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妙真不再多看赫连逸一眼,觉得脏了眼睛,只是看着季铃兰。 季铃兰似乎有些害怕方士的样子,竟然往赫连逸身后躲去,甚至伸手抓住了赫连逸的袖摆,恐惧中还带着一丝依赖。 全然不知谁是真正可怕的人,是始作俑者,反而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产生了信任感,仿佛牛犊情深。 司妙真忘记了眨眼,视线从季铃兰的小脸滑到那伸出去扯着男人衣裳的手,唇瓣抿紧,面容绷紧神情间多出几分阴沉意味来。 直到季铃兰放开手,她才抬眼。 “你到底行不行?”赫连逸恶狠狠瞪着新请来的方士,这人已经绕着季铃兰转了三圈了却一句话没说,“她要是好不了...” 方士捋着胡子的手一抖,差点揪下几根宝贝白须。 他掐指一算,随后语气笃定说道:“此乃被邪术伤及元神,需得用这‘麟骨魂丹’...”说着从袖中摸出个琉璃瓶,里头丹药闪着可疑的荧光,“每日一粒,十五日后自然能魂魄归位,恢复清醒,还能比……” 连司妙真阴郁的神情都被这方士的话驱散开来,难道——只需要十五天铃兰就能恢复了?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此话当真?”赫连逸直接打断。 方士见季铃兰一脸茫然,应当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收回眼,一本正经道:“如有半字虚言,贫道甘愿遭受天谴!只是此物世间难求,是本门派镇派之宝,百年来才仅仅炼出五十余颗。” “多少钱?”赫连逸嗤笑出声,嘲讽意味明显,直指要点,显然没有了墨迹的耐心。 “千金不二价。” 赫连逸盯着丹药,又瞥了眼季铃兰,带着三分凉薄笑意道:“要是没用,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用金条做陪葬品,懂吗?” “殿下放心。”方士点头,表情带上了几分骄傲神色,“这药可是用麒麟骨炼制的,所以才会有奇效,做不得假。” “但愿吧。”赫连逸冷笑。 方士脚底抹油溜到门口:“总之十五天后见分晓!” 话音未落就消失在院外,跑得比中箭的兔子还快。 赫连逸喂了一颗药给季铃兰后,将药交给贴身侍候季铃兰的宫女,命令对方务必要每天看着季铃兰吃下一颗后才离开。 等他走了,司妙真跳下房梁,将那玻璃瓶打开放在鼻尖下轻嗅。 没有任何一丝刺鼻的味道,反而带着股淡淡的清香,而那丹药上环绕的莹莹光辉也不知道是加了什么东西才有的。 放下药瓶后她仍旧不放心,本想倒出一颗先试试有没有毒,但拢共只有十四颗,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原本她看新方士还算老实,显得有几分可信,但那人将这丹药吹成神丹妙药,反而容易让人产生质疑。 麒麟骨就能治病吗?与从未见过的神兽比起来,她认为将赫连逸挫骨扬灰后炼丹还更可信些。 “阿姐,你也想吃糖吗?” 司妙真将瓶子放下,转身强行撑起几分笑意,只是眼底深处还没消失的戾气仍在,没有揭穿赫连逸的谎言,“我已经是大人了,不喜欢吃糖,只是好奇罢了。” 这几天司妙真时时刻刻守着季铃兰,连夜里都是睡房梁上寸步不离,获取了季铃兰全部的信任。 加上白日还会教季铃兰些新鲜玩意,讲一些妙文故事,季铃兰自然也就更加喜欢她了。 只是这份喜欢却不是爱,系统时不时总要幸灾乐祸地冒出来作弄她。 说类似于‘季铃兰对宿主的好感度为零哦~不过也不用着急啦,反正记忆恢复的话,忘记的感情也能回归吧!’的话。 司妙真已经不在意任务相关的事了,自然也就不畏惧系统给予的惩罚。 因为——只有她宰了赫连逸的份。 季铃兰没察觉出司妙真的情绪变化,只是忽然笑盈盈说:“父皇不让我吃糖,说会伤到牙齿。但皇兄最好啦,我每次去找他玩,他都会悄悄塞给我一颗。” 这话惹得司妙真僵硬一瞬间,差点以为季铃兰记起来一切了,毕竟上次她试图让季铃兰回忆过去,对方痛苦的神情至今难忘。 季铃兰的父皇早逝,母后又对她多加约束,只有她的皇兄愿意让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放任她的跳脱,还让她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答应了众多无理的要求。 就算季铃兰想要月亮,老皇帝都会派人去海里替她捞。 但季铃兰能够想起小时候的事,对于司妙真来说自然是好的,她试图让季铃兰再多说点,“铃兰的皇兄是怎样的人?” 没成想季铃兰只是摇摇头,“不记得了。阿姐,我们去冰嬉吧,昨天你不是说要教我吗?” 迎着期待的目光,司妙真毫不犹豫地带季铃兰去了。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季铃兰抱着软枕坐在床上,仰着小脸望向房梁——司妙真正懒洋洋地倚在梁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垂落,衣袂轻垂,像只栖息的夜枭。 疯玩了一天,季铃兰累的倒在床上都还在喘气,靠在房梁上的司妙真却面不改色。 “妙真姐姐,”季铃兰眨巴着眼睛,声音软糯,“你下来陪我睡嘛。” 司妙真半阖着眼,指尖转着一枚铜钱,闻言轻笑:“铃兰,我已经习惯睡梁上。” “可是梁上好硬!”季铃兰撅起嘴,抱着枕头滚到床沿,“床上有软软的被子,还有小兔子玩偶!”