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想朝他们这边移动,鬼婴们兴奋得左推右挡,争抢着去够贾想。 贾想将蜡烛往墙壁那边一挥,鬼婴们尖啸着缩回手,怨毒地盯着他。 还在平地时尚且慌乱,上楼梯更是艰巨,贾想只觉得自己的膝盖被扎满了银针,每抬一下,便细细密密地蛰着他的神经。 楼梯口的红光已经被鬼婴们的身躯遮了个七七八八,更有早已从墙中抽出全身的鬼婴,候在台阶上,阴湿地趴着,痴痴盯着与之双向奔赴的贾想。 陈乐行低声道:“不用躲,冲上去。” 言罢,他拔出腰间的剑鞘——挂着不死人图腾的长剑不知丢失在何处,这下连虚无缥缈的现代信仰也无法庇佑他们了。 陈乐行把剑鞘点燃,剑鞘尾端撩起一股沉木烟熏,直直地怼向趴在阶梯处的鬼婴。 鬼婴痛苦地嚎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双目,失去支撑力后圆润地滚下了台阶。 贾想咬牙,抬起沉重的双腿往上冲。 忽的,他顿住了。 贾想喘着粗气,鼻尖萦绕着鬼婴身上散发出的诡异奇香,背上的陈乐行重逾千斤,贾想头重脚轻,眼前的景象重叠交映。 鬼婴们头挤着手,手抓着脚,脚踹着肚兜,严密地融合在一起,或喜或哀的面容横七竖八地贴着,眼珠子不约而同地盯着贾想。 一堵墙。 一堵拦住出路的鬼婴肉墙。 即便有火焰驱散,但蜡烛实在是太微弱了,刺不破这片蠕动的人墙。 贾想往后退了一步,肉身虽踩在实地,他的思绪业已浮空。 死局。 “陈乐行,”贾想死死咬着后槽牙,逼迫自己稳住心神,“那个卜罗,讲了什么规则?” 陈乐行答道:“夜间不可窜门访客,不可外出,不可开窗,若非不得已,需得请示宓娥娘娘。” 贾想避开一侧朝他招摇着手的鬼婴,缄默不语。 背后的陈乐行沉沉地俯趴着,凑近他的耳廓,低声问道:“敢问公子有何疑惑?” 冰冷的触觉掠过贾想的后脖颈,冻得他牙齿打颤。 “没有。” 贾想心头蹦动如雷。 他试探地问:“你说,晚上怪物这么多该怎么办?” 陈乐行歪头:“烧掉?” 贾想嗤笑。 “挖三填一呐,你个假MC玩家,还挂什么不死人图腾。” 话音一落,贾想将火烛怼到了陈乐行的脸上。 一道尖锐的鸣叫声。 “阿郎……” 陈乐行的声音变得尖细起来,音调歪歪扭扭地钻入贾想的耳道中。 贾想用力地撑开想要咬他的陈乐行,手心里尽是黏稠的液体,滑嫩的舌尖舔舐着他的掌心,瘙痒又恶寒。 一阵阴风拂过,整座楼道陷入了一片昏暗。 “阿郎……阿郎……” 贾想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背后一直伏趴着怪物的事实。 手中红烛已灭,被驱走的鬼婴们试探着扒拉住贾想的鞋跟。 身后的怪物四肢像八爪鱼似的纠缠住贾想的身躯,死活扯不下来。 喉结处的红印越发灼热,贾想双眼视物逐渐涣散。 完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这几个月的光景是他赚的,只是贾想未曾想,他会以比心梗还要恶心的死法离去。 祝千龄怎么办? 贾想忧虑地想。 会有人顶替公子想的躯壳吗? 会不会像雷青和陈乐行那样,强迫祝千龄呢? 如果这副躯壳真的换了芯,祝千龄能分辨出他和别人吗? 贾想眨了一下眼,眼前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能见鬼婴们在暗色中若隐若现的青白面容。 他不想死。 蓦然,在贾想的指尖,一颗火苗“噼啪”窜了出来。 直接跟你们爆了。 贾想不死不休地想。 他一点点碾碎左手的灵脉,破碎的脉象中,灵气喷涌而出,融入火苗中。 火苗爆裂而起。 火花跳在鬼婴的身上,鬼婴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火舌顺着楼梯向上攀爬,橙红色光芒瞬间就照亮了整间吊脚楼。 鬼婴的哀嚎声,火焰的咆哮声,木头的爆裂声。 喧闹而又华丽。 陈乐行沾了火后滚落在地,灼灼火光中,高声尖叫着,口中不断溢出白沫,最后吐出一颗肉色的球。 那颗球表面分布着暗紫色的线条,还朝气蓬勃地跳动着,被火一烧,乱蹦着滚下楼。 最后化为了一摊白沫。 白沫落在楼梯上,融化成一滩乳白色的黏液,湿哒哒地拉着丝。 火舌在黏液上舞动。 陈乐行虚弱地跪倒在地,喃喃:“不可……山中纵火……” 现代人刻在骨子里的遵纪守法。 贾想安心了,他架起陈乐行,安抚:“放心,灵火。” 不烧好树。 火势迅速蔓延。 贾想决心离开吊脚楼:“你知道祝千龄怎么了吗?” 陈乐行迷迷糊糊地回应:“公子不是一直守着他吗?” “守?”贾想咬唇,疑云越积越重,沉甸甸地压迫着他。 “千龄伤势严重,服下太岁不见好转,”陈乐行说话越来越顺,意识逐渐清醒,“公子杜绝他人照料,独身照顾千龄。” 贾想一时不知自己是否在做梦:“其他人呢?” “傀嘉与车禾二人在另一座吊脚楼,我起夜,却遇见金蚊子,中了套……” “咎语山和萧敖呢?” 陈乐行又不答了。 二人相互搀扶着,被称作金蚊子的鬼婴们在火舌的玩弄下融化成了乳白色的油脂,木墙被火烧得咯吱作响。 油脂溢出一股股香氛,气味浓厚,似曾相识。 像极了祝千龄手中那一碗菌汤的味道。 贾想数不清自己来到此地后肠胃受了多少折磨,但他至少确定一件事——太岁绝不可能是单纯的菌类。 说不定,这些被称为金蚊子的鬼婴,就是太岁本身。 如蚊子一般无孔不入,见到人就要啃一口,金蚊子这名儿比太岁还要衬鬼婴。 