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华清醒后冒出的第一个思量,竟是跪地赔罪:“也不知怎得,属下困到撑不住,守门时竟睡过去了,属下该死。” “都是共历过生死的人,何必再说这些?你缓缓,设法让大家回神吧,我们得尽快逃离此地。” 江晚璃怅然一叹,俯身将人扶了起来。 虽是劫后余生,但她唯恐此间险象环生,再生变故,心里总不踏实。 乐华依言,扎进人堆挨个与人说话,但能回应她的寥寥无几,只好再等等。 为防不测,她留意到那几个木箱后,就去翻找一圈。 万幸自己的佩剑还在里头,她便提剑握紧,又随手抓几件干净衣裳,送去了江晚璃那边: “您们换件干净衣裳吧,周围无人。不然,天亮后,这*身打扮太扎眼。” 方才月色下,她几乎能一眼洞穿林烟湄的全部,也不知那不正经的衣衫,是谁给人换的! 简直卑鄙。 江晚璃那套喜服,颜色虽艳,但花纹怎么看怎么古怪,邪里邪气的,也不像正经嫁衣。 身后一阵窸窣响动,不多时,套进宽大长裙的林烟湄绕来她身前,小声道了谢。 裙子太不合身,瞧着像个唱戏的,很是滑稽。 乐华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慌乱转眸指了指箱子: “属下拿错了,您再去翻翻,兴许有您自己的衣裳?” “…好。” 林烟湄提着拖地的裙摆,缓慢地挪到箱前扒拉起来。 等江晚璃换好衣衫寻去时,惊觉小鬼披散的长发已然挽起,她注视着头顶小簪,意外道: “湄儿的簪子没丢?” “还在。” 林烟湄心里得了些安慰,指着箱底道:“在这摸到的,或是老天保佑,这生来便在的护身符,没那么容易丢。” “湄儿…” 话音方落,江晚璃倏尔蹲下身,扯了扯林烟湄的衣袖,紧张兮兮问: “你帮我看看,头上的玉簪还在么?” 林烟湄探头往江晚璃后脑勺瞄去,而后会心笑开:“在,别着凤冠呢。” “呼…” 闻言,江晚璃明显松了口气,她忙握着林烟湄的手,往自个头上送:“拆了破凤冠,帮我挽发。” “好。” 江晚璃心道,玉簪是小鬼送她的信物,若丢了,她的心都得空一大块。 俩人借着月色腻歪的短暂光景里,乐华已安静地点醒了呆滞半晌的大伙。 待她们彼此修整过衣妆,便齐齐聚在一处,围住了江晚璃和林烟湄。 江晚璃扶着树干起身,打量着大伙,怔忡不已。 “属下失职!” 出乎她意料的,一群人突然俯身跪地,齐声告罪。 这阵仗惊得林烟湄目瞪口呆。 江晚璃暗道胡闹,赶紧俯身搀大家起来: “这是做什么?都起来。决断是我下的,该赔罪的也是我。” “属下等实在惶恐!” 她越这般自责,大家心里越惭愧。 十余人一同着了贼人的道,将来若是传扬出去,她们可丢尽了大楚军人的颜面。 “起来!” 江晚璃急得恼了。 林烟湄也跟着劝:“对啊,大家起来啊,劫难是一起受的,何苦如此?” “起身吧。” 乐华怕主子太为难,主动加入了扶人的阵营。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站起了身。 楚岚昏迷时做了一堆可怕的梦,如今转醒还能看见熟悉的同僚,不由得喜极而泣,伸开胳膊想和身侧的乐华讨个抱抱。 奈何乐华腼腆木讷,一时傻了眼,没反应过来,愣在那了。 江晚璃见状,近前半步,主动朝大家展开怀抱:“劫后余生,都不容易!” 林烟湄想也不想,一股脑扎进她怀里,再度哽咽。 只是这次,是见大伙都安好,悬着的心踏实下来的喜极而泣。 楚岚见缝插针,身子一歪,伺机倒进了乐华怀里。 傻呼呼又天真的乌瑞也一头压上乐华的肩头,嘴巴一咧开始嚎:“头儿!” 情绪最容易传染,如是,大家伙错愕几息,全都环抱在一起,发泄着心底压抑的恐惧与惊惶。 就连柒家那半大孩子,也揪着大人的裙摆,低低啜泣了两声。 她知道自己与大伙格格不入,更像个人质,但一路上吃住待遇都不错,落难了也没被抛弃,孩子稚嫩的心里不自觉地想和这群人亲昵几分。 紧密相拥的人墙内暖暖的。 可江晚璃不敢沉溺于这份难得的暖意,任性须臾便推开了大伙: “行了,既发泄过,大家赶紧从箱中选些要紧物件带上,我们即刻寻路下山!” 听得吩咐,大家呼啦啦扑向箱笼,寻觅各自在乎的物件。 林烟湄余光瞥见那把断琴,杏眼稍觑:“阿姊,那把琴,还修吗?” 那是她给谢夫人的承诺,心里多少有些纠结。 毕竟谢夫人待她亲善温和,实在挑不出错处。 而她,也真切地期待过江晚璃拿那把琴给她弹曲儿,期待了好多个日夜。 “不要了。” 江晚璃看也没看,牵着林烟湄的手往反方向走远: “以后会遇上很多好琴,湄儿不必为旧物遗憾。如今前路未卜,它是你我的累赘。” “可是…它是别人的。” 林烟湄一步三回头。 此言脱口,江晚璃方领悟到林烟湄不舍的真正因由。 她顿住脚,思忖须臾后,很郑重地给了林烟湄一个承诺: “我答应你,日后陪她一把好琴。若信我,拉钩?” 