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想了很多,可一个字都没露出来。 嘉佩丝对玻璃瓶十分喜爱,欣赏片刻后又拿在手里,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浮尘,神色认真仔细。 注意到洛茨也在看,她考虑两秒,随后相当大方地把玻璃瓶往他那边递。 “这是我,”她指着玻璃瓶中稍大一点的小鱼,给洛茨看,之后又缓缓挪到另一边,“这个是你。” 洛茨盯着瓶中稍小一些的粉色小鱼,默然不语。 他接过玻璃瓶,学着嘉佩丝的样子,小心捧在手中端详,片刻后,冷不丁地开口:“你那天想对我说什么,但是突然打断了,是因为感觉到他在门外吗?” 嘉佩丝笑着看他,并不言语。 洛茨继续说:“是他不愿意你告诉我,还是你怕他?” 嘉佩丝开口,很不屑:“我怕他做什么,他是我儿子。” “你刚才还说你儿子死了。”洛茨指出,心中暗暗希望席浅洲不会听到这段对话。 “假的儿子也是儿子,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方便。” “那现在方便了吗?” “不方便,永远都不方便。”嘉佩丝说,“你看那两条鱼,多开心呀,它们想要什么我就给它们什么,在我的照顾下,它们可以幸福地活到自然死去,可一旦它们发现自己以为的全部世界,只不过是一个随手一扔就会碎掉的玻璃瓶,那它们会怎么想?” 洛茨皱紧眉毛,将玻璃瓶放在桌上。 “你什么意思?”他问。 “我是说,”嘉佩丝站起身,舒展腰背以后朝着房间走去,将洛茨留在露台上,她的声音从身后柔柔飘来,像一层从身旁萦绕却又迅速消散的雾。 “我是明白了,而你需要自己去发现。” …… 洛茨推开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夜星高挂,闪亮璀璨,属于是那种再晚几分钟,就可以定义为彻夜未归的时间。 房子里一片昏暗,好像主人家已经睡着,但洛茨心知肚明,事情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进门开灯,洛茨都不需要到处找,仿佛有牵引一般,微微偏转身体视线正正好好落在沙发上。 席浅洲就坐在那里,低着头,白天上班时的衣服都没换。 一个行李箱立在他腿边,俨然一副已经打理好行囊,随时都可以离家出走的样子。 他们确实有别的房产,而且各类日常生活用品都准备的很齐全,完全不需要专门拎个行李箱过去。 席浅洲这副架势,说白了还是希望洛茨看清局势,能哄哄他,他就不走了。 小心思昭然若揭。 洛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席浅洲不肯抬头看他。 果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做错事的人还委屈上,需要别人哄哄亲亲。 无奈地叹了口气,洛茨走到沙发边,一脚踢开那个碍事的行李箱,伸手强行把席浅洲低着的头抬起来。 两人目光相对,席浅洲眨眨眼,偏转目光,不肯看他。 洛茨都快气笑了。 “你知道这回是你做错事了,对吧?”他问。 席浅洲不肯讲话,最后只勉强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那你做错了事,干嘛还要这么委屈?”洛茨问他,“哪有理呀?” 说着,他弯下腰,空出来的那只手抚过席浅洲眼角,“没哭吧?” “……没有。” “没哭就好,我多久没把你欺负哭了?”洛茨笑了一下,调整姿势,跨坐到席浅洲大腿上,让他揽住自己的腰。 别看现在的洛茨好像脾气和顺讨人喜欢,但实际上他从小到大,骨子里都是一副狗脾气,睚眦必报,记仇而且喜欢打人,非常恶劣,只不过是长大以后会装了,才显得可爱。 席浅洲以前就被他欺负哭过,尽管只滴了两滴泪,可还是把洛茨吓得不行,从此在心里认定自己才是家里顶天立地那个。 洛茨又摸摸他的头,低声问:“我不该回来这么晚的。” “……” “你是要出去住吗?” “……办公室有点忙,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去那里住几天。”席浅洲说。 洛茨逼着他看自己。 “别装,摆着行李箱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让我跟你说再见?” 席浅洲沉默下去,有种小心思被揭穿的尴尬和羞怯。 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又道:“你说你会离开我。” 洛茨迅速否认:“我没说过。” “你在办公室说了。” “可你不是说不包括你吗?我也没反驳,”洛茨盯着他泛红的眼角看了一会儿,不可置信,“不会吧?真被吓到了?” 席浅洲:“……” 点头摇头好像都不太对,他选择保持沉默。 两人贴在一起,洛茨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压抑的、茫然的、沉闷的、恐惧的,情绪如流水一般朝洛茨涌来,让他在刹那间感同身受。 席浅洲真的在怕。 怕洛茨厌恶他,恐惧他,离开他。 所以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是很不对劲的,只是在自身安危与洛茨感受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洛茨留住,哪怕代价是自己逐渐跌入黑色。 “我有时候真感觉你好像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洛茨仍然跨坐在他大腿上,任由席浅洲将他抱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将他的头发缠在指尖。“你现在呆得让人心疼。” “我没有。”席浅洲在他怀里反驳,“他们都怕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洛茨问,“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 “很久之前,”席浅洲说,“父亲死后。” 