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江晚璃好像听了个笑话,谁好端端会想轻生:“可审过?” “她只是哭,一言不发。” 乌瑞无奈叹气:“我软硬兼施也撬不开嘴,劳姑娘和头儿试试吧。不过,我制服她时,隐约瞧见她后颈有伤。” 江晚璃来了些兴致:“带人来。” 她早觉得主动登门拜访的老太太不简单了。 下属们办差太久不纯粹,容易被老奸巨猾者看穿,唯独林烟湄纯善澄澈,心思干净易诓人,不然她也不至于几次三番逼林烟湄去探。 乐华不愿让江晚璃操心:“姑娘今日不宜…” “照做。” 江晚璃只偏头一瞥,不容冒犯的警告之意便自视线中流露。 看得乐华心悸,再未拦阻。 杵床头的林烟湄也察觉了江晚璃那道渗人的眸光,直觉那一瞬的江晚璃不怒自威,颇具威严,与她平日所见大不相同,连她都小小心慌了下。 少顷,乌瑞押了人来。 江晚璃垂眸观瞧这瘦弱妇人,面颊几乎无肉,苦相写在脸上,生活必是不如意的。 她好奇林烟湄选此人的因由,便转头问道:“湄儿为何选她?” “机缘巧合吧。” 林烟湄回忆着绣坊内的情形,如实道:“说来,那的绣娘老少皆有,构成太杂,但大多数人绣工水准相仿,且满手老茧,与绣娘身份不符。我见她绣的五毒图样新颖,便选了她。” “对了,昨夜她绣的图样,果真还是五毒,纹丝不变。”乌瑞顺势插话。 江晚璃低咳两声,借林烟湄的力道正了正身形,问那绣娘: “生计不易吧?何故寻死,我们不曾为难你。” 绣娘依旧只是哭。 “孤身来此的机会难得,你该清楚。求死容易求生难,非做懦弱之辈,也回你东家那去,别给我添乱。”江晚璃的语气冷漠近乎无情:“若不知趣,就送你回去,还要讲清你寻死…” “不要!” 绣娘闻言,忽而激动地打断了江晚璃的话:“别!求求贵人开恩,让我解脱罢!” “话讲清,不知因由,我凭何帮人?” 绣娘又哑巴了。 江晚璃等了须臾,阖眸摆摆手:“送她回去。” 乐华近前提起人朝门外拖。 “别…!别!” 绣娘像是被捏到了七寸,哀嚎不止:“我说!别送我回去!” “咳咳…回来。” 江晚璃话说多了,闷咳不止,林烟湄好生心疼,一盏盏茶不停地递向她嘴边,余光瞥着绣娘不悦地警告: “我阿姊有心帮你,也得你想自救才成。她病怏怏的,我心疼。我没她的好脾气,再不老实些,我替阿姊做主,不管你了。” 小口抿水的江晚璃无声挑了挑眉。 小鬼还会跟她唱红白脸啦! 孺子可教。 “我说…左不过是个死,你们若能救人,也算她们的造化。” 绣娘抽噎着,死寂的眼底并无期待: “流民入城那日,有富绅来收容我等。那老婆子见我抱着婴孩,说怜我孤苦,要赏我活计。我和孩子饿了三日,自是亲恩万谢跟她走了。哪知,入了绣坊我就听见惨叫声,后来才知是她在打不听话的人,她还抢走了我的孩儿。” 话到此处,她眼泪连成串,险些泣不成声: “绣娘间不准交谈,睡觉有人看守。我心知入了贼窝,就想听话些,求她莫伤我儿。但就在前日,一娘子被人从院中拉走,她吼叫着,说老妖婆将她骗来,卖了她女儿,如今嫌她手笨也要卖了她。我这才料到,孩儿八成…而我…也不会女红,这五毒是孕时为给孩子做肚兜,与阿婆现学的…” “卖人?” 林烟湄大惊,柒婆婆又非官府造册的牙人,哪有这权力?此罪足以判斩啊! “只怕不仅卖人…绣娘们怕她如避虎狼,我进去没几日,院里人已进进出出变了好些,出去的再未回来。睡觉时,大家被分在不同房内,老少一屋;青壮的睡得好些;我这种瘦弱的,睡破棚子。被带走的人多是青壮的,没老少。” 听得此言,乌瑞忿忿攥拳: “这哪是扶贫济困,怕不是个贼窝?姑娘,那老妇阴险,林姑娘去不得,属下请命去查。” 江晚璃神色淡淡,只微蹙了眉心。 “不妥。” 林烟湄抢先接话:“你是陌生脸,不好去。绣娘也不能再回去…我们是外来人,若不想打草惊蛇,为今之计,还是我继续与她周旋好些。” “不准去。” 江晚璃虚弱开口,话音却笃定。 她的指尖捏紧林烟湄的袖口,低嗔:“胡闹。人贩子有何值得你周旋的?你还真惦记她的生意么?” “我把绣娘借来,总得有个回应。不然,那老妇必要生疑,来寻麻烦。” 江晚璃觉得小鬼的顾虑在理,她忖度少顷,看向乐华:“去探探新来的知县可堪信重。” 说罢,她又转头问绣娘:“若我插手此事,需借官府之力,届时你可敢在公堂指认作证?” 绣娘咬唇陷入了犹豫:“我不敢见官…你既也是外乡人,我能信你们多少?” “命都敢弃,人不敢见?” 江晚璃气得发笑:“除却我们,你还能倚仗谁?阎王么?” 绣娘无言以对。 林烟湄心底也在暗戳戳打鼓,她体谅绣娘不信她们的苦衷,只因—— 她同样不认为,此地官府会轻易接纳外乡人的提告,也不敢深信官府会有作为,肯开罪当地富商,帮扶弱势。 “阿姊,先稳住人要紧些。