弯曲的小拇指在林烟湄眼底勾了勾。 林烟湄犹豫少顷,缓缓搭了自己的小指过去:“我信的。” 月落,东方升起鱼肚白。 大家在林间兜兜转转,耗费半宿也没能走出这片林深树密的大山。 好不容易瞧见些天光,打头的乌瑞忽而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张开胳膊,一脸错愕地拦住大伙: “快往回走,我看见…看见那家客栈了!” 乐华一愣,忙追问:“咱们住过的那家?” 乌瑞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可不是,咱快躲躲,别让他们发现。” “躲?要我说,这是天意向着咱们,就该杀回去端了这贼窝!” 贺敏义愤填膺地拔出了长剑。 从军日久,她真刀真枪杀敌无数,平生还是首次栽在这阴损伎俩下,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贺姨,咱不知他们的底细,万一人多不敌?” 楚岚觉得她有些冒失,审慎地拉着人的胳膊劝阻。 但乐华心中藏着太多想不通的迷思,也想一探究竟,于是她转眸看向江晚璃: “姑娘?您意下如何?” “大家体力可还好?”江晚璃没正面回应。 “还行。” “能挥动剑呢!” “没事儿!” 大家七嘴八舌地应着,听起来不甘的不在少数。 江晚璃也觉得此事蹊跷,迫切地想要解开些谜团,今日若绕路改道,崇山峻岭间路途难辨,以后怕就找不到这个地方了: “那就小心些,先在外围探清楚内里情况,确定人数相当足以应对,再杀进去。” “是!” 一群人得了允准,瞬间打了鸡血似的,抱拳朗声应下。 唯独林烟湄满脸错愕: “阿姊?咱应该报官啊,杀人偿命…即便是杀贼也不妥吧?大家怎都不清醒?” 江晚璃扶额半晌。 又大意了。 寻常人是不该指挥下属捅贼窝…… 良久,她才含糊搪塞: “我说的是杀进去,可没说取他们的命。再者,替官府剿匪,如何不是大功一件?” “啊…这…” 林烟湄直觉她说的是歪理,但也没什么反驳的由头。 她抿抿唇,抬起狐疑的大眼打量着江晚璃,正色问道: “阿姊昔日做使君千金时,是否也曾握过生杀大权?抑或是,跋扈惯了?” 闻声,江晚璃只觉脑壳嗡嗡的,面上有千般不解:“你怎这般问?” 她,跋扈? 冤枉啊。 小林歪着脑袋,贼认真地叉腰掰扯:“可你常常语出惊人,谈及杀伐云淡风轻,行事剑走偏锋,抢赌骗劫都干过,底气十足,对这股子充满匪气的做派,好似习以为常啊。” “我?匪气?” 江晚璃指着自己的鼻尖,心里顿觉憋闷的紧。 她那是匪气吗? 分明是皇族的霸气! 委屈!
第69章 不要停 “别动!” 一把锃亮匕首眨眼间架上了林烟湄的脖颈。 “啊…!” 冰凉冷硬的触感过身,惊得林烟湄登时低呼出声。 刀锋反射出骄阳的强光,恰晃过她倏尔垂下的眼,令她瞬间失明。慌乱中,她无措的手下意识攀上持刀人的胳膊,想把匕首扯远些。 被灼伤的杏眼不停眨啊眨,拼尽全力只为从朦胧余光中,寻觅适才陪在身边的江晚璃的踪迹。 她俩分明并肩站在客栈门口看大家激烈的乱斗,眼瞅着己方胜券在握,老板即将被擒,俩人正想拍手鼓劲呢,怎须臾间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就被人劫持了? 有本事无声无息近她的身,这是何等能耐? “手拿开!再动我宰了你!” 贼人厌恶林烟湄抓她胳膊的动作,厉声恐吓道。 “湄儿,听她的,松手!” 被一脚踹飞的江晚璃忍着痛爬起来,六神无主地提点林烟湄:“别怕,都听她的。” 说着,她的眸光移向身后突然冒出来的白纱覆面的贼人,审慎靠近些许,试图安抚: “你别冲动,有话好说。” 能瞬间制服她二人还不被大家发觉踪迹,此人的本领定然非同寻常,江晚璃的心早奔到嗓子眼了,脱口的话颤巍巍的,毫无底气。 “站那,别过来!” 那人挟持着林烟湄,疾步后撤至院门旁,给自己寻了个遮蔽。 江晚璃当真没敢再往前挪。 与此同时,院中焦灼的战局中,乐华和楚岚联手,刚刚擒住那个打扮花里胡哨的老板。 “一命换一命,放开老板娘,她才能活。否则…” 贼人见状,又把匕首往林烟湄脖上贴近几分,语调明显激动高亢起来。 “呃…” 林烟湄吃痛,拧眉隐忍地呻.吟出声。 丝丝鲜血顷刻顺着刀锋滑落,扶光穿透淋漓垂悬的血,照映出极尽妖冶刺目的透亮殷红。 骇人的血色刺入江晚璃眼底的刹那,她蓦地咬紧了牙关,只觉心口闷疼阵阵,这份莫名生发的钝痛,竟还自觉漫上了四肢。 就在这个当口,打杀的刀兵声消停下来,一众下属总算留意到了门口的变故,全都捏着剑转向歹人,摆出了迎敌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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