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不悦撇过去一眼,只见几缕白发落在他枕畔——谢尘没走。 不知为何竟还现了红衣白发的原貌,眼眶中那枚赤红宝石几可乱真,隐隐可见莹动流光。 “巫神怎么还在?” 谢尘松开南荣宸的手腕,尽数除去其上的红痕,“灵均昨日说我神出鬼没,我想了一下,往日确实走得匆忙,是不怎么合适。 “本座越想越觉得自己心狠无情,枉为神仙。” “所以今日特意等你醒来。” 南荣宸:“……” 他觉得谢尘很有病,昨日装模作样地一口一个“王上”“本座”,现在又神经似的,如此亲昵。 不过这事他熟,不外乎是想套话,“真想知道那惊喜是什么大可以直接问,其实也简单,孤只是想让巫神看看孤做昏君的能力。” “现在可以滚了么?” 他这话刚落,谢尘真的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他捏住那枚赤红琉璃珠,“啧,你这主人演都演不像。” [系统365(卡顿修复版):检测到未知错误,现已完全修复。] [警报警报,宿主禁止自裁脱离剧情线,禁止与男主过度亲密!!!] …… 都差点忘了,谢尘唯一的用处——只要谢尘在,系统就会“错误”下线。 有点意思,可以琢磨着利用一下。 等紫宸殿主殿之外的红光散去,裴濯才走进殿中,放轻动作撩起两边锦绣帷幔。 锦帐半开,就见锦被凌乱,南荣宸已经起身倚在榻上,只着一身朱红寝衣,手肘随意成在膝头,正对着那颗琉璃珠出神。 他心中悬了整夜的石头猝然落下,平日里舌灿莲花的功夫发挥不出一成。 南荣宸抬手挡了下透进来的光亮,“司命那师父何时走的?” 经昨日那遭,裴濯恨不得对天子百依百顺,此时自然知无不答,“神使今晨三更天便出宫离去,刚出宫就被肃王府的人拦到府上去了。” “神使嘱托不得打扰,否则臣定不会等到此时才来见王上。” 南荣宸自己是觉得早一时晚一时没什么差,不过倒也理解,裴濯报仇心切,“无妨,孤虽然没死成,李昌远在宫中那处惯常用于休整的偏殿你只要领人去搜,孤就当场治他死罪。” 其实这么让李昌远死了,很是可惜,春猎之时就少了个添乱的人。 但谁让他已经答应过裴濯?这笔帐,该当记在谢尘头上。 裴濯从袖中取出那瓷瓶,“臣不想用王上的命当赌注报仇,臣会在春猎场上杀他。” “春猎之后若臣还活着……” 南荣宸懂他意思,“孤说过会许你一条生路,届时山川庙堂,随你挑便是。” 裴濯咽下“可否让臣继续待在紫宸殿”,深深叹了口气,南荣宸就是块木头。 紫宸殿外当值的小太监却是连气都不敢叹,“萧大人见谅,裴总管在内殿,奴才…现在去通禀。” 第35章 小太监第一次通禀, 正碰上去侧殿取药的裴总管,被塞了句“王上病中体弱,今日不见外臣”。 自从王上登基, 对萧御使宠信日盛,隔几日便要密谈国事, 可近一个月以来,萧御使连紫宸殿的正殿都没能进去。 小太监原话回禀完, 忐忑地看向面前人, 只见萧御使面色无波,声音温润而疏离,“有劳通禀王上,此事事关今春科考。” 他暗自叹一声这般气度不愧是近年来升官最快的天子宠臣,连忙入殿, 很有眼色地隔着那道千里江山屏风通禀, “王上, 萧大人命奴才再来回禀, 说是事关春闱。” 南荣宸正无所事事地倚在珠帘后, 一下一下地啄着玉汤匙中的药,挺苦的,他本不怎么想喝, 可裴濯啰嗦个没完。 以及,谢尘那个废物,自作主张救他,却没救彻底。 这药勉强能缓解几分痛。 见南荣宸蹙着眉翻身躺回原处, 裴濯放下玉碗,指尖捏着一颗蜜饯递到天子唇边,蜜果沾染唇舌, 被卷入口中,隔着珠帘屏风,只甜了他与天子二人的口 他捻了下指尖的蜜渍,试探着开口,“王上昨日中毒未愈,今日不妨好生休息,臣为王上按一按。” 这裴濯不愧是久历坊间之人,享乐的手段建议向来不错,南荣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准备纳了裴濯的谏言。 [系统365:请宿主切勿逃避主要人物萧元倾得剧情线,检测到萧元倾当前仇恨值较低。] [系统365:请宿主补齐上周目缺失剧情——折辱萧元倾,引得天下文人不满。] “逃避”二字可太冤枉,南荣宸话锋一转,“孤一早便说过,紫宸殿随帝师出入,都把孤的话当耳边风吗? “还不快请帝师进来。” 裴濯捏着那脂玉颈窝的手没收住力,在南荣宸皱眉起身之前赶忙找补着轻揉两下,“王上和帝师情谊深厚。” 南荣宸拉着裴濯的手往下移了两寸,他跟萧元倾,情谊自然深厚,要命的那种,“那是当然,萧元倾可是孤的老师,不过孤与裴卿也情谊不浅。” 裴濯这手艺不知道在哪处学来的,他是真爱上了。 手指骤然被带着薄茧的软肉裹住,又被无情松开,大大降低南荣宸那后半句话的可信度,却还是燥了裴濯的心。 他只能忍住,他如今大仇未报,所能做的只有好好侍候天子。 萧元倾一身朱红官袍,乌纱帽都比一般官员戴得端雅,立于那千里江山图前,天上文曲臣不过如是,“臣见过王上。”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呼,并一句带着恼意的,“裴卿想趁着孤正舒坦弄死孤吗?” 