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眼,再揉揉眼。 实难相信看见的人,问独孤胜:“前头是衔翠楼吧?” “是。” “二楼凭栏处,左拥右抱的人……像不像我救命恩公宁少城主。” “像极了。” 宁如玉也察觉了她,同她来了个四目相对,微微一愣后,招招手,热情喊道:“郡马爷,你也来逛青楼?上来啊。” “……” 苏祈安像是被塞了一口死苍蝇,难受又恶心。 就这花心玩意儿,以前还有脸求娶郡主。 她冷着双眸:“独孤胜我们走。” “您忘记老道的话了?万一……宁少城主真是贵人呢。” “就*他?”他是我情敌! “您的命不就是他救的吗。” “……” “就当为了爱情。”独孤胜扯扯她袖子。 苏祈安:“……行吧。” 为了爱情,我能屈能伸。 。 “多谢宁少城主的救命之恩,一直没寻着机会同你道谢,”苏祈安仰起标准的商业假笑,“今夜我结账。” “郡马爷真爽快。”宁如玉和姑娘们在窗边玩老鹰抓小鸡,阵阵尖锐的娇笑盘旋着,直戳苏祈安天灵盖。 苏祈安:“宁少城主喜欢就好。” “喜欢,衔翠楼的姑娘我最喜欢。”宁如玉豪饮下几杯,打了个酒嗝。 姑娘们争相示爱:“我们也喜欢极了宁公子。” 苏祈安暗忖:此人还真挺讨姑娘喜欢。 她试探地问:“宁少城主对付姑娘挺有一套。” 宁如玉竖起四根手指:“欲、擒、故、纵。” 。 短短四字,苏祈安用尽毕生所学苦苦琢磨,期间颜知渺一次也没来灼灼院探望过她。 但冷酷家主行事要有神秘感,她表面扮做无所谓,读话本、玩投壶,搓马吊,甚至又招了戏班子来唱戏。 吃喝玩乐,一样不落。 郡马的排名天天垫底,把头们不得已登门求见,一瞧她这般纨绔,速效救心丸愣是不够吃。 整个宅子明面上好不热闹,实际暗流涌动。 丫鬟婆子暗地里议论:郡主郡马这是咋了?都不愿同住一个院了?掰了?要个过个的? 这天,晨光明媚。 思妻之情太折磨人,苏祈安实在按捺不住,要去瞅瞅颜知渺——偷偷瞅也成。 她在东跨院附近晃晃悠悠…… 巳时,她从院门外路过。 午时,她从院门外路过。 未时,她又从院门外路过。 再顺便利用门缝往里头窥人。 总算在申时三刻,她盼着颜知渺出了房门,其哪也没去,就在院中荡秋千。 秋千是东跨院早有的物事,结实耐用,银浅推着她飞得高高的。 天青裙裾凌空飞舞,衣带迤逦出柔美婉约的线条。 真美。 好似“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总是借着门缝看人不过瘾,苏祈安着人搬来一张竹梯搁墙边,她一阶一阶的踩上去。 “推得再高些,银浅。”颜知渺如是道。 银浅哼哧哼哧地加把劲,又与她喁喁细语:“郡马在外头闲晃了好久。” 颜知渺眼尾有得意的弧度:“不理她。” 冷到极致就是赢,无视,必须彻底无视。 银浅下意识地回眸,瞳仁撞进苏祈安趴墙头的身影,其正单手撑着半边下巴,眸亮如珠,笑意更是温和清润。 银浅吓了一跳,低声禀道:“郡马在趴咱们墙头。” 颜知渺眼尾得意的弧度几不可查的扬了扬:“不理她,她爱趴多久趴多久。” 这一趴,苏祈安就趴了半个多时辰,足可见小后臀上的伤好了八。九分。 第二日苏祈安又来了。 趴在墙头上不言不语,只静穆地看着颜知渺荡秋千,像是观赏一朵花。 第三日、第四日…… 她伤渐渐好全,趴墙头的时长却并无增长。 “您说郡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是夜,圆月高悬苍穹。 银浅一面剥核桃一面问着在树下躺椅读《马吊秘籍》的颜知渺。 面对银浅的发问,颜知渺也犯了难,书页上的字是一个也读不进去,想了想,提起轻功飞去秋枫院。 。 宁如玉心慌慌。 他在衔翠楼醉意上头,传授了苏祈安追爱小妙招,好生懊悔,就怕被颜知渺知晓。 但他心虚面不虚,化身大忽悠:“她强任她强,清风拂山岗。” “说人话。” “忽冷忽热,你‘冷落’她已久,该‘热情’起来了。” “热……到什么程度?” “犹如冬天里的一把火。” “……” “撒娇卖萌求抚摸。” 魔教教主撒娇很擅长,但卖萌求抚摸委实有点难度。 “我……试试。”颜知渺带着三分惆怅离去了。 刚出院门就转角遇到爱——与苏祈安四目相对。 四下静悄悄。 “你怎么……在这?”苏祈安问。 “晚食多吃了些,我散散步……消食……你来这是做什么?”颜知渺视线落在她提着的两只小木箱,质地平滑厚实,猜得出价值不菲。 “宁少城主对我有救命的恩情,我来向他道谢,一小箱金银和一小箱珠宝,聊表心意。” 颜知渺:富有的过分。 当然,苏祈安也是来请教欲擒故纵之精髓的,琢磨了许多天,她需要更上一层楼。 “甚好,你……你且去吧……”颜知渺一面答一面绕过对方,埋头往前去。 依稀显出点心虚的意思。 苏祈安目光锁在她匆匆而去的背影,这是在……心虚什么? 