不若,今日先请乐姐姐去趟香铺?就说你病着,昨日无暇见绣娘,让绣娘多留几日?顺带,咱把你昨日制的香送去些,请她代卖,算还了她送香囊的人情?” 林烟湄试图以折中的法子,稳一稳时局。 江晚璃耐心听完,心底暗叹林烟湄是个有主意的。 冥冥之中,竟与她预设的法子不谋而合。 她管此事,必得经过官府,但这一切行动的前提,是建立在摸清知县牢靠的基础上的。 小鬼急于开口,约莫是怕她冒进。 “就依湄儿的,乐华你去办。” 江晚璃顺水推舟,又嘱咐乌瑞:“带绣娘出去仔细照看,我乏了。” “是!”下属们应声告退。 房中只剩她二人,江晚璃身上寒凉,自觉往被里缩了缩。 林烟湄也不帮她,只抱臂在侧,冷眼旁观。 江晚璃觉得奇怪,她轻拍床榻,温声相邀:“湄儿,我有些冷,上来抱抱我?” 林烟湄讪笑一声,没动。 “湄儿?”江晚璃的嗓音绵如水。 “阿姊。” 林烟湄面无表情地唤她。 “嗯?” “你是否早疑心柒婆婆了?拿我当傻子耍?我就是你昨日手里把玩的棋子,可对?” 嘶… 江晚璃的眼皮乱跳。 小鬼忒精明了罢?这么一会儿就绕过弯来了? 要命…
第48章 阿姊既有胃口,怎不馋湄儿? 朝阳漫过柳梢,燕雀停立枝头啁啾。 江晚璃将被子拽过头顶,翻个身面向墙壁。 她嫌吵。 晨雾初开时,林烟湄丢下声质问就出了门,到现下都没回。 撇她这病秧子孤零零窝在床上,当真狠心。 南风乍起,一团云遮蔽了日光。 提着油纸包闲逛的林烟湄抬袖半遮着脸,瞄了眼日头的方位。 估计已过了辰时。 她转眸朝主街那边张望,盘算着乐华快回了,就绕去俩人归家必经的路口等。 “林姑娘怎在这?上街有事?” 没多久,提剑疾走的乐华轻易从人群中捕捉到一只翩跹彩蝶,匆匆凑来询问。 林烟湄回身嫣然一笑,与人并肩往前走:“随便逛逛,也想着和你聊聊。” “聊什么?”乐华有点摸不着头脑。 “香铺一行可顺利?柒婆婆可有为难你?” “不曾。反倒是姑娘制的香,她闻过后流露出些许惊艳神色,但也没多说什么,道谢后命人收下了。”乐华抱着胳膊,为照应林烟湄的步幅,故意将脚力放缓了些: “只不过,这老妇耳目实在灵通,她竟故意提起昨夜我与云清斗鸡的事儿,探我口风。还问我,东家可是资金周转不力,才派下属来赌。” 腿短一大截的林烟湄刚才那几步追得吃力,身侧人的步速放水明显,她察觉后不自觉轻笑了声:“看来,柒婆婆还存有探我们底细的动机呢。你如何回的?” “我自然搪塞说,这是我与云清的私下爱好,请她莫要声张,千万别知会小东家你呀。” 乐华故意稍弯下身,冲林烟湄挤一抹逗趣的笑。 林烟湄眸光一转,伺机踮脚与她附耳:“乐姐姐,前头有家茶肆,我有事与你商量,赏光小叙可否?” 这提议完全不在乐华的意料之中,目光所及之处,她已能看到自家宅门,实不知林烟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偏要拐她去巷尾茶肆才好张口。 她的狐疑视线在林烟湄恬然的小脸上周游不休。 “去嘛!” 林烟湄讨好地咧咧嘴,杏眼晶亮亮地闪。 憨态可掬的模样过眼,乐华实在吃不消,更怕林烟湄冲她撒娇太过,牵累她惨遭江晚璃那醋精的清算,只得应下,坐等后文。 于是,俩人一道入了茶肆,再出来时,已近晌午。 在前两步的林烟湄身姿轻盈,瞧着心情不赖;但其后跟着的乐华,面上凝重却无所遁形。 待踏进宅中,她们各自分开,林烟湄一人蹦蹦跳跳朝内院去,沿途瞥见花儿开得娇艳,忍不住随手撩拨了几朵,嘴里哼出久违的山间小调。 “挺欢喜?” 一声清泠如珠落玉盘的嗓音,贸然乱入扰断了她的曲调。 林烟湄自花草间敛回视线,往前一望,只见跨院拱门前,不知几时多了个裙袂飘飘,颇似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只是,这仙子的表情清冷寡淡,惆怅里还涔着三分幽怨。 像满园夏日青翠中误入的北地雪莲。 仙子一手抚墙,一手无力低垂,眸光也显得虚离,看久了会让人不自觉地神思动摇,心生怜悯。 “阿姊病着,何故出来吹风?” 林烟湄痴望须臾,回过神后一溜烟跑过去将人搀牢。 江晚璃一言不发,挣扎着抽离了胳膊。 “嗯?阿姊?” 这逞能不合时宜,林烟湄不消多想,料定大小姐又在和她耍性子。 气性不小呀。 她把手上的油纸包强塞进江晚璃的指缝,又仗着体力优势,执意拽牢江晚璃的肘弯,拐带人回房:“我出门买饴糖了。闲逛时撞上一家卖奶糕的,闻着香,也买了些,一会阿姊尝尝?” 江晚璃微微侧目,嘴依旧抿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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