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唐柳颐才十来岁,敏感细腻,一有点风吹草动,她明面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但心里早就慌到不行,她在家里谨小慎微,做什么事儿都怕前怕后,还是唐瑾看出唐柳颐的异样,有天出去了又拐回来,结果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瑾气的抄起铁锨,就带着唐柳颐挨个的去砸邻居的门,她撑着嗓子站在人家门口喊—— “你们这些缺德丧良心的!和一个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再要是让我听见,我就跟你们拼了!” 唐瑾拿铁锨把邻居的门槛全给砸烂了。 可能嚼舌根的人也知道心虚,竟然直到门槛砸烂,都没有一家敢出来。 唐柳颐不能提这些事儿,一提起来她就疼,心像被刀子一下一下生生剜掉肉似的那么疼。 唐瑾这辈子受的白眼太多,那些闲言碎语像毒蛇一样咬着她... 都说寿则多辱,这句话在唐瑾身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被父母赶出家门,不结婚不生孩子...一个大姑娘跑去孤儿院抱回来个孩子养,抛头露面的摆摊,跟人讨价还价的做生意,时不时还得防着外头那些不怀好意的歹人。 一桩桩一件件...她被扣上了一顶怪胎的帽子。 唐柳颐擦完唐瑾的身子,又去拿梳子给她梳头....长期的化疗跟那些抗癌的药物,早就让唐瑾的头发掉秃...这个老太太瘦的像一把干柴,光秃秃的脑袋上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层头发,梳子一梳,就又掉下来好多。 “您说您胆子怎么那么大呢?不就是我被人家说了几句嘛,您就为我去跟人家吵架,您也不怕您砸门槛儿的时候人,万一人家出来打您?是我不好,我被人三言两语的一撺掇,就跑回来和您小小翼翼...您对我那么好,我还有那样的想法,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了...我不想再回孤儿院,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地方。” 唐柳颐给老人梳完头,就开始替她换衣服。 边换唐柳颐的手边抖。 唐斯想过来帮忙,却被她拦住—— “我自己来,你外婆住院的时候,都是我给她弄得。” 人的体温在逐渐下降,唐柳颐上一刻握着唐瑾的手还是温的,下一刻就凉了...不知不觉唐瑾的骨节也有了硬化的趋势。 唐柳颐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全掉在那件她熨烫好的寿衣上,黑色绸面料子...被眼泪打湿后...颜色更深更明显,怎么擦都擦不干。 “您说您...受苦受难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日子好了...您的身体怎么就不行了?还说我不争气呢,我看您才不争气呢,百岁老人那么多...您怎么不跟人家学学?” “您这一走,往后我要是再犯浑,也没人能压得住我了。” 唐柳颐为唐瑾做完这一切,又握住唐瑾的手不肯松开—— “再说说话...妈...咱们再说说话...” “妈...” 殡仪公司的人已经打电话催了好几遍,可唐柳颐就是不放人,嘴里念过来念过去就一句话——妈,咱们再说说话... 唐柳颐哭的不算有多崩溃,可她的神情却在崩溃边缘的样子。 唐斯从来没见过唐柳颐这样,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外婆的身体就真的僵硬了。 “妈...殡仪馆的人来了...” “让他们等着...” “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话还没说完!” 唐柳颐突然就吼起来,同时眼泪往下掉,整个人都像是失去理智那样—— “我和我妈说说话怎么了?你们就那么着急!” “妈...你别这样....” “外婆她已经不在了...” 后来,唐斯实在没办法了,就死死地抱住唐柳颐的腰,让殡仪馆的人趁着这时候把唐瑾带走。 直到这时候,唐柳颐才痛哭出声—— 没人能理解她的心痛... 她是孤儿,她只有唐瑾一个母亲,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哭吧...哭吧...” “妈...哭出来就好了...” 唐斯把脸贴在唐柳颐的背上,头一回她觉得自己强大了起来。 那天唐柳颐哭了很久,哭到整个人都虚脱了,唐斯一直陪着她,直到唐柳颐哭累了,人躺在床上睡过去。 唐斯看着唐柳颐,她那么厉害的一个妈妈,生气起来只要一瞪眼睛,没有人不害怕的,现在却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像个孩子。 这都是每个人成长中不可避免的一个环节,生老病死,生离死别。 唐斯摸了摸唐柳颐的头,替她掖好被子,随即掏出手机给*盛宁发了个消息—— 「我外婆去世了,走的很安详」 「盛宁...我很想你」 在尘世的轮转中,我们都是时间的旅人,光阴眼中的一段插曲。 —— 对于盛家来说,盛嫄自杀是他们唯一没想到的事。 他们并不关心盛嫄的死活,他们只在乎没有会给他们再收拾那堆烂摊子了。 沈秋澜看着盛宁义无反顾的表情,问她—— “你确定想好了?要这么做吗?” “想好了,只有这样才能拖延住时间,这是最好的办法。” 沈秋澜知道自己拦不住盛宁,盛嫄的事情她不会就这么算了,所以盛宁走的时候,沈秋澜也没有阻止。 盛宁到盛家老宅的时候,盛嫄跳楼的事情已经被媒体播报了,电视屏幕上在滚动播放,揣测、议论..各种有关于离异无子女的女性的悲惨版本故事铺天盖地。 什么样的故事无所谓,反正这个社会对真相无人在意,盛嫄的目的就是让‘盛家’这两个字曝光上新闻,把盛家推上风口浪尖。 盛怀安还是那样冷漠残酷,没有因为盛嫄的去世,改变丝毫。 