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密谋 那天的云清晰而冷淡,犹如一双深邃幽蓝的眼睛,像这世上开过的一朵繁花,凋落后变成没有的一种颜色,空气中的土腥味仿佛附着了一层细沙,闷热、雾瘴、浓酽,世界凝固在一种怪异白昼里。 盛嫄用了一种粉身碎骨的方式离开,她把自己的骨头摔碎,让自己的血肉流干,她想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对于一个女人的死亡,并不会存留太多伤感,接下来迎接盛嫄的是铺天盖地的新闻媒体,但盛嫄不会出现在社会新闻的版面,她只会成为娱乐头条的热搜,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个女人,那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那个结婚又离婚,没有丈夫跟孩子的女人。 女人没有家庭怎么可以?她肯定是忍受不了这份孤独才跳的楼。 所以说,女人啊,事业做的再好有什么用?那么好胜又有什么用?没有家庭、没有丈夫和孩子,到头来还不是落一个凄惨的下场。 这是一个关于道德的寓言,但凡有关道德,都不可轻易示人,因为它会使背德者丧心病狂。 沈秋澜到的时候,外面围满了记者,长枪短炮的对准她,都想要获得盛嫄的第一手消息,她作为亲人还没有来得及悲伤,却先要去面对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人心的恶意。 她让警察把媒体拦住,用一句无可奉告把这些恶意暂时的抵挡住。 沈秋澜见到盛宁的时候,她就站在盛嫄的尸体旁边,对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空荡荡的太平间,沁满阴冷的寒意,沈秋澜脚步猛地踉跄,手捂住了嘴,眼泪流下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还是盛宁转身看见了她。 “妈...”盛宁叫了一声沈秋澜,“您来看小姑最后一眼吧。” 短短几步路,沈秋澜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她走到盛嫄面前的时候,沈秋澜才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她还说要跟我一起去京北,让我等她回来...怎么就...” “太傻了...太傻了...” 盛嫄的遗体是从医院后门被运走的,记者还在正门围堵,盛宁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只觉得满眼讽刺,她们只是想把亲人带回家,可却偷偷摸摸像个贼。 她跟沈秋澜联系殡仪馆先把盛嫄的遗体寄存,随后便去了盛嫄的公寓,楼底下的那滩血还在被警戒线围着,血腥味弥散在空气里。 沈秋澜恍惚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好在盛宁扶了她一把。 沈秋澜顺着那摊血迹抬头向上望去,三十六层的高楼...人站在上面就像一颗砂砾那么渺小,她不知道盛嫄是怎么有勇气跳下来的?但她知道...那一刻盛嫄已经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任何留恋了。 公寓的钥匙沈秋澜有,姜淑怡去世后,盛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沈秋澜在这里陪她。 门打开,一切如昨,一切空洞。 没有了主人的实物,失去了它的意义。 浴室里还有水汽,那是盛嫄洗过澡后没有来得及收拾,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她前不久才买回来的热带鱼,沙发旁边是她没有看完的书。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盛宁和沈秋澜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儿来,直到窗外的夜幕降临,天黑透了,清冷的月光扑进客厅,她们总觉得盛嫄好像只是在卧室休息,似乎只要把灯打开,盛嫄就会从卧室出来见她们,温柔地对她们说——“怎么不叫醒我呢。” 她总是温柔,总是善良。 盛宁又想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她把灯打开,走进书房,看见了书桌上放着的遗书,遗书下面是股权转让书。盛宁眼中含着泪,手指在上面轻轻地触摸—— “小姑从来就没想让我一起承担,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沈秋澜把抽屉拉开,里面放着抗抑郁的药—— “她病了...她已经病了很多年...” 盛宁听到这话,转身看向沈秋澜。 沈秋澜摇了摇头—— “你小姑不让我告诉你,她怕你担心...” “自从老太太去世之后,你小姑的精神状态就不好,成天成夜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会被噩梦惊醒,她还要处理盛家的事情,我每回都劝她..我说盛家不值得,可她手里的股权是老太太留下来的,你小姑舍不得...她说...这是她和母亲最后的羁绊了。” “这些年她都是在硬撑,有好多次我都看见她睡在浴缸里...你小姑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不愿意把这些事儿往外说,也不愿意去看医生,后来...我实在是害怕,我就硬逼着她去...” 说到这儿,沈秋澜哽咽起来—— “是我疏忽了,她说她的检查报告已经好了...我不该信的...这种情绪病,即便是好了,也除不了根儿。” “你小姑这个人不管有多少难处都是闷在心里。” 沈秋澜想到今天早上,盛嫄打扮的那么漂亮,可那根本就不是她平时会做的事儿,平时去哪儿都那么低调的一个人,今天这行为就已经很反常,可谁又能想到...她会这么决绝? “她今天出去的时候,我就应该拦住她...就算不拦着,也该和她去一起去...” “要是我和她一起去了,她也就不会做傻事了...” 盛宁什么都没说,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忽然想起小时候盛嫄哄她睡觉的样子,那是盛怀安在发怒过后,自己因为害怕还有身上挨打后的疼,整晚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是盛怀安狰狞的脸。 