洛茨眼眸低垂。 时间对上了。一切问题,包括嘉佩丝的情绪激动,都是在席浅洲父亲去世后开始的。 “那我呢?”洛茨问。“我这几天仔细想过以前的事,发现都朦胧含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你以前不是你。”席浅洲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洛茨听完心头震颤,手上没有留神,直接拽着席浅洲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 “什么意思?” “你以前只是一具空壳,”席浅洲坦然道,“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母亲后来也发现了。” “……” 洛茨颤抖着松开手,席浅洲仰头望着他,目光沉静坦然。 一瞬间,嘉佩丝之前说过的话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洛茨猛然想起小白球提到过的——几天前,他们一起来到这里,后来就分开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开。” 无视洛茨的震惊,席浅洲自顾自地说,语气中藏着明显的执拗,仿佛多年的求而不得已经染透他的心智,让他痛苦着暗沉下去。 “我好想你啊洛洛,想你想到哪怕只是一具外壳,我都不忍心摧毁,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你还愿意见我。” 说着,他安慰般抬起手,扶住洛茨颤抖的肩膀,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他在洛茨耳边低声哄道,“你很喜欢那个小白球吗?那是能带你离开的东西,我打碎了它,但你还是把它找了回来……但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没关系。” 话音落下,洛茨感受着止不住的颤抖,身体缓缓失去力气,眼前发黑。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泄愤一般狠狠在席浅洲脖颈那里咬了一口。 鲜血涌出,口腔里一片血腥气。 洛茨昏了过去,血从他嘴角淌出,被温柔拭去。
第209章 须臾之境 佩妮是清洁工。 讲真的, 在这么一个时代,走廊清理居然还需要人工动手,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就像一些言辞犀利且不讨人喜欢的小杂志上说的那样——当科技的光辉普度万物, 就要在之前解救出来的人工中挑选相当珍贵的一部分,重新以更高的姿态回归市场。 佩妮就是所谓的“相当珍贵的一部分”。 不过她的运气好太多, 工作并不繁重,且所在的那一条走廊里基本没有太刁钻的上层人,唯一一个让人看不顺眼的家伙也在两天前出事,据说都快烂完了, 佩妮现在的工作很舒心。 “席先生!” 从休息的隔间出来, 佩妮正好看见席浅洲路过,他是佩妮发自内心认为的整条走廊里最好相处的人(说不定也是整栋楼),许多天前帮着佩妮一次, 佩妮一直心存感激。 “早上好,小姐。”席浅洲听到别人喊他, 回过身,隔着一段距离对佩妮微笑, “怎么了吗?” 佩妮摇摇头:“没事没事,只是想和您问个好。” “那我祝你今天工作顺利。”席浅洲说。 他仍然是笑着的,且不是那种礼貌疏离的微笑, 仿佛有什么好事在他身上发生, 以至于连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中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佩妮愣愣地盯着他的脸,也被快乐感染, 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层红。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她不由得问道, “您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我有吗?”席浅洲反问。 佩妮猛猛点头,何止是高兴, 佩妮在这里工作快一年了,即使是席夫人来见他,席浅洲都未必有这么高兴。 “确实是有一些好事。”席浅洲闻言道,“养到了一条很喜欢的小鱼。我等了好久,昨天刚刚送进我给他准备的鱼缸。” 他毫不避讳地和佩妮分享心中的喜悦,明明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可那种快乐和满足却仿佛是可以传播的雾气,迅速将周围的环境覆盖填充。 佩妮不懂怎么会有人为了条鱼高兴,可礼貌让她连连赞同,“那真是恭喜您了!我是说,等了那么久,一定很珍贵吧!” “是的。”席浅洲道,很坚定,“我只准备养这一条鱼。”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忽然从喜悦中流淌出一丝烦恼和忧愁。 “只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给他安排的一切,我有点担心他离开。” 佩妮不解:“如果你好好对待它的话,它怎么会想离开呢?况且他只是一条鱼,想走也走不了吧?”她配合着笑了两声,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个角度。 然而席浅洲却在她的话语中陷入沉思,仿佛佩妮的玩笑话真有可能实现。 佩妮开始怀疑这位席议员是不是工作太久,累出毛病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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