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还是自己带头喝那碗处处都显得诡异的菌汤吗?贾想瞪大双眼。 “公子辛劳,”车禾蹙眉,眼神饱含歉意,“自己都不顾,先把仙童送走,独身落入洞府中——是我之前对公子有偏见了。” 贾想头脑风暴,将事情原委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贾想更是在那一场地动山摇中舍己为人,把自己落在了封闭的山洞中。 那现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为何车禾不提及其他人? 就像没有萧敖的时候无人在意,咎语山失踪时大家也忘了这号人,陈乐行消失后也没人提及。 贾想:“离开后,你怎么在这儿了?” 闻言,车禾还在悲悯的脸忽然一僵。 他双眸放空,坐在原地思索片刻,而后茫然地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车禾似是陷入了梦魇,他跪趴在地,双手抱头,眼睛没有聚焦地盯着虚空。 “我……怎么会在这儿呢?” 贾想站起身,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车禾喃喃自语:“我似乎是……看到了景阳?” “景阳……景阳在哪儿呢?”车禾微张着嘴,四处张望着。 呢喃几句后,车禾身体一颤,他猛地扑到巨树根下,扒拉着那一层厚实的青苔。 “公子啊,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车禾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很明显不对劲。 回想到卜罗对老者的禀告中,有一则信息,是他们七人中有一人被金蚊子吞食。 思及此处,贾想心中无端发得慌,他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绕到了车禾身前。 只见车禾疯疯癫癫地挖着青苔,绿色的汁水溅满了他半张脸,眼白被血丝攀延覆盖。 车禾双手一顿。 他颤抖着唇,从汁水里,捧出一颗头颅。 头发湿答答地凝成一股,青绿汁水顺着纹路滴落。 “寻魂盏没有错,”车禾嗓音带着哭调,他轻轻地擦拭着头颅,“它一直在一个地方徘徊……” “在我们迷失前,景阳就在我们的脚底下,苦苦求生着呐——” 车禾绝望地哭嚎起来,抱着友人的头颅,蜷缩成一团。 贾想心中疑窦丛生。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巨树跟前,太岁变得更加兴奋,恨不得从母体身上跳下。 贾想想起了那首歌谣。 他回忆着旋律,口中不由自主地轻轻唱起:“月光光,月光光,伶仃客遇陌路郎。” 太岁们呼吸一滞。 满树的寂静下,树根底部有一方鼓起的木瘤,正浅浅翕张着,像一颗即将终止生命的心脏。 贾想弯腰,扎开木瘤,乳白色的汁水从中溢出,太岁们在枝干上剧烈地挣扎起来。 “道曲曲,长悸悸,阿郎棺中把笑扬。” 贾想将手深入其中,触碰到了一团湿发,他将其用力地托起。 “天惶惶,地惶惶——” 罡风四起,车禾的泣声早已远去。 转而取代的,是老者的喃喃自语。 他呢喃:“新的预言……” 贾想端详手中的头颅。 “南柯噫语入梦去——” 半悲半喜的面容,与宓娥娘娘相似的眉目,在红色的火中跃动。 贾想捧着卜罗的头颅,释然地笑了出来。 他抬起头,天色不知何时暗沉如铁,树女面带笑意,俯视着贾想。 她双眼勾起,眼角痣欲语还休,似半遮半掩的宝盒,引人深陷其中。 贾想瞌眼。 入梦去。
第20章 雾色朦胧。 贾想漫步林间,万物被蒙上一片灰调的图层,他看见自己站在盘根错觉的树干间,举着寻魂盏,幽蓝的光格外慷慨地洒在他的五官上,映出略显焦急的眉目。 身后掩天的巨树环着银发青年,与树干融为一体的女人嘴角微动。 他朝着灰色走去。 贾想跟了上去。 幻境里发生的事情过于惊心动魄,贾想原以为这一路上将会是声情并茂的,但一切像是被剪去声音的木偶剧,所有角色都在以僵硬定格的姿容,演绎着一路的奇遇。 银发青年一手挥动灵力,一手夹持符篆,利落地击倒络绎不绝的金蚊子。 看到蜷缩呓语的祝千龄时,青年的神情难藏惊愕,他抄起魔怔的反派,狼狈地躲着金蚊子的攻击,被忽然出现的陈乐行等人拉扯过去,逃过一劫。 贾想站在雾气中,盯着这一队人——陈乐行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青年,青年只是将注意力凝聚在自己怀中的孩子。而跑去捡起寻魂盏的咎语山敛起大大咧咧的气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 见状,贾想心中警惕,雾气在他眼前聚拢,再次揭开,吊脚楼林立在侧。 两个踢球的小女孩嬉戏般地跑向营神的队伍,一个小女孩回头朝着贾想他们眯着眼笑,眼角的痣楚楚可爱。 贾想终于意识到了相悖之处——那名老者说道赖疙自百年前发生的某事起再无新生儿。 那这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孩子头上的发绳红艳如火。 火光冲天。 男男女女手舞足蹈,卜罗捧着一块深棕色的灵芝,灵芝被雕刻成栩栩如生的人头,恰是宓娥娘娘。 卜罗将其放在火架上的锅里,灵芝在锅里支离破碎地剥开,滚成一颗颗圆润的肉球,白里透红,诡异至极。 