盛嫄把她搂在怀里,和她讲着童话故事。 如果不是盛怀安,她们本来都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现在... 为什么施害者永远可以逍遥法外?受害者却要经受痛苦的折磨? 这不是命运,这是不公。 —— 另一边的京北。 唐瑾去世了,以一种安详和温馨的状态离开尘世。她去世的时候,唐柳颐跟唐斯都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陪她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唐斯哭的一塌糊涂,反而是唐柳颐冷静的过分。 唐柳颐把老太太的氧气罩摘下来,手在老太太的脸上摸了摸—— “先回家吧,回家换身衣服。” 到了家,唐柳颐没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动手,她自己亲自来做。 唐柳颐打开衣柜的门,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四方形的包装盒,打开后..里面放的是一套黑色的寿衣。 她对唐斯说—— “你外婆老早就备下了,怕我看见不高兴,就把它藏到这儿,她还以为自己有多神不知鬼不觉呢,这寿衣早在她拿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嫌麻烦..不愿意说。” 唐柳颐把寿衣展开,用熨斗烫平展,那料子是绸面的,摸起来有些凉。 “其实我也懂,她们老一辈的人就这样,要是不在健健康康的时候置备好这一身,夜里就老是睡不安,老惦记这些有的没的,我一想...置备就置备吧,反正也用不上。” 那时候的唐瑾身体健康,走起来路一两个小时都不嫌累,比年轻人都厉害。 谁能想到病来如山倒,说不行就不行了。 唐柳颐打了盆热水,把毛巾放在里面投了好几遍,拧干的时候,还拿手反复试着温度...觉得差不多不烫了,才给唐瑾去擦脸,一边擦一边说—— “您这辈子辛苦啊,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选了这么一条难走的独木桥,我外公外婆还有我舅舅他们都不好,不就是不愿意结婚嘛,这有什么的?怎么就能把您从家里赶出来呢?他们也不想想...您一个女孩子,把您赶出来了怎么活?” “您也是犟...不结婚有那么多法子,您只要不说出来,硬拖着不就行了嘛,管他们怎么逼您呢,只要您不松口,他们能拿您怎么办?结果您倒好...撑着脖子和他们吵...非得把话说那么死,一辈子就不结婚,那个年代的人,谁能理解您?您不是逼着他们把您赶出来吗?” “赶就赶了...您回头认个错,说句软话,不就行了吗?您还就偏要一条道走到黑,这辈子撞了多少南墙啊?您不疼啊?” 擦完脸,唐柳颐又把毛巾重新投了把,再拧干的时候,便解开了唐瑾衣襟前的纽扣,伸进去给她擦身子—— “您那时候自己一个人起早贪黑的摆摊赚钱,好不容易辛苦了几年..攒了那么一点点的钱,您不好好收着,您又跑去孤儿院干什么?去就去了...结果您又把我抱回来,不就是大冬天河边看见我洗衣服嘛,这有什么的?孤儿院的孩子哪个不这样?就您非放在心上,当个真。” “本来,您还有机会能回家去的,有了我这个拖油瓶...家是彻底回不了了。” 唐柳颐深吸了口气,眼泪从眼睛里掉下来—— “我跟您直说,大舅的儿子来找过我,他想借钱,一上来就跟我攀亲戚还说要见您,我没让他见您,但我去见他了,可我没给他借钱,我就是想看看..原来他们也有遇见难处的一天?可我凭什么给他借?他有难处知道求人,想起我们来了?当年您上门去求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待您的?” “这事儿也怪我,我那时候身体不好,动不动就生病,您赚来的那点钱,全让我打针吃药花没了,我看着您去求他们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死了算了,怎么能把您拖累成这样...我就是您抱回来的孩子,我亲生父母都不要我...您对我那么好干嘛呢?” .... 那时候她跟唐瑾说—— “妈,咱们不求他们,您别去找他们了,我要是死了...您就再去孤儿院抱一个。” 她刚把这话说出来,就被唐瑾打了。 那一下疼啊,唐柳颐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唐瑾其实打完她就后悔了,红着眼睛一边摸唐柳颐的脸,一边哭着跟她道歉,嘴里不停地说——“妈错了,妈不该打你,可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孩子..你这是再往我心里扎刀子啊!你就是我的亲孩子,妈不要别人!” ... 唐柳颐抹了下脸,五十岁的人了,哭的像个孩子,她跟唐瑾承认错误——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伤您心了...可我那时候太小了,我不懂...我就是觉得自己拖累您了...” “吃那么多苦,是为了过好日子,我实在没法眼怔怔地看着您为我去求他们。” “打那之后,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只有您一个妈。” 唐柳颐给唐瑾擦身子的动作很轻,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弄疼唐瑾,等毛巾一凉,立马就去换水。 “我脾气不好,嘴也不好,但其实我这都是您惯出来...我就是不会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把‘爱’跟您说出来...“ “咱们家原先住的那个地方,旁边的邻居太坏了...他们的嘴太碎了...您不在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我是您抱来的,说我一定得听话,要不然您什么时候不高兴,就要把我给扔了。” “我当时已经大了,可我还是怕啊...我对您小心翼翼的,我怕您再不要我...我...我知道我那样,肯定又伤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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