡主了解,一定没问题。”银浅道。 “郡主和他很熟?” “他是郡主的冤家。” “!”还有人敢跟镇淮王的掌上明珠做冤家。 “他还曾向郡主提过亲。” 独孤胜一惊,嗤之以鼻:“天底下除了我家郡马,没人能配得上郡主。” 颜知渺诚恳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独孤胜重重点了两下头:“嗯嗯!” 。 翌日,春雨连绵。 湿漉漉的天气,压根不影响权贵富绅的探监热情。 一个个的,要么同镇淮王府有交情,要么同苏家有交情,来探望是应尽的礼数。 府尹杜咏清必须要给全面子,放放放,全放进监牢,但是要排队。 苏祈安的地盘是好生布置过的,草席换成软榻,旧桌换成书案,矮凳换成绣墩儿,地毯、屏风、香炉一样不少,充分体现了命中富贵的人走哪都富贵。 隔壁兄弟心头酸涩汹涌。 苏祈安嘴唇乌青,柔弱无骨的仰在铺有软虎皮的躺椅中,觑着他,问:“我们好歹要在同一屋檐下呆上几日,总要互告名号吧,你贵姓?” 隔壁兄弟没好气道:“我姓朱。” “你好朱头。” “是朱都头!”隔壁兄弟暴怒。 “你吓着我了。”苏祈安用一连串的咳嗽证明他有多吓人,咳如风中残叶,脆弱衰薄。 朱都头嫌弃道:“跟个娘儿们似的。” “你他娘的骂谁呢!”曹葆葆最先获得探监资格,进来一听,劈头盖脑抛出一顿泼妇骂街,骂够了再警告,“欺负我兄弟,小心我弄死你!” “哼!”朱都头翻个白眼,蜷进草席中。 “曹兄你怎么来了?”苏祈安问。 狱卒一解开牢门锁链,曹葆葆就迫不及待冲过去:“才两日没见,你怎的变成这幅模样了?” 前夜他喝醉了酒,醒来时人已躺在了自家床上,听闻苏祈安惹上了官司心急如焚,今晨天不亮就搁监牢外等着探监。 “是不是他们对你用了刑!” “曹兄误会了,我只是染了风寒。” “你莫要骗我。” “没骗你——咳——”苏祈安拿起素帕,云淡风轻的擦干唇边的血色。 曹葆葆震住:“你受了刑就我对讲,我找我爹替你讨公道。” “真没有,”苏祈安端起雨前龙井消消嘴里的血腥味,“水土不服而已。” 曹葆葆:“……” “你坐吧,跟我说说今日的排名。” 此乃郡马圈的大事,曹葆葆抖擞精神,一拍巴掌道:“你今日可是出尽风头了,你猜你的排名一下涨了多少?八位!” 苏祈安:“!” 曹葆葆过于兴奋,两片嘴皮子是滔滔不绝一刻不停,说别的郡马羡慕坏了,全去违法犯罪搞关系,消尖了脑袋,想来监牢关一关。 苏祈安:好颠。 扭头一想感觉很迷惑——坐牢能涨排名,不应该啊。 她再一推敲,当是还了酒五娘的卖身契所得的功劳。 但这功劳不算大吧? 苏祈安脑海中闪过颜知渺曾经所言—— “女子无依无靠如断梗飘萍,命运从来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原上书院教她们读书和做生意,是在教她们立身之本。” 苏祈安一悟:世上可怜人千万,女子最弱。 倘若女子人人都得她分毫助益,积少成多,于她而言也算天大的功德。 哎呀!以前怎么没想到! 苏祈安如沐光明,豁然开朗,撑着扶手勉强坐起,手信一封,拜托曹葆葆去苏氏钱庄多支些银两,悄悄找一家暗娼馆买下所有暗娼的身契,救她们出水火。 她要验证验证这一猜想。 “苏兄,你都这般虚弱了,还要找暗娼,”曹葆葆问苦口婆心道,“悠着点。” “额……” 。 曹葆葆的探监时间到,他一走药嬷嬷就来了。 药嬷嬷是来送汤药的,全是名贵药材熬制,算下来得百两银子一碗。 她叮嘱苏祈安药喝得一滴不剩,不然浪费钱。 苏祈安苦得直掉眼泪,药嬷嬷喂她一颗蜜饯后,张望一眼隔壁睡得打呼噜的朱都头,神秘兮兮禀告一件十万火急的事。 管家老善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说是城西的荒宅全是死人,尸首二十具,打扮得很有异域风情。 苏祈安皱眉。 定然是婆罗人无疑了,谁杀的? 她气海翻涌,又呕血一口,赶紧平复下来,问埋在院子里那几大箱银子还在吗? “我专程跑了一趟,确认还在。” “银子在就好。”苏祈安松口气,命药嬷嬷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把案发现场处理妥当,然后将尸体丢在显眼之处。 