她举起一只布偶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一个人睡会怕黑......” 司妙真挑眉,铜钱在指间一顿。她自然看得出这小丫头在撒娇——七岁的季铃兰心智单纯,连装可怜都直白得可爱。 “怕黑?”司妙真故意逗她,“可我记得,铃兰从前夜里敢一个人去乱葬岗捉鬼呢。” 季铃兰一呆,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回想:“真、真的吗?”她低头戳了戳兔子玩偶的耳朵,声音渐小,“可我现在......现在就是怕嘛......” 司妙真望着她发顶的小旋儿,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 衣袂翻飞间,她轻巧落地,半点声响也无。季铃兰惊喜地抬头,却见司妙真只是拖了把圆凳坐到床边,单手支着下巴:“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不要凳子!”季铃兰不依,拽着她的袖子晃啊晃,“要一起睡!” 司妙真被她晃得无奈,伸手戳她额头:“再闹,我就回梁上去了。” 季铃兰立刻捂住额头,却仍不死心,往床里侧蹭了蹭,拍着空出的位置:“就躺一小会儿?我给你讲故事!” “你?讲故事?”司妙真失笑。 “嗯嗯!”季铃兰用力点头,“从前有只小狐狸......”她掰着手指,讲得颠三倒四,“它、它偷了月亮的银盘子,然后......然后......” 声音渐渐含糊,眼皮也开始打架。司妙真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后来呢?”她低声问。 “后来......”季铃兰迷迷糊糊往她手边蹭,“小狐狸......遇见神仙姐姐......” 烛花“啪”地轻响,司妙真望着她蜷成团子的睡姿,忽然想起那座别院,她动弹不得的时候,季铃兰会用什么眼神望向她呢。 夜风拂过窗棂,原本挺直的背脊不知不觉伏在了床沿。长发垂落,与季铃兰的发梢悄悄缠在一处。 “。妙真……” 呢喃散在夜色里,不知是谁的梦话。 三更梆子刚响过第一声,司妙真就睁开了眼——她挂在窗棂上的银铃纹丝未动,但空气中飘着一缕松木燃烧后的焦味。 “咻——” 破空声擦着屋檐掠过,“叮”的一声脆响,箭矢钉在床柱上嗡嗡震颤,尾羽处系着半截红绳。 “阿姐?”季铃兰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柔顺青丝如瀑,“你怎么还不睡?” 司妙真用身子挡着拔下箭矢,指腹摸到箭杆凹槽处的凸起:“肚子饿了。” 她转身时已将那卷薄如蝉翼的密信滑入袖中,“你接着睡,我去吃点东西。” 灶房水缸映着月光。司妙真将信纸浸入飘着油花的洗碗水,褐黄的粗麻纸上渐渐显出朱砂字迹…… 看完信纸在掌心碎成齑粉。 司妙真回想起最后那行字出神。 第45章 逃 密文上写着:叛师败局已定,帝命大将军速归觐,且另遣骠骑代汝。恐功高震主,旨意试探,若违逆,祸不旋踵。望大将军速返! 速返…… 司妙真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原本在拿下静安城后局势大好,她这才敢放下军队来寻季铃兰。 加上白芷才干出众,自然是稳妥的。 但没想到在局势一边倒向司家军的时候,老皇帝竟然要换骠骑将军为主帅来坐收渔翁之利,让司家军的血汗付之东流,就算胜了,也全是骠骑将军的功劳。 但这是其次,最重要的“功高震主”四字,自古伴君如伴虎,一旦手握兵权并且在民间有了威望,就会引来君主的忌惮。 老皇帝这是怀疑她有了二心,想利用圣旨召她回京试探她是否抗旨,其次才是培养骠骑将军来制衡她。 不回朝坐实了忤逆之心,回朝……等待她的或许是收回兵权,也可能是专门为她打造的断头台。 这等密文是谁发的显而易见,白芷不可能代替她回朝面圣,白芷瞒不过满朝的文武百官,更瞒不过老皇帝的眼睛。 司妙真也不是什么窝囊废,需要躲在他人身后,既然老皇帝想见她,那见便是了。只是她一颗忠心皇天可鉴,要反早在老皇帝送季铃兰去和亲当什么太子妃的时候就有反叛之心了。 她对抢他人江山,从成为众望所归的妙真大将军沦为叛军之师,她对此没有一点兴趣,更不想面对司巍、司锦之那失望的眼神,更不想让季铃兰恨她。甚至也不觉得当了九五之尊就能幸福快乐到哪里去。 然而就算她不想,老皇帝的怀疑和忌惮只会不减反增,这可是真让她寒心。 甚至还使出了这样高明的招数,之前还真是低估了老皇帝。 现在的局面注定了她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必须尽快去与司家军汇合班师回朝。 就算是龙潭虎穴有去无回,她也必须得回去,只是……季铃兰也得在她身边才行。 一夜未合眼的司妙真守在季铃兰床边,脑子里筹谋众多,但不觉得无趣,反而感觉还没过去多久就天亮了。 直到季铃兰徐徐睁开双眼,睫毛轻颤,那双眼眸在晨光里颜色变成浅淡的琥珀色,更显天真无邪。 季铃兰一偏头就撞进了司妙真阴鸷的眼中,倒不觉得害怕,只有疑惑。 “阿姐,你醒得好早啊。” 司妙真收敛眸中神色,提起唇角,并不打算解释自己根本没睡。只是语气放得很温和,提起了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已经许久没见到你皇兄了,想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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