小太监闻言红了耳朵尖,总觉得这声儿与萧御史不配,可他一个小小内侍也只能这么暗自感叹两声,站在一旁候命。 隔着屏风和珠帘只能窥见内殿两道人影一坐一卧,萧元倾眼睑微颤,袖中的折子也多受了几分力。 他只看一眼就移开目光,礼数周到地静候在殿外,直到听到隔着屏障与珠帘的一句,“老师几时与孤如此见外了,莫不是真为之前的事恼了孤?” “臣知晓王上用意,”萧元倾再次拱手,“听闻王上昨日遇刺,臣挂心王上。” 内殿传来一句带着笑的话,“既然挂心,老师不妨进来看看孤。” ”好与不好,口说无凭。” 萧元倾再次看向那屏风,耳边又传来天子不悦的话声,“孤病体难支,老师是要孤亲自去请么?” 他终是找到理由迈开步子,走过千里江山图得见天子。 数道晶白珠串之后,他的学生、当朝天子,正靠在榻上。墨发散乱,垂在裴濯那袭青衫上,朱红寝衣领口微敞,露出弯起姣好弧度的修长脖颈,以及,一节延伸到隐秘处的绷带。 应是当日金銮殿自戕,留在心口的旧伤。 君子正衣冠,是以南荣宸每次见他都衣冠齐整,无论是着天子蟒服还是天子龙袍。 今日此时的一切,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光景。 他心头莫名一紧,南荣宸从前意气风发、仿佛世上无事能阻他,绝不该是这副病恹之姿。 他抬手拨开半面珠帘,见南荣宸正拍开颈侧的手,枕在京中盛传的“天子妖妃”腿上朝他慵然一笑。 他松开珠帘想走得更近,却被那噼里啪啦一阵响拦着脚步。 是铁器破空,精准削散了他手中的珠帘。 南荣宸抬手打发走裴濯,“裴卿也不提醒孤,倒让孤在老师面前失了体统。” 裴濯顺从认错,“王上教训的是,不知这珠帘又怎么惹了王上?” “自然是因为这珠帘挡了帝师的路,”南荣宸屈指敲了几下扶手,看着那颗滚到毯子上的东珠,“不过孤现在很后悔,旁的也就罢了,这珠帘正中的东珠可是先帝在时赏的渤辽贡品,珍贵得紧。” “只好有劳老师替孤找回来。” “东珠是先帝所赐,怕是不能用手触碰,老师只能用你这锦绣口齿,帮孤取回来。” 别说是那没经几年事的小太监,就连裴濯都听得眯了下眼,南荣宸这是何意? 想是这么想,没有宫人敢冒着风险,插手天子与帝师的私事就是了,裴濯倒是有本事劝上一句,可惜他想看戏。 见萧元倾立在原处、面色如常,握着那奏折又要拱手,南荣宸懒得听他多废话,“怪孤,一心念着先帝,倒忘了老师这折子。” “孤与老师相识数年,尽是读书写策论去了,也没什么趣。今日老师陪孤玩点新鲜的,”他将那精巧沙漏端在掌心,说起来还是萧元倾几年前赠他的,“这沙漏流完之前,老师把那东珠放在孤掌心,孤便拖着病体批这折子,如何?” 他也只是通知一声,就将那沙漏一转,合上眼去问系统,“把人逼急了,他不来找孤诉衷情,可跟孤没关。” [系统365(自信版):宿主放心,根据上周目经验,只要宿主遵守剧情,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这话南荣宸听得不爽,说得全天下仅他一个坏人似的。 不过他自然比不了他这皎如天上月的帝师,忍着恶心在他身边待了这些年,不仅要教他管他,还要作出心悦他的模样,当真比主角还要辛苦。 昏君的命数已定,他懒得去改。这昏君怎么做,可就要他说了算。 他又补上一句,“都退下,免得扰了孤和老师的游戏。” 琉璃围成的孔眼中,细沙已经开始流动,殿内静得仿佛能听到流沙的窸窣声,和在天子敲动木扶手的声响中。 萧元倾将折子收回袖中,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天子,迈步转身,步履端方如旧,在那颗莹润东珠之前弯下膝盖,官袍随之折出褶皱。 膝盖触地之前,他右眼余光不受控地瞥了眼榻上天子,南荣显那日的话“王上若知道你背地里的谋划,会怎么对你?”犹在耳边。 很快又被南荣显那句,“这东珠是阿宸送的,足足五十二颗”盖住。 他凑近过去衔起那颗东珠,随之落地的,是多年筹谋得来的风骨与骄傲。 好在只落在他唯一的学生灵均、仰仗的天子南荣宸面前。 他撩起官袍准备起身,终于听到天子的第一句回应,“老师怕是不能起身,这东珠可是御赐之物。” 他跪回原处。 他这尊严和风骨,也是御赐之物,当年如果没有南荣宸,他连贡院都进不去。 流沙窸窣声止,南荣宸把当朝御史衔来搁在他掌心的东珠随手一扔,屈指点上萧元倾唇侧,“孤记错了,这东珠不是先帝赏的,委屈老师了。” 萧元倾深棕色的眸子寒冰初融,约莫是气得,嘴上却是缱绻情深,“王上为了大业不惜以身试毒,臣自然事事与王上同心。” 南荣宸像是听得满意了,凤眸上挑显出笑意,其实是因为萧元倾头顶动了一段的仇恨值,他手指擦过萧元倾的唇,“孤还是过意不去,替老师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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