。 接着来探监的是亲亲丈母娘,苏祈安硬不可怠慢,强撑着起身迎接。 温舒云是来给她送汤,十全大补汤,她亲自下厨熬了两个时辰。 温舒云扶着她坐回去,一勺一勺喂她喝。 彼此不甚相熟,气氛怪尴尬的,苏祈安便没话找话,夸汤真好喝。 “这汤是我出嫁前母亲教我的。” 提及颜知渺的外祖母,苏祈安自然要顺着话往下问问她老人家近来可好,得知其回韵州老家探亲了,顺带又聊聊韵州的风土人情。 尴尬的气氛有所改善。 一碗药和一盅汤,喝得苏祈安肚子涨得慌,送别丈母娘后,就拄着提前备好的拐杖摇摇摆摆地在这方寸之地散步消食。 很快,又有了脚步声。 苏祈安盼着来人是颜知渺,抓着牢门,不错眼地盯着暗沉沉的拐角处。 拐出来的人却是赵把头,苏祈安大失所望,不耐烦道:“下一位!” 赵把头:“?” 下一位的钱把头的大儿子,她爹忙生意脱不开身,他替父探监。 苏祈安:“下一位!” 钱大儿:“……” 苏祈安实在等不及,招来狱卒,要求他们让颜知渺插个队。 狱卒老实道:“云明郡主今日没来。” 苏祈安不相信,催他再出去瞅瞅。 狱卒真就去了,小跑着回来,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郡主殿下真的真的真的没来。” 苏祈安自我安慰道:“她在外头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定是要晚些才来,后头还有多少人我没见?” “十几个。” “不见了,请他们回去吧,就说我累了。” 苏祈安窝回躺椅,半眯着一双眸子,透过窄小的铁窗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低唱一首铁窗泪。 时光静静流淌。 斜阳近黄昏,月上柳梢头。 朱都头睡了一天,饿得发慌,爬下草席吃晚食,见牢门前摆着一碗寒酸的馒头白菜,再一瞧苏祈安的小几上却是色香味俱全的三荤两素加一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朱都头扒拉着牢门怒吼狱卒:“你们这帮拜高踩低的杂碎!” “嘘——”苏祈安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吵闹。 “猪头,你打扰我赏月了。” “牢里头你赏什么月,矫情!” “以月寄情。” “爱情?” “糙汉,你闭嘴。” “……” 苏祈安赋诗一首:“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卿直到夜郎西……” 第29章 “祈安。”“我想你。” “这里的月亮可真圆,就在山顶尖上。” 碧叶城东十五里,四野辽阔,驿站孤静。 颜知渺坐在驿站前院的石桌旁,心事重重的仰望着天边月亮:“不知祈安能不能看到它。” 银浅匆匆端来几样简单的小菜:“郡主,从昨夜累到现在,你快吃些东西,早早休息吧。” “不休息,你也快吃,吃完我们就上路。” 独孤胜也自马厩处回来,“属下查探了下周围,并无不妥,郡主可以放心。” 随即提了个新鲜事:“后院竟然有一株姻缘树,挂满了红绸和姻缘锁。” 颜知渺乌云密布的脸庞登时就有了松缓,放下竹筷问:“灵吗?” “属下顺道问了驿卒,很灵,城内的男女多会来此求姻缘。” “我得去瞧瞧。” 银浅摁住她道:“您饭吃完再去也不迟,饿坏了身子可不成。” 颜知渺便随手拿了个包子,像条鱼似的滑脱了她桎梏,催着独孤胜在前带路。 银浅摇摇头,也拿了个包子在手:“郡主,你等等我——” 。 “驿卒说,这姻缘树是棵三百年的古银杏,而这处驿站本是一座道观,年深岁久,断了香火,就改做驿站,但姻缘树却还在。”独孤胜道。 颜知渺:“这株姻缘树可有故事。” “有的——” 传说有两位女子萍水相逢,却脾气秉性相投,胜过那伯牙子期。人生难得一知己,她们约好一同来碧叶城修仙,途经此处,在这株银杏树浓绿阴凉,似有灵气,便定了此地,不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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