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朕做错了。” 女婿如半子,外头都传他疼爱三驸马,可只有明眼人才明白,三驸马是战功赫赫的广定候之子,待他龙御归天后,颜逸真的能容下他的岐淑吗,若有广定候的庇护,岐淑才可一生无忧啊。 父母之爱子者为之计深远。 岐淑聪慧,岂不知他的苦心啊,可岐淑就是怨怪他。 颜赴拭掉眼角的泪:“……镇淮王府可有动作?” “云明郡马像是病了,苏宅每日都要遣人去王府取两味药,六心天麻和龙涎香。” 这两味药异常珍贵,千金难求,为皇家所有,每年由高句丽和百济两国进贡。 康福惑然道:“也不知这云明郡马是生了什么样的病,竟然用得上这两味药。” 颜赴眼底淡淡的:“传朕口谕,朕龙体保养,特命太医院前往各皇亲贵胄府邸,寻回六心天麻和龙涎香。” 。 “药的味道变了。”苏祈安放下汤匙,苦涩充斥着口腔,“更苦了。” “我……换了药方。” 苏祈安观药嬷嬷面有异样,追问她好端端做甚要换。 药嬷嬷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的老半天,讲不出个甲乙丁卯。 “我是苏家的家主,遇着难事自当与我商量。” 药嬷嬷断了踌躇,讲出实话,临了痛斥镇淮王没有心肝:“你好歹是他女婿,他竟不为你求情,昨日早朝府尹杜大人上禀小秦扬河悬案,道你无罪,他却——他却——” 药嬷嬷无子无女,将苏祈安视如己出,遭此大难,她五脏六腑一抽一抽地疼,目下更是气狠了。 “既是陛下的旨意,父王亦是无奈。” “你还为他开脱,好好好,我不多嘴了。” 苏祈安莞尔,一鼓作气,喝掉剩下的药。 “咳咳——” 汤药混着血一齐吐出来。 药嬷嬷探身去擦她的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断了那两味药果然是不成! 她心急如焚,但终归要给苏祈安希望,人不就是盼着希望过活么。 “你再等等,郡主去了观风城,她六日之内必定归京,还有三日,到时候你就有救了。” “原来她出远门了,害我每日眼巴巴地盼着她。” “你没问我也就没说。” 问了就不酷了。 苏祈安虚脱一般窝进太师椅,脸色苍白如雪,在药嬷嬷临走前悄悄问:“那二十具尸体不会出差池吧。” “我用秘制的药水洒过他们,再厉害的仵作也查不出真正的死亡时间,绝对不会牵扯出苏家。” “那就好。” 苏祈安合上眼,送走她,只是……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真能再挺三日么。 颜知渺不在玉京,老丈人只图自保,丈母娘夹在中间难做,曹葆葆他爹曹阁老目前保持中立……还有谁能帮她呢。 没了。 没了。 普天之下没有谁敢和帝王作对。 胎穿竟然穿了个短命鬼,这福气给狗,狗都不要。 “喂,你家老嬷嬷给你带来什么消息了,可有三驸马一案的?”朱都头嘴里叼着半根干草,百无聊赖道,“天天闷在这牢里,闷死了,有趣闻要跟我分享啊。” 苏祈安不理他。 “我们可都是单恋一枝花的人,算半个兄弟。” “……” “不过我们比三驸马强,有命活着,总有一天会得到意中人的心。” “……”恋爱脑拱出去,拱得远远的。 朱都头唠唠叨叨不停歇:“就是可怜了三驸马的父母亲人,我入狱前就听说老侯爷和侯夫人病了。” 苏祈安眉头一展。 父母亲人…… 父母亲人…… ……亲人…… 等等! 有个人或许……能解她危局。 她跟狱卒要来纸笔,写信交给狱卒:“你附耳过来,我告知你此信送往何处。” 狱卒听完地址,脸色比她还苍白:“……不好吧,那位贵人我……不敢去……” 苏祈安两指夹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狱卒:“我马上去!” 苏祈安转眸,目光留恋于窗外,喃喃道:“这雨下的真久。” 。 观风城,疾风骤雨。 街巷空无一人。 城主府的大门外,三位不速之客要见少城主宁如玉一面。 为首者是位淑雅矜贵的女子,藏在蓑衣之下的衣衫染有层层叠叠血色,刺目、惊心。 守门弟子见状,试探道:“姑娘受伤了?” “路遇一帮山匪,杀了几个人。” 江湖客杀作奸犯科者,乃是行侠仗义,守门弟子当她是英雄,少城主素来喜欢英雄。 “三位稍候。” “我只等一盏茶。” 守门弟子定住脚,感觉疑惑又新奇,不递拜帖就贸然登门已经是有失礼数,还要限时。 颜知渺眉眼冷森:“一盏茶后他不来,我就杀进去。” 守门弟子大骇,扭头就跑。 一盏茶后,府门大开。 数十名黑衣弟子提剑冲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公子一袭白衣不染纤尘,迎风而立,姿态高雅。 独孤胜暗叹他真是人如其名,面如冠玉,气宇不凡,仅仅比他家郡马差了一丁点儿。 “颜知渺,我就猜是你,三次拒绝我的求亲,害我颜面尽失,此刻我就要全讨回来。” “我来此是有事相求。”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宁如玉双手负于腰后,咽喉滑出一道冷哼。 颜知渺星眸一眯,寒光射人:“我要你跟我去趟玉京。”