鬼婴浑身灵力波动。 太岁吸食灵力。 而他调动不起灵力。 贾想想通了他调动不起灵力的原因。 贾想的左手灵脉尽断,才耗住了这群金鱼屎一样的金蚊子,若是祝千龄该怎么办? “陈仙长,不知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例如我这座吊脚楼是否有人出入,带走了……” “公子,您为何如此关切千龄呢?” 贾想摸着门把的手一顿。 陈乐行眼睛半合,分辨不清神色。 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吹走了些许火焰带来的闷热。 贾想压着自己冷静下来,找回公子想冷嘲热讽的口吻:“我关切?” “但凡你被种下血奴印,你能比我更不关切吗?” 贾想嗤笑一声,推开了木门。 陈乐行挪开目光,歉道:“是属下冒昧,妄自……”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吊脚楼外,夜风袭人,檐角铜铃轻摇。 每一座吊脚楼的大门都敞开了。 窄小的门后,一个个瘦长的人影矗立着,他们半边身子沐浴在月光之下,肤色惨白浮荧。 或细或圆的眼眶中,眼白所剩无几,黝黑瞳孔扩散至整片空间,反射着淡淡的银光。 寨民们一动不动,盯着二人。 他们僵硬地挪了一步。 他们嘴唇蠕动。 他们说:“违背宓娥娘娘者,死。”
第17章 月色冰凉如水,泼洒在寨民们身上,他们双目半睁,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他们有男有女,身量一致,像是接受基地训练的兵,抬腿走出整齐划一的步伐,朝贾想这栋吊脚楼移动。 其动作之僵硬,似被操纵的木偶。 身后吊脚楼的火愈烧愈旺,热气膨胀,浪潮朵朵推搡,烘得贾想心间燥热。 他侧目向后看去,透过被热浪扭曲的空气,被火舌舔舐着金蚊子们,鬼婴尖叫翻滚,有的尚且还在火中拼命挣扎,有的业已化为一滩乳白黏液,湿了半片地板。 但金蚊子意念一致,朝着贾想爬来,即便浑身浴火,痛不欲生。 前有山,后有虎。 贾想撑着陈乐行的肩膀,左手筋脉断尽,血印传来的负面反应还在不断扩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往前,寨民一副末日丧尸的病态感,只恐自己会被他们撕咬成碎片。 往后,金蚊子从老巢里蜂拥而出,一不小心就落得同陈乐行被控制的下场。 别说去寻找祝千龄,贾想都要自身难保了。 “陈师兄——” 蓦然,隗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贾想抽回思绪,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吊脚楼的窗口大开,隗嘉上半身越过窗棂,手中挥着一个木筒。 借着月光,贾想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是宓娥娘娘尊前摆放的抽签筒,竹签正在筒中□□攒动。 只见隗嘉呐喊:“神龛——” 相隔尚远,隗嘉的声线本就偏低沉,这一喊便破了尾音,生生捅穿夜幕,颇有些刺耳。 但奇的是,面对这道震耳欲聋的呐喊,寨民们并未将目光挪开,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贾想,越靠越近。 缥缈的呢喃声逐渐清晰,虚无地浮在半空。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违背宓娥娘娘者,死。” 贾想仿佛置身于寺庙中,木头被火烧得噼啪声有如木鱼嗵声,虚空中的呢喃似千百个入定的和尚,咪咪牟牟地朗诵经文,听得贾想脑袋空空,灵魂如得洗礼。 在这片诵经声中,贾想灵光乍现。 “那个卜罗,”贾想眼前闪过昏迷前卜罗那抹半弯的嘴角,脊背微微发毛,“说了些什么?” 陈乐行如实回复:“夜间不可窜门访客,不可外出,不可开窗,若非不得已,需得请示宓娥娘娘。” 贾想定下心神,道:“我们要回去寻求宓娥娘娘的首肯。” 陈乐行瞪大双眼:“公子,可金蚊子实在是太多……” 贾想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没有退路了,只能杀进去。” 这句话实在是盛气逼人,陈乐行惊讶地看向贾想,对方的银白长发被火光披上一层毛茸茸的暖光,隐在夜色中的眼睫如羽翼颤抖,半遮半掩的眼神却比火光还要灼人。 诚然,公子想的修为在同辈中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一层。陈乐行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时,与同修打好关系的话术中,最有用的一条便是吐槽素未谋面的公子想。 他的同修大吐苦水道,他们几乎都被师长拿去和公子想比较过,公子想在仞州他们这一辈里,属于神话级人物。 与之扬名远近的,还有公子想捉摸不透的性情,以及令人发指的残暴作风。 但北川皇室是出了名的违反常伦礼教,陈乐行的师尊透露过——闻人想的荒谬程度在北川皇室中排名,估计连尾巴也够不上,难得遇见一个如此乖巧的北川质子,仞州高层对其所作所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