盛宁是这个家里唯一逃脱掉的人,她也曾经想着一辈子都不会再登盛家的门,可事实证明,毒瘤如果不连根拔除,就永远不可能逃脱得掉,不管你逃去哪里,逃的多远...它还是在那儿扩散发烂。 此时,盛宁看着盛怀安,就像在看着一头怪物,所有的不幸都源自于他—— “你害死了奶奶,害死了小姑,说说吧...你现在还想害死谁?” 盛怀安看着这个唯一逃脱自己掌控的人,心里隐隐的发狠。 “姜淑怡是病死的,盛嫄是跳楼自杀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奶奶被你控制一辈子,你用了多少办法侮辱她,你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我小姑被你逼着嫁人,你亲眼看着她被家暴,她想离婚你又从中作梗,她离了婚又被你拿来当工具去处理盛家的那些破事,现在你竟然还要故技重施又逼她嫁人?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怕遭报应吗?” 盛宁平静和盛怀安对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近,看见他手里的拐杖就忍不住发笑,怎么会有人在这样得现代里,还想用一根拐杖来当皇帝? “你笑什么?”盛怀安阴沉的嗓音响起。 “当然是笑你,你看看你身边还有什么人吧?一个残废?一个嗜赌成性的儿子?你以为他们是怕你?他们不过是无能,如果有一天你一无所有,他们会是第一个把你踹开的人。” “你这是一个晚辈该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上了那多年的学,读了那么多的书,教会你的就是忤逆长辈吗?” “这就是忤逆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更忤逆的吧。” 盛宁扬了扬嘴角,一字一顿地说道—— “奶奶的墓地是我亲手挖开的,她的骨灰是我从里面亲手拿出来的,也是我亲手送到唐瑾手里,这个提议不是我小姑想的,是我提出来的...从提出,再到计划,最后实施...全都是我。” “你怎么都想不到,奶奶年轻时候的爱人,一直在找她吧?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也是天意...竟然让我遇见了,你那么想要掌控我奶奶,掌控别人的人生,可到头来...你谁也掌控不了,我奶奶的骨灰已经送到京北去了,她会和她爱的人一起合葬,她们会永远在一起,至于你...你会变成下了地狱的孤鬼,盛怀安...我已经迫不急的想看你的报应了。” 盛怀安那张阴鸷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缝,男性的自尊被摁在了地上摩擦,在他看来,尽管盛家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可只要盛家还在一天,他还活着一天,盛家的人就应该对他卑躬屈膝,可现在竟然接二连三的被背叛,他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梦成了一场笑话。 “你怎么敢?!” 盛怀安想冲过去打盛宁,可他的腿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只是扭伤了脚踝,但他也老了...没办法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就算摔了一跤也不影响他施暴。 盛宁看出了他腿脚不灵活,讥讽道—— “你老了...你不能再想打谁就打谁了。” 岁月是最公平的东西,无论好人还是恶人,都逃不过它的侵蚀。 “痛苦了?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盛宁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儿呢? “我再告诉你一个...我和我奶奶一样,我也喜欢女人。” “你这个变/态!” “你还有脸说!” 盛怀安把手里的拐杖砸了过去,盛宁只往旁边闪了一下就躲过了。 施虐方从来都不能体会受虐方的痛苦,因为她们太善良,太能忍让,她们身上背负的枷锁太多,这个世界没有教会她们应该反抗,而是用太多所谓道德去压制她们。 而他们...自小就被灌输争强好胜,尽其所能的利用身边的资源,那张嘴说出来的话从来虚伪,不过是为了欺骗对方,好控制、压榨、掠夺... 被拆穿后,再以性别的定义,来为自己开罪。 为什么性别可以作为脱罪的借口?没人知道。 “你今天来..是想跟我示威吗?” 盛怀安坐在太师椅上,褪去刚刚的暴怒,此刻满脸阴鸷,拐杖砸落的地上有一个深坑。 “你要是认为你可以和我示威你就大错特错了。” 盛怀安的目光落在盛宁的脸上,他从来都没把这个孙女放进眼里过,没想到...竟然小瞧了她。 “怪我...我没有好好的教导你,居然让你变成了这样...是我的疏忽...” “不过..现在纠正也不晚。” “我没有尽过责任,没有旅行过义务,那我现在就一次性全部偿还给你。” “你想干什么?”盛宁攥紧了拳头,那一刻她想到了童年挨得那些打,可盛怀安不能再打他了,他老了...他的腿脚也不灵活,连拿拐杖砸都砸不到她。 “你放心,我不会打你,要是把你打坏了...你还怎么嫁人。” 盛怀安用对付盛嫄同样的方式来对付盛宁,他笑阴毒—— “你回来的正好,你小姑死了,那你就替她嫁,你们不是姑侄情深吗?那你不妨就情深到底吧。” 话音刚落,盛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盛怀安手一扬,指着盛宁厉声喝道——“抓住她!” 几个佣人就从旁边走了过来,抓着盛宁的胳膊,把她夹了起来—— “盛怀安!你囚禁我是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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