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来,他们一行人中有三个人是穿越者。 这是谁的幻境?陈乐行,还是咎语山?贾想心中发毛,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没有一个正确选项。 他斟酌片刻,轻扫了眼雨中肃穆的人群,问道:【系统,我抢走祝千龄,离开山洞后,发生了什么?】 系统却诡异地沉默了,如果有实体,它的眼珠子必然心虚地咕噜咕噜忙活。 良久,系统斟酌着措辞,道:【宿主,你没有离开山洞。】 提及此处,系统装模作样地哀叹:【宿主,非常感谢你能拥有拯救反派祝千龄的觉悟,但将自己陷于险境,实在不是个好勾当。】 【我把他们都送走了,我自个没出洞,是也不是?】 【是,】系统发出一声浅淡的叹息,【宿主与赖疙的巫师困在洞中,金蚊子忽然出现,宿主为了躲开金蚊子……】 系统有些难以启齿,贾想觉得这机械还挺人性化,能从停顿声中听出几分不忍与恶心的情绪。 贾想摩挲着下巴,一帧帧怪诞的影像在眼前翻开——那一团在他手中跳动的太岁如在眼前,他高举着刀,在卜罗笑盈盈的注视下,劈开了太岁。 他说:【我是不是钻进了太岁里?】 屋内传来女人的呻吟声,听声音,似乎有两个临盆的女人。 系统答:【是的。】 风雨铺天盖地,压弯了贾想的眼睫,他隐约看不清前景,耳边只有女人痛苦呻吟的声音。 直至屋内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这声啼哭似乎是圣旨,寨民们脸上顿时挂起兴奋的笑容,他们张开手,热切地朝着吊脚楼拥去。 这一副如痴如狂的场景,贾想似是回到了那一场除煞礼上,所有人围着火架高声庆贺,如登极乐。 贾想被他们撞得左右摇摆。 雨滴顺着寨民留下的脚印,在地上击打出一块水洼。 贾想被冲撞得踉跄一步,脚下滑过流泥,整个人跌入水洼中。 雷声千嶂落。 鸣如鸟雀高歌。 贾想站了起来,本该湿漉漉的衣裳却暖烘烘地裹着他的身体,雨汽侵蚀的冷骨湿意褪去,他眼前是一座春色撩人的赖疙寨。 一阵胭脂香味掠过鼻尖,贾想转头,只见一名衣袂飘飘的女子持剑走过,她身侧缀着一个到腰际的孩子。 “母亲,此处便是你的家乡吗?” 女子笑了起来,眼角红痣生动纷飞:“是了,你当初便是在此处出生的。我今儿带你来,是让你来见见你姨母。” 孩子嘀嘀咕咕道:“这儿同仞州可不一样……” 话语间还有几分不情不愿。 女子正是彤娘,她叹道:“若是你姨母的孩子还活着,想必你与她会相与得很好。” 孩子仰头看着母亲,他有着一副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眉眼。 “姨母的孩子怎么了?” 彤娘不再说话,只是握紧孩子的手,步伐仍如年轻时那般娉婷多姿,腰间的玉佩微微摇晃,与仙宴请柬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苍树难以窥见百年后遮天蔽日的样貌,万物生机勃勃,南海未分裂前,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两百年前,前任仞州州主简右的夫人赖彤携子返乡,”一道熟悉的男音从耳后飘至身前,“不幸身亡,尸骨无踪。” 贾想若有所感地转过头。 来者有着与孩童一模一样的脸—— 卜罗。
第21章 卜罗背着手,他眺望着母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的悲伤有如实质。 面前的景色有如风雪过境,葱郁绿野中,母子谈笑的背影化为稀碎雪尘,阳光也变得斑驳零碎。 幻境承载着幻境主人万千思绪,多变跳跃之间,闯入幻境之人不知会碰见什么情境,欣许是机缘,也可能是灭顶之灾。 可贾想隐约觉得,这场幻境不过是宓娥娘娘眼角含着的那一颗泪水。 雪尘尽头处,是一声女人悲哀的叹息。 他们踏入了一片黑夜中。 吊脚楼不如百年后那般陈旧,屋檐挂着的青铜风铃颜色鲜泽,风一过,铃声悠远清脆,传入长长远山。 烛火照亮了一方窄小的窗口,两个女人的剪影倒映其上,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侧脸,昭示着二人的血脉相连。 然而明眼人都可见,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烛火晃动间,贾想嗅到了一股刀光剑影的凌冽。 “阿姊,当年你我先后产子,”彤娘的声音传来,清丽如黄莺的声线因压抑的怒火而失真,“究竟是我产下了繁儿,还是你产下了繁儿?” 对面的女人缄默无言。 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接踵响起,彤娘崩溃地砸着目所能及的一切物件,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瞬,吊脚楼与夜色融为一体。 剧烈的喘息声,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屋外的蝉鸣蛙叫,皆饱含着未声张的滔天怒意。 彤娘对面的女人嘴张了张,许是久未发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人用砂纸磨过。 她说:“你生的是女儿。” 窒息的沉默。 