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石阶上昏睡的江晚璃拿乌瑞当了肉垫倚靠,乌瑞瞥见林烟湄,忙投来求助的视线: “天黑透了,您拿个主意,咱可要住在这小镇?” 这小镇距晌午时她们呆的西山庙会约有三十里,左近再无其它村镇可依,林烟湄直觉镇上的人不好相与,民风也彪悍,她不大乐意留宿:“你看看舆图,距最近的县城多远?” 乌瑞展开舆图一瞧,眼尾顷刻垂下:“往南起码五十里。咱入城没路引,遇上盘查就糟了。” “五十里…得走三个时辰。” 林烟湄仰头望着月亮方位估摸一通,果决拍板: “这就出发,天亮刚好能到。此镇离府城近了些,又是周边唯一集镇,晚上恐遭盘查,还是走远些。且晨起县城外多入城贩卖农货的百姓,一般顾不上查人,我们能混进去。” 乌瑞清楚她言之有理,掂量须臾便搀着醉醺醺的江晚璃起了身,转头吩咐下属: “买头便宜的驴来,若买不到,就弄辆板车。” “天都黑了,去哪买呀?” 林烟湄摆摆手回绝了,望着江晚璃打趣:“小镇物资匮乏,算了吧。你倒是心疼她,可她稀里糊涂的,这会不知道心疼大伙了。我有力气,背她走吧。” “这怎好意思?” 乌瑞打量一眼林烟湄瘦弱的小身板,直觉这提议相当不妥,倘若她偷懒应下,江晚璃醒后疼惜心上人,还不得恨死她: “五十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姑娘还是等等,我挨家挨户借,也能借个板车来。” 林烟湄不想太折腾,且挨家借东西容易留下被追查的线索,实在冒险。 “多麻烦,你撒手。” 思及此,她将江晚璃硬拽回身侧,强行把人背在了身上:“走吧,我支撑不住时劳大家换我一会。” “行…行吧。” 乌瑞招手示意属下都跟上,战战兢兢地跟在林烟湄身后护着,一路走一路关切:“林姑娘累不?您把人放下我替你背吧…林姑娘歇歇?” 大半宿过去,林烟湄的耳根从没消停过,她虽不知乌瑞缘何如此紧张,但觉得有必要给人喂个定心丸: “以前在萧岭背柴担水,可比她沉多了。山路蜿蜒,一次起码十五里,走了七八年,早习惯了,不觉累。” “厉害!” 乌瑞听罢,不禁对眼前的姑娘肃然起敬,面上惊讶久久未消,默然再未多言。 人不可貌相啊!
第36章 小林懵圈:我的傻阿姊呢? “布谷,咕—布谷,咕——” “好吵…” 浅眠的江晚璃被连续的布谷鸟鸣吵了清梦,她迷蒙间扬手揉上泛着胀痛的太阳穴,恹恹睁开了倦眼。 映入眼底的,是四四方方的潮湿青砖,以及身前不远处稀疏来往的行人。 “这是哪?” 江晚璃不受控地嘟囔着,发觉自己坐在城门楼内的石阶后,忙用手拢过裙摆,全塞到屁股下面垫着,生怕着凉。 “您醒了?” 坐她身后养神的乌瑞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下移一个台阶凑来她跟前寒暄:“可有吩咐?” 神思恍惚的江晚璃得见熟人,头脑总算清醒几分,她站起身环视一遭,见林烟湄和下属们全都七倒八歪地坐石阶旁睡觉,身上从使君府白嫖来的整洁衣装不知几时竟也换成了脏污磨损的破袍子,不由得一脸嫌弃,纳闷地问乌瑞: “这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怎换了?” “嘘!” 