苏祈安略略整合线索、夜静阑干、秋枫小院、孤“男”寡女…… 嘶—— 她摸摸头上并不存在但愈发油亮的绿帽子。 好你个宁如玉,真敢打我媳妇儿的主意。 她强定心神,暂时不理被戴绿帽的屈辱,默念一遍又一遍清心咒。 默默下定决心。 待我学会“欲擒故纵”,定然要把颜知渺抢回来。 “宁少城主。”她推门而进,送上两只小箱。 宁如玉一打开直接被闪花了眼,笑容比花儿更灿烂:“苏郡马太客气了,救你乃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语落,他撅着屁股,迫不及待地将两只沉甸甸的小箱子藏进床底。 苏祈安顺水推舟,问及想问之事。 “嗐,欲擒故纵其实甚好理解,无非是一场棋局对弈。” 苏祈安又掏出一沓银票,统共一千两,劳烦他说人话。 宁如玉开心地收下钱,全然抛却了做人的底线,胡编乱造道:“其法简单——喜欢要装作不喜欢,不喜欢则要装作喜欢。” “……”越听越不像人话。 “苏郡马,人生苦短,要勇于尝试啊!”宁如玉字字铿锵,很有信服力。 第43章 你是我的郡马,我自是要依着你 苏祈安提着紫毫笔蘸饱墨汁,于宣纸上笔走龙蛇,“欲擒故纵”四字,黑白分明,恣意淋漓。 “家主许久没有练字了。” 春光大好。 苏祈安打算将书房的书籍字画全搬出去晒晒。 独孤胜是苦力军的首选,抱着一摞又一摞的书,来来回回的,汗水濡湿了他的鬓角,线珠子似的淌在他那两层下巴上。 苏祈安准他歇一歇,喝口茶。 “你也累了,剩下的交给杂役去做,午后出门去找个靠谱的装裱师父,将这幅字裱好。” 茶水解渴,独孤胜喝罢,爽快的应承下来,他等不及午后,目下就要去。 苏祈安拦不住他,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道:“回来时你买几样吃食。” “哪几样?” 。 一共四样。 东市陈广记的叫花鸡、西市芳香斋的蟹鱼糕、南市吴大娘子的胡辣汤、北市岳氏铺子的麻辣小鱼干。 苏祈安拎着这四样,又去东跨院的墙外搭竹梯。 路过的丫鬟婆子皆摇头,哎,郡马又要趴墙头了。 颜知渺正等着她咧,不时询问负责扒门缝的银浅:“人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银浅用气音喊道,小跑着奔向她。 颜知渺赶紧荡起秋千,她冷着苏祈安太久,再冷下去怕会适得其反,宁如玉又钻钱眼儿里头去了,对她爱答不理,遂觉得需要改变策略,向苏祈安热络一点。 银浅太兴奋了,二人终于要和好了,推起秋千来格外地猛。 颜知渺:“轻、轻点推。” “是,郡主。” 颜知渺想了一想,决定换了方向,面朝着苏祈安会出现的那处墙头而荡。 她都计划好了,只要苏祈安在墙头上一冒头,她就扬起世间最情意绵绵的笑容,邀请苏祈安明日陪她游湖。 她深深深呼吸,放松绷紧的腰肢,坐姿有了一两分慵懒。 准备工作已完成。 秋千荡起,高高低低的飞,耳畔有舒缓的清风擦过。 她目光定定的锁在墙头,耳朵灵敏的一动,听见细微的嘎吱声,该是苏祈安踩着竹梯往上爬。 颜知渺的心跳随之凌乱了,咚咚,咚咚。 待到对方冒头的一刹,她轻扬唇角,眉眼也一并舒展,就像花朵舒蕊展瓣。 旋即与黑黑胖胖的独孤胜目目相觑。 嗯? 嗯? 呃………… 颜知渺的笑脸凝固,整个人僵成一座石像。 咔咔地转动脖子,用眼睛质问银浅,说好的郡马来了呢? 独孤胜人生第一次被美若天仙的姑娘献上动人微笑,也僵成一座石像。 咔咔地低下脖子,看向老神在在地靠着竹梯,一手麻辣小鱼干一手叫花鸡鸡腿的苏祈安:面有为难,低低发问:“郡马,属下就这么看着郡主荡秋千?” 苏祈安点了下头,又问:“胡辣汤你喝吗?我还没动过。” “属下不喝。” 独孤胜重新探出头去,只见颜知渺已然缓过劲儿来,目光中惊诧和尴尬全然了去,取而代之的是“阴狠”。 老祖宗曾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独孤胜后背汗毛竖立,当场个乌龟缩脖,并跟苏祈安求救:“郡马,郡主要祸祸我。” 苏祈安充耳不闻,递来胡辣汤:“喝几口,壮壮胆。” 独孤胜不习惯吃辣,勉强抱着碗,吸溜吸溜。 好辣好辣,好烫好烫。 他辣出一身热汗,烫出一身虎胆,再度探出头,热汗瞬间变冷汗,虎胆瞬间变鼠胆。 五官组合出“触目惊心”四个大字,黑胖的脸上竟能有苍白的颜色。 “郡、郡马,郡主拔剑了。” “至默”的威力他见识过—— 那日,他们急着赶赴观风城。山道小路,雨天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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