彤娘爆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叫,刺得贾想耳膜阵痛。 贾想低声呢喃:“狸猫换太子?” 显而易见,这就是换子的狗血八点档剧情。 婴儿破雨的啼哭声仿佛还萦绕在身侧,贾想眼前浮现起寨民们如痴如狂的神情——雨水泼打在他们的脸上,蓑衣浸染浓郁雾色,化开了女人痛苦的呻吟,笼了一场贻害百年的局。 彤娘真正的孩子,究竟怎么了? 贾想望向卜罗。 或者是,简繁。 察觉到探究的目光,简繁只是讪然一笑:“看下去吧。” 石像倒塌后,宓娥娘娘背后倾泻而下的白骨堆,攀附在白骨上长出的朵朵太岁。 金蚊子的啼哭声与婴儿来到世界发出的第一声重合,宓娥娘娘手中托举的金蟾蜍舌尖细长。 蟾蜍食虫,宓娥食子。 熟料,简繁似乎看穿他的所思所想,道:“宓娥不食子。” 贾想回过神,问:“此言何由?” 简繁只是重复:“宓娥娘娘不食子。” 贾想还想问,屋内忽然“啪嗒”一声。 幽蓝灵力冲天而起,彤娘手持利剑,直指同胞姊妹。 她的哭声被怒气掩盖:“我按照族规返乡产子,不是让我女儿为你儿子做祭品的!” “我早便劝过你离开赖疙!你的孩子被选为宓娥的祭品,不也有你的不作为在内!” 另一名女子低声怒道:“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一走了之吗?” “那你也不应该把我女儿送给那邪乎的癞/□□娘娘!还让我养你儿子!” 秋莲流转,挥剑决浮云。 这一股灵力实在强势,蓬勃四荡,饶是身处局外的贾想,也被这力道狠狠震慑开了三步。 吊脚楼依次亮灯而起,不少寨民打开窗户,朝着彤娘的屋子张望。 不合时宜的,贾想脑海里闪现过路上萧敖的科普。 “前任仞州州主简右的夫人赖彤一剑霜寒十四州,至今仍被赞颂,”萧敖赞叹,又不免惋惜,“可惜天妒英才,简州主爱妻心切,寻入南海,归来后却闭关不见客,郁郁而终。” 贾想在脑海中疯狂敲打着系统:【系统,你出来!这段内容在原著里没有呀?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原著自行补充剧情,系统也无能为力。】系统敷衍地答道。 剑影挽花,窗口大破,与彤娘长相相似的女子旋身飞出。 有人在楼上忧心喊道:“族长!” 贾想还想顺着一看究竟,熟料月色下的所有再次被定格,停滞在空中的族长衣带凌乱,彤娘手持长剑一脚跨在窗棂上,秀美的五官扭曲,不少寨民探出脑袋,瞧着姐妹争执。 全被碾碎成点点灰烬。 灰烬散去,又凝聚成一副新的场景。 一座女神像站在神台之上,她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托举着金蟾蜍,长发与山壁交织,双眸高抬,似是透过蟾蜍窥运势,以此保佑赖疙的繁荣昌盛。 她的五官显然与百年后在神龛上的宓娥娘娘不一,但标志性的代表物又无不昭示着这座神像就是宓娥娘娘。 神像前跪着两个女人,正是彤娘与族长。 她们身前站着一名老人,他很老了,皱纹遮盖了眼,披着由蟾蜍图腾织就的流苏长袍,身背宓娥娘娘,似要与石壁泛然一体。 此人正是与简繁一起出现的老者,可惜被隗嘉一刀刺穿,不知是否还活着。 简繁似乎看出了贾想所想,毫无温情地讥讽道:“死了,山洞被堵住的时候就断气了——呵,也是活该。” 彤娘与族长二人被束缚着,低头不语,与陈乐行被金蚊子魇住的状态相似。 他看向姐妹身后义愤填膺的寨民,那些脸曾在雨中受尽鞭挞,却在听见啼哭时涌上扭曲的狂喜之色,诡极恶极。 贾想隐约觉得,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雕像前的老者口中念念有词,怒目扫视着姐妹二人。 在老者意味不明的怒斥声中,贾想隐约听见洞穴外传来熟悉的音律。 山洞外,敲锣打鼓的声音愈发清晰,与贾想猛烈的心跳声逐渐重合,他的心脏就要突破胸口,有如姐妹二人忽然剧烈挣扎的身躯。 老者沉沉地拍了拍石台,质问跪在面前的姐妹二人。 他冷哼一声,慢条斯理道:“赖霜,你身为当任赖疙族长,本应向宓娥娘娘献上你的金蚊子,以此显吾等诚心,熟料你竟胆大至此!” 赖霜粗喘道:“赖疙人祀的行为早便要消停了!你有胆,就不要把你的孙儿送出赖疙!” 闻言,寨民们愤懑地瞪着赖霜,指指点点,说出口的话无不尖锐刺人。 赖霜却对这些中伤的话语不屑一顾,她讥笑道:“这吃人的娘娘能保佑赖疙什么?赖疙还不是被大巫打压,被旁族蚕食,这信仰不要也罢!” “大逆不道!”老者被赖霜这一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不断地指着赖霜,羽衣上的蟾蜍图腾跳跃浮光。 而赖霜嘴角带笑,冷然地瞪着老者,态度之决绝,饶是老者也不好能将她奈何。 熟料跪在赖霜身侧的赖彤却爆发了,她横眉扫向自己的胞姐,喉咙里挤出一道冷不丁的嘲讽。 “可不谓呢?这信仰你早不要晚不要,偏生事发东窗了才说几句硬气话,”赖彤目眦欲裂,“你有本事,就回到十年前把这话说一遍!” 闻言,还在挣扎的赖霜静默不语,也不偏开头,直面着妹妹的怒火。 赖彤还想再说些什么,姐姐垂眸的眉眼与自己抚养多年的养子眉目重合,一时语塞,悲痛如卸闸的洪水淹没了她,赖彤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痛苦地垂头,脊骨凸起,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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