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个人变成了一只鬼,化成烟往他喉咙里钻,要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将他吞噬,拉他入地狱。 熟悉的、睡梦中难以呼吸的感觉传来,他心悸得不行,喘不过气,叫了一声睁开眼,然后看见秋夜的月穿透窗纱落在拱起的被子上。 “啊!”他胸口起伏,下意识踢了一脚,腿擦着被子,滑滑的。 月光下是鼓得高高的锦被,有只烫热的手拉住被子将他脖子以下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一只手在锦被下将他双手捉住。 他张嘴大口喘气,看着鼓胀的被窝一耸一耸的,像只怪兽。 “沈千重……你放开我。”他挣了挣,被里没人说话,只有喘气声……有些陌生。他瞪大眼,踢打挣扎,“谁?!放开我!谁?!” 被子里的人抓他更紧,他即惊又惧,却无法挣脱。就在他濒临崩溃时,沈千重从被子里探出头,蹙紧眉头,热汗淋漓。 沈千重看见他的落泪,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就吻了上来。他吻得强势,许云阶退缩,他便逼近。 他摸许云阶的脸,然后擦许云阶的眼泪,实在擦不干净,索性吻了下去。 陡地,许云阶伸手搂住了沈千重的脖子。 沈千重怔了怔,顷刻间,身心都酥酥麻麻的,就如同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下,每一寸筋骨皮肉都舒爽惬意了。 …… 沈千重抽身离去,回来时手里有热水和帕子,给他擦干净又换了床褥,才搂着他要睡。 天光亮的时候,沈千重被粗重的呼吸声吵醒。 循声侧头一望,在模糊的光影下,许云阶张着嘴,呼吸很是短促,手按在胸前揪着被子,在他探身过去时呼吸陡然停了。 沈千重睡意全消,压过去拍许云阶的脸,慌得忘记了控制力道,唤道“殿下?殿下?!许云阶!许云阶!殿下!殿下!殿下!” 沈千重大声叫着,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害怕,跳下床拿了许云阶的衣服要去裹人,回头却对上一双清冷无波的眼。 对视着,许云阶的声音沙哑,道:“你在做什么?” 沈千重二话不说,又拿了斗篷在手,裹了他狠命抱进怀里,就往外面跑。 许云阶漠然置之,又怕沈千重忽然放手,便抬手环住了沈千重的脖子,出门前道:“外面冷,将军不穿件衣裳?” 沈千重凝重地看了他一眼,不仅穿着单衣在寒夜里奔跑,还抱着他出了府。 沈千重跑得很快,周围景物倒退,模糊成一片灰影,他眼神暗暗,抬眉看着那坚毅的下巴。 街上无人,树梢夜霜微白,沈千重绕个弯走了几步,一脚踹开给石无生买的宅子。 石无生半夜惊醒,疑心贼人潜入家宅,拿起大棒子贴墙出来,见了人,骂道:“你……有病啊!” 沈千重一脸冷峻,进去堂屋,对跟过来的石无生道:“你看看他。”转头对许云阶道,“你说实话,莫骗人。” 石无生左右看看二人,认命搭脉号起来,俄尔皱眉道:“你们睡前都做什么了?不是说要节制吗?” 许云阶低头不语,沈千重满脸戾气,揪住石无生肩膀把人提起来,吼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与他循规蹈矩,照你说的至多五日一次,今夜……昨夜,我回来晚了就……” 两人一同想到什么,皆是惊愕失色,蓦然看向许云阶。 许云阶在昏暗的烛火下抬头,露出半截玉琢似的脖颈,半侧着身子道:“我服过一种药。起初是夜里骨肉疼得睡不着,拿来安神助眠的,后来药效渐弱,我就加大了剂量,约莫是我二十岁时就不管用了,然后我……” 沈千重大步跨来,跪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他扯了扯嘴角,道:“时常半夜里呼吸不能,好几次都好像死了,却没死。” 石无生忙问:“那药叫什么?” 他抬眼看着石无生,回道:“宿域枯荣。” 宿域枯荣,一种麻痹人大脑经络,伤人心与肺的毒药,不致死却无药可医。 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道:“我活不过三十岁的。” ---- 一千多字…… 颤抖…… 不屑…… 痛哭流涕…… 我的字,你不要离我远去。
第30章 寂静几许。 “不行!”沈千重一扫桌案,将笔墨纸砚摔在地上。 许云阶一诧,审视他。石无生扶额道:“我得回宿域找我师父。” 石无生着魔一样匆匆往外走,被沈千重拉住,寒声道:“你不是说你师父已经死了。” 石无生气得跺脚,吼道:“你去医圣山求大夫,还聘以高官厚禄黄金千两,我不说我师父死了我医术最高,你会带我出医圣山?”他一掌打开沈千重,恶狠狠道,“原以为只有春蚕一味毒,没成想还有一味更霸道的。” 石无生咒骂许云阶:“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千重眯眼,推掌打去,石无生敏捷躲过,跑出了门,打算星夜出发,不忘嘱托道:“你们最好赶紧去封京把春蚕的解药拿到手,等我师父来再做下一步。将军,你最好让他好好休息,睡足了为妙,天黑就睡,莫要叨扰。” 石无生手忙脚乱收拾好包袱,冲堵在门边的沈千重发誓:“我定会带着我师父去封京找将军与殿下。” 沈千重一步不挪,石无生四处看看,苦笑道:“钻狗洞太伤风化了。你贵为大将军,若是我逃跑,难倒倾力还找不到我吗?” 沈千重只道:“我能找得起,他等不起。” “将军可否听我一言。”许云阶不知何时出来了,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拉住斗篷,“让他去吧。” 