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侧面忽然吹来一股疾风,撞得檐下风铃哐啷哐啷。 宁如玉:“给我揍他们。” 弟子们蜂拥而上,短短几个弹指就被摔成一团。 画面很美学很暴力,宁如玉歇下嚣张的气焰,兀自退过门槛。 颜知渺收了“至默”,逼上去,高举起一只巴掌,佯装要打他。 “别打脸别打脸!”宁如玉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好姐姐!姑奶奶!老祖宗!” 独孤胜:好乱的辈分。 方才守门弟子也参与了这场混战,艰难地爬起来,动动受伤的腿,嘶吼道:“少城主跟她拼了!” 宁如玉:“你懂个屁!” 守门弟子:“……” “渺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哪能和你动手,累坏了吧,先随我进府吃点东西,我一直拿你当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独孤胜:又成妹妹了?辈分乱得起飞。 颜知渺冷着脸谢过他的好意,再次催促他即刻出发。 宁如玉非要弄清事情原委。 颜知渺面无表情:“别逼我打你脸。” “别打别打,我去收拾收拾,立马跟你走。” 他话音刚敲地,颜知渺的身形就摇晃了两下。 “郡主!”银浅一个健步接住她,一碰着她的手立刻抖了个激灵,错愕道,“您,您寒症犯了。” 颜知渺顿觉天摇地晃,眼前模糊一片,意识很快滑入混沌。 第31章 祈安……我想你了 好冷……好冷…… 颜知渺像是溺在了数九寒天的河水中,冷意又浓又稠,像无数条毒蛇直往她骨缝里钻,啃噬着她寸寸筋骨,拼了命也挣脱不开。 好冷……好冷…… 祈安,我好冷。 “渺渺的美是朵花,我弹起心爱的土琵琶!” “渺渺,我背你。” “你的手指好凉。” “我手炉中的炭火是新换的,比你的要暖和些。” 祈安,我……想你。 “我肚子暖和,可以给你暖手。” “你不爱吃虾?我给你剥。” “我背你。” 祈安……我想你了。 祈安…… 颜知渺如梦呓般一遍遍呼唤。 “银浅,渺渺嘴里喊的是谁。”宁如玉领着一干婢女,抬进一个两个三个火盆进厢房,炭火甚旺,热得他满身大汗。 银浅往颜知渺的被褥里塞汤婆子,专心致志,一句话也听不见。 “是我家郡马。”独孤胜替她作答,“苏家家主,苏祈安。” “她可真有能耐,把渺渺弄得五迷三道的,命都不要了。”宁如玉酸溜溜道。 独孤胜是有愧的,他后悔先前贸然揣测颜知渺是魔教中人,明明人家待他家郡马当如何他全看在眼里。 拱手抱拳道:“我不知郡主的寒症因何而来,还请宁少城主帮帮忙,滴水之恩来日我必定涌泉相报。” 宁如玉一哂,凡是和苏祈安沾边的人,他都不喜欢,对独孤胜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过,颜知渺除外。 “渺渺,”他为床榻上可怜人儿掖好被子。 “祈安……我冷……”颜知渺薄唇青紫,眉睫处结出一层雪色寒霜。 “我冷……”她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 宁如玉与颜知渺年幼相识,他的父亲是颜知渺的师父之一,挫败道:“我虽然知她有寒症,但是不知如何应对,不巧的是家父也不在城中。” “以往全是硬生生挨过去,不过嫁与郡马后,寒症一次也没犯过。”银浅吸吸发酸的鼻子。 宁如玉仿若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怎么做到的?” “日日十两一斤的银丝炭暖着手,夜夜百两一篮的红花炭暖着屋,穿的是千金难买的狐裘大氅……” 奢侈的令人发指。 宁如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被拒婚的美男子自闭敏感、脆弱焦虑,因为不愿承认自己钱不如人。 他要用行动证明,有他在,渺渺也能安然无恙,命人取来了贵得他肉疼的香药,其具有开窍醒神、驱寒化浊的功效,或许能够缓解颜知渺的痛苦。 银浅:“这些法子王爷王妃全试过了,没用的。” “渺渺……渺渺……”宁如玉低低的呼唤。 “渺渺……” “渺渺。” “郡主的手指……动了。”独孤胜喜道。 光喊名字就可以?宁如玉继续喊着,声音更大了些。 “渺渺!” 床间的人儿徐徐撑开眼皮。 “醒啦醒啦,渺渺,你真是吓死我。你,你说什么?” 宁如玉蹲下去,将耳朵往她嘴边凑:“别急,慢慢说。” 颜知渺虚弱不堪,字字艰涩道:“你,不准,叫我,渺渺。” 宁如玉以为自个儿耳朵出了毛病,掏了掏。 “只准,我家,郡马叫。” “……” 耳语伤人六月寒。 呀!人怎么又晕了。 。 锁链哗啦一解,牢门开了。 狱卒在门外哈哈腰:“郡马,您等的贵人来了。” 苏祈安动了动,如风中残叶的身子,沉重的拖不起来,倒回了太师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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