而他自己接过卜罗手中的汤,晦涩不明地看了眼祝千龄,闭眼,一饮而下。 而其余人见状,也一个个饮下菌汤——贾想蓦然愣住了。 为了示意菌汤无害,卜罗先行示范饮下一口,随后贾想与萧敖几乎是同时间饮下菌汤,随后是咎语山、陈乐行、隗嘉,最后是车禾。 顺序对上了。 幻境中同行的消失顺序,竟与此地饮汤顺序一一对上了。 一个荒谬的结论在贾想心中成型。 假设每一场幻境的主人是那位消失的同行,那么在幻境中时灵时不灵的系统,是否与其主有关? 那为何咎语山的幻境中没有系统的存在,而萧敖的幻境中却有系统的回声? 贾想抿唇,走近银发青年的身边,只见怀中的祝千龄饮下菌汤后,施施然地睁开了眼。 赤红的瞳孔比火光还要炽热。 珠红色的色泽水漫赖疙,一团轰天巨火在贾想眼前炸开。 他耳边似乎响起了金蚊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一晃头,只见银发青年左手拖着陈乐行,右手拖着萧敖,咎语山拿着弯刀在前砍走扑面而来的金蚊子,嘴巴开合,似乎在痛骂。 宓娥娘娘在神龛上频频含笑,慈爱地看着拖家带口的咎语山和贾想,如砂砾散开,露出了那一方血红的阵法。 萧敖激动地指着阵法,他赤红着眼,喊了一句什么。 贾想跟着记忆中的自己踏入阵法中,火烧四壁的吊脚楼扭曲成了一座挂满青蔓的山道,山道间,一支熟悉的营神队伍晃晃悠悠地走入山穴中。 卜罗在队前舞动如过境飓风,男女神色恍惚地敲锣打鼓,半睁的眼眶中,眼黑挤走了眼白,空若无神。 老者守在神架边,口中念念有词。 贾想认出来他在唱着歌谣,还想凑近瞧,却被神龛上端坐的人吓出了魂。 神架上,赫然坐着祝千龄。 他睁着眼,暗红的瞳孔没有焦距,一摇一晃地盯着虚空。 贾想心中惊颤。 队伍浩浩汤汤,死气沉沉。 拐进溶洞,宓娥娘娘的神像镶嵌在山岩中,含笑地俯视着自己的信徒。 老者将祝千龄放置在棺中,手握尖刃,在祝千龄的脖颈处划开,血液缓缓从伤口渗出。 虽然知晓这是发生过的事情,贾想仍感到怒不可遏,他想要挥开老者握刀的手,奈何他只是局外人,并非梦中客。 恰在此时,两把双刀从山壁中投掷了出来,陈乐行衣角纷飞,携着隗嘉与车禾二人从隐蔽处现身,咎语山则劈着弯刀,抱走了祝千龄。 老者错愕地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四人,随后目标明确地去抢祝千龄,其执着之深,被大刀捅穿肺腑时,仍连滚带爬地想要去够。 一场酣畅淋漓的混战。 在这场人数悬殊但战力不明的战场中,贾想看见自己与萧敖鬼鬼祟祟地躲到宓娥娘娘身后。 贾想收回眼神,想要一探究竟,只见宓娥背后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篆,而自己和萧敖两人默契地拧出些许灵力。 轰然炸声,整座溶洞震了三震,宓娥娘娘如山倾倒。 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贾想却在原地愣住了。 他瞠目结舌,宓娥娘娘的石像中,皑皑白骨堆积成山,最大的头骨还不如他半张巴掌大小。显然,这些白骨生前还在襁褓中,便丧命于此。 白骨之下闪烁着荧荧绿光,汁水流淌,一朵一朵肥胖的太岁从中探出,有的比贾想还要高大,有的也不过巴掌大小。 粉白色泽,深紫经络。 太岁生机盎然地呼吸着,像一颗颗被剜出的鲜红心脏,连着血脉鼓动着生命的声响。 一颗硕大的太岁中,躺着一具躯体,萧敖震惊地喊道—— 莫尔纳。 他们奋力挖出了莫尔纳,便要离去。 贾想定下心神,想随着队伍继续奔走,躺在碎石中的巨石忽然转过一周,宓娥娘娘的脸正对着贾想。 她脸上遍布裂缝,眼眸弯弯,龟裂的痕迹似乎是她流泪的过痕。 石像的嘴轻动,眼中的悲哀如有实质,把贾想心头狠狠捏紧。 “轰隆——”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贾想沉浸在那股浓烈的悲伤中,他沉默地站在这片混浊的天地之间,世界灰蒙蒙的,像洞中激起的灰尘盖在山水上,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的身后聚集着身披蓑衣的寨民,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脸,他们沉默不语地盯着眼前的吊脚楼。 贾想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踱步绕了两圈,这群寨民视若无睹,眼中只剩下那一扇窄门。 他试探性地在脑海中叩问了一下:【系统,在不在?】 本以为会没有回应,熟料一串滋啦的电流响起,熟悉的机械音归来。 【宿主,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贾想不曾想过在此处能接收到系统的回应,他颇有些惊讶——敢情他入的这场幻境,其主人也是穿越者? 是了,贾想再不反应过来,便要对不住过往累死累活上逻辑课的自己了。 水课,节节签到,期末小论文。 贾想疲倦地挥去现代的记忆,组合着自己穿梭的所有幻境—— 每一副更迭的场景,系统的时灵时现,还有每过一个境便消失的同伴。 贾想猜测他正穿梭于同伴们的幻境之中,而没有系统出现的幻境,其主人是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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