话音未落,乌瑞忙比了噤声的手势,同时以眼神示意江晚璃再瞧瞧她们身侧聚集的大批流民,而后贴着她咬起耳朵: “此地名陵原县,昨晚林姑娘提议我们赶路来此,黎明入城时遇上大批遭涝灾的流民,守城的不知何故,非但不拦,还让大家排队入城等施粥。相反,卖菜百姓入城却挨个盘查,林姑娘看清形势,便让大伙也扮流民混进了城。” 江晚璃听罢,蹙眉良久也没接话。 按理说,地方官最厌烦的,就是接纳临近治所跑来投奔的流民,既废衙门开销,也会给治安增添隐患。 此县城的官吏怎反着来呢? “当啷!” 一声脆响扰断了江晚璃的思绪,她下意识循着声望了过去。 三枚铜板赤裸裸的,打着旋儿滚落她的鞋边。 江晚璃瞥见铜钱,转瞬移开视线去寻那“施舍”此物的“好心人”,她抬眸寻去,只见一道道弧线正从一衣饰华丽的小女孩袖间次第滑落地面,随即,当啷啷铜钱砸地的响声在人群里回荡。 此景过眼,江晚璃眉心的沟壑越来越深,没好气地与乌瑞抱怨: “我们看着很像需要三文钱接济的乞丐吗!” 乌瑞哂笑着,弯腰捡起落在她们身边的铜板,拿袖子擦掉污泥放入了口袋: “姑娘何必计较这些?施钱的小娘子瞧着富贵,必以为自己在行大善事,小孩的善意而已,咱就收着呗。” “善意?”江晚璃遥睨着前头那蹦蹦跳跳、频繁从荷包里掏钱往外洒的小孩,冷哼了声: “被教坏的孩子罢了。真有心怜悯弱者,理应将钱好生给人放手里,而非居高临下的投掷,看旁人从泥污里捡拾她的恩惠。” 闻言,乌瑞回眸瞧去,不远处的流民正为争抢地上几文钱的归属动手,而那小孩,竟在旁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拍手发笑。 “太过分了!这谁家孩子,没有大人管吗!” 乌瑞心头登时涌起一股子火,她掏出袋中铜板,气呼呼出言:“这钱我还给她!” “算了。” 见人迈开忿忿的脚步就要冲过去,江晚璃赶紧扬手拦了,视线落去身后一对偎依睡熟的瘦弱母女身上,吩咐乌瑞:“钱给她们,好歹能换口饱饭。小心过去,莫吵醒人。” “…噢。” 乌瑞闷闷跺两下脚,照江晚璃的安排将钱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折返时问着江晚璃: “林姑娘方才打听到,晚些知县会命当地乡绅来此,协助安置流民的生计,听说,大多是田庄上的活计。她想让大伙试试谋些差事赚钱,您怎么看?” 江晚璃听罢,转头端详着斜倚墙角熟睡的林烟湄,双唇紧抿,半晌无言。 这小鬼,寻谋生之法倒是头头是道。但豪绅用流民,不用值了谁乐意呀? 这些地主给落难者安置的生计,她用脚趾头思考,都能猜到定是又苦又累、报酬还低的破活计。 林烟湄会为此动心,还要拉她的下属们去尝试,当真是过惯了苦日子,完全不挑不嫌怨的。 但她绝不会答应此举。 只要她还没到末路穷途,她怎能让一应有品阶的下属为了她自降身段? 况且,她答应过林烟湄,带人离家远走是让林烟湄跟她享福的,断无再让小鬼辛苦受罪的道理! “姑娘?”乌瑞等得着急:“行是不行,您倒是给句话呀?咱真和流民在这等施粥吗?” “把大伙叫醒,咱去城中寻个住处。” 江晚璃信步直奔林烟湄,蹲下身拍拍小鬼的肩头,温声招呼:“醒醒,不睡了。” 话音落,林烟湄的眼睫毛都没眨动一下。 江晚璃接连又叫了两次,见人没反应,急得想晃林烟湄的肩头。 “姑娘,别。” 便是此时,乌瑞带着大伙过来,阻止了江晚璃的动作:“属下背她走吧。昨夜…林姑娘太辛苦,怕是累坏了。” “太辛苦?” 江晚璃满目狐疑:“她做什么了?” 