沈千重低头想了想,阔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抄抱起,回头对石无生道:“你走前先为他写下医方。我限你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必须回来。” “吃这个就好,一日一粒,晚饭后温水送服,还要注意饮食休息,原先那些药最好停了。只是将军你不要再惹殿下生气了。当然了,能爬爬楼多走动走动是最好的,但切记不要过度。”石无生跑回卧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瓷药罐,边说边塞给了沈千重,张张嘴,建议道,“将军不若找个人陪我一同去?” “你若要跑,怕是除了杀了你,不然难留下你,”沈千重道,“你要想带个帮手,去军营叫上陈必胜。” 回到屋里,沈千重将许云阶放到案上,伸手捂住他的脚,皱眉道:“这么凉?你为何不好好呆着,出去做什么?” 他抿嘴,道:“就是看看,你带我出来,难道就不能让我看看外面的天空吗?” 沈千重倏然记起一件事,道:“我没有不让你出门。你为何不出去看看,如今的川临城很好,当官的清廉正直,百姓安乐踏实,虽然还没有恢复到荒前,但总归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晃神,垂眸看沈千重揉他的脚心,捂暖后藏进斗篷里,再伸手过来将他抱住。 沈千重道:“我看今天会有太阳,带上怜玉出去转转吧。可要我作陪?” 他搭住沈千重的手力一大,差点失态,过了好半响方缓下心绪,轻声道:“不必。” “如何不必?”沈千重却注意到他的脸色异常,手臂往上一颠,单手抱严实了他,另一手去关石无生家的大门,锁好门才抱着他回郡王府。 才回身,沈千重便站住,道:“你看山那边,有太阳,过不了多久川临城就会明媚起来。” 现在原是深秋,太阳不应该升这么早,可破除寒冷秋夜的太阳就在他面前爬山了山岗,橙红的光照在了树上。 “树好多,又好远,光照进缝隙,驱散黑暗。”许云阶笑笑,“光秃秃的,像许多鸡爪。” 沈千重道:“那今日我们便去那山上,去看看那些鸡爪。” 他没说话,将脸贴近沈千重胸膛,左右转了一圈,深吸一口,又抬头诚挚地看着沈千重,道:“你让我去看看宋子折吧。” “不行!”沈千重难得温和的态度骤变,脸色难看至极,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缓和下脾气,“见了又能如何?还不如不见。” 他道:“是,见了不能如何,那将军为何不放我见他一面呢?” 沈千重眼神阴鸷地盯住他,手握紧又松开,而后将他勒紧在怀里,恶狠狠道:“你别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别说你不喜欢宋筱!” 他一顿,推开沈千重的胸膛,仔细看了两眼这人,忽地笑了,声音略有三分苦涩:“所以将军是因为我喜欢宋子折才不让我去看他吗?” 沈千重阴着脸,不说话。 “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他已娶妻,而我……”他道,“你难道不知看与不看,我都不会做出任何改变?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若他要带你私奔呢?” “他不会。” “可是他也喜欢你!” 他笑了,脸上神情却更加苦涩:“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他毫无征兆地挣扎,推开沈千重,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身子虚弱得摇晃,撕心裂肺得大吼:“沈千重!沈无!你应该知道,我与他这样的下场皆拜你所赐!若那年我没有出门,没有遇见你,没有一时心软!我与他本可以相守在川临!那怕一辈子不言明心意!他也不会娶妻!你一个人造成了我们三个人的苦难!你不应该惭愧,无地自容吗?怎么能大言不惭站在这里不让我见他!” 沈千重被他一激,脸上愈加阴冷,捏住他颤抖地肩膀,低吼:“那你是后悔了吗?后悔帮我,后悔送我去读书,后悔收留我!我不是好人那宋筱呢?他就……” 声音戛然而止,沈千重抬头,伸手盖在眼睛上,忍了忍,一把抄起他,大步向前走,声音低哑道:“他就在高宅。” 炸毛的他顷刻间被安抚了,一声不吭,任由沈千重抱到高宅。 许家为皇时,高家枝繁叶茂,门第高贵,小皇子的母亲、官家的贵妃便是他家的女儿。 而家主高侪素有雅望之名,被官家封为刺史,希望他司纠察之职,可朝中本无刺史一位,只能算作虚职,如此足见恩宠。 如今其汤国破,贵妃与东宫自焚,官家惨死,这高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昔日门庭若市,如今门楣依旧却再无人问津。 宋子折的妻子便是高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儿,高深仪。 宋子折与她成婚后买府别住,许云阶很少见她,对她唯一的印象只有她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 到高宅时,许云阶看见门外挂白灯笼,忍不住问:“谁去世了?” 沈千重还气着,本不想搭理他,可耐不住性子,干巴巴道:“高侪。” 许云阶一惊,道:“他不是才五十多岁吗?我记得宋子折说他身体健朗,能活八十岁!” 沈千重下颌绷紧,不言语,三两步走上台阶,本要踹门的脚都已经抬起了,又顾忌什么似的礼貌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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