闻声,乌瑞险些被一口唾沫噎着,看来,醉猫江晚璃是真的断片了,居然还好意思一脸无辜地问她,昨夜林烟湄干什么了! 她倒退半步,心虚支吾:“您昨夜醉酒不省人事,属下又未能雇到车马…” 乌瑞心说,她这话是不敢直白讲的。昨夜林烟湄足足背了江晚璃一路,最后挪动脚步都难,脸上豆大的汗珠全连成了串! 非是她们犯懒不肯帮林烟湄的忙,这事的根源,还得怪江晚璃: 睡熟的江晚璃就跟“认床”似的,只肯在林烟湄的背上老实趴着睡,换个人背着就哼唧闹难受,一行人拿醉猫没办法,最后独独委屈了林烟湄。 乌瑞虽话未明言,但机敏如江晚璃,已结合脑中残存的片段记忆,将昨夜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她面上的难堪与疼惜之色交错,无奈又懊悔地扶额叹了口气: “乌瑞,你寻个客栈,好生陪湄儿歇息。待我找到落脚处,派人接你们。荷包的钱分我一半。” “您打算去哪?” 乌瑞只留了开一间客房的钱,余下的全递给了江晚璃,却仍有些不放心:“您等等属下,晚些一道行动?” “不必。” 江晚璃撂下话,转身时急不可耐地吩咐其余随从: “一人先去成衣店,买最好的成衣,给我换身行头!” 因着人未走远,话音飘进了乌瑞的耳朵,她听到这话,悔之晚矣的“啊”声哀叹顷刻破口而出,差点搀着林烟湄一齐栽倒在地。 一套上好成衣不得好几两银子! 荷包内仅存的十两银,可是她们的口粮啊! 她是否得考虑喝西北风了?她就不该问江晚璃做主,她就该听林烟湄的! 失策。 另一边,下属们就算心有不满,也无人敢违逆江晚璃的命令,几人各自被指了差事,忙得团团转。 一行人再团聚,是在当晚。 新月高悬穹顶之际,林烟湄稀里糊涂的,被人引入了一处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院外高墙数丈,内里影壁后的草木名贵稀奇不说,院内蜿蜒小径竟是用汉白玉铺就的! 行至宅内回廊,她紧紧攥着乌瑞的手腕,低垂着眉试图遮掩眼底的不安,边走边与乌瑞小声嘀咕: “怎么回事?前头引路的是否叛变了?阿姊不会被歹人掳来这里了罢?要不,你试试一会能否逃出去?” 乌瑞眼下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来接她们的,的确是她的下属,瞧着神色沉稳,并不似怀有异心的。 但此刻已时近子夜,下属又引她们进了这把大伙都卖了都租不起的豪宅,她亦免不了一阵心忧。 然,思及林烟湄并无防身之能,安危皆只能依靠她,乌瑞决定鼓起勇气冲大头,强稳心神安抚:“姑娘莫怕,真有问题,属下护着你,绝不独自出逃。” 话音方落,在前引路者止步廊下,伸手指向十步开外灯火通明却门窗紧闭的屋舍,恭谨招呼: “前头就是正堂,主人在里头等着二位,请吧。” “阿姊在里面?” 满腹猜疑的林烟湄并未贸然进门,反而随意顾盼回廊内精美绝伦的壁画,妄图拖延时间摸透此间状况:“她怎不出来迎迎我?” 那人神色不见丝毫波澜,凑近林烟湄,又催道: “主人奔波一日,许是累了,林姑娘快里面请。” “也…也好。” 林烟湄的一颗心开始不安地乱跳,她怕这雕梁画栋里藏着蹊跷,但更怕江晚璃糟了歹人算计,屋内纵是龙潭虎穴,她也只能亲眼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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