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冒出的,还有洞口处热闹喧天的敲锣打鼓声。 贾想循声望去,只见混沌中,一支营神队伍浩浩荡荡地亮起色泽。 营神队伍与百年后的形式仍然一致,只不过多了几位挑花担的孩童,他们叽叽喳喳地缀在队中,担上盛满的是一朵朵深棕的太岁,乍一看竟和花一般大小,瓣瓣相拥。 太岁们朝向摇摇晃晃的神龛,神龛上端坐着一名少年,他有着与姐妹二人相似的眉眼,此刻正被绳索束缚全身,双眸空空。 营神队伍在神像前停下,四名壮汉抬起神龛,放置在神像面前。 赖彤见到养子简繁坐在神龛上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口不择言:“巫长,巫长啊!你将繁儿带来此处是要为何?当年之事,何必牵扯到繁儿?” 老者阴恻恻一笑:“宓娥娘娘被欺瞒了十年,为平息她的怒火,我们自是要纠正当年的错误。” 说罢,他抬起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小刀,贾想认出来,这恰是割伤祝千龄用来放血的小刀。 接下来的一切错乱又戏剧性,赖彤与赖霜姐妹二人绝望地看着自己养育的孩子被割开喉咙,女人尖锐的撕裂声贯穿了贾想的耳膜,悲痛与悔恨浓郁得将幻境染上一层雾蒙蒙的灰度。 血液汩汩,流落到宓娥娘娘的脚下,宓娥悲悯的眉目变得活跃生动起来,手中端着的蟾蜍隐隐闪烁着绿光。 老者的声音隔着水面,虚幻地回荡在山洞中。 “你们二人触怒娘娘,就此赎罪吧!” 而后,手起刀落。 寨民们争先恐后地抢夺姊妹二人落地的头颅,血液溅湿了半块地面,赖彤死不瞑目的面容正对着贾想的方向,眼白布满血丝,涣散放大的黝黑瞳孔有苦难言。 她的眼角流过一滴泪水。 泪水落地,整个幻境随之破碎。 老者高傲的脸庞,寨民们疯狂可怖的嘴脸。 赖霜落地时嘴巴微张,她定定地看向妹妹的位置,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能为了亲子,不惜牺牲妹妹的孩子,然而在亲子与妹妹的抉择中,她又替妹妹先行领了老者利落的刀斩。 谁知道呢? 贾想心中浮现出一股怅然若失的痛感。 后面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 姐妹二人死后怨念强盛,更何况是赖彤这种曾惊艳修仙界的天之骄子。 宓娥娘娘受了百年的俸禄,也只堪堪生出灵识,其资质之愚钝,难以与姐妹二人抗衡,很快被取而代之。 石像下,森森白骨积攒多年的怨念终于爆发,滋生出丰美太岁的同时,爬出一只只光滑湿润的金蚊子,他们或哭或笑,顺着山岩,攀爬到了寨中。 月色惑人。 厉鬼横行。 赖彤化身的宓娥娘娘更似慈母,她携着满腔的仁爱与怨恨,降临了赖疙。 而赖疙近在咫尺的灭顶之灾,终止于一道剑光。 一名修为高深的蓝衣男子矗立在部落的空地上,他悲哀地注视着疯魔的宓娥娘娘,她眼角的红痣妖艳楚楚。 他咬唇,手中银剑对准了曾经的爱妻。 贾想与萧敖默默注视着这一场夫妻之间的对决。 天地被二人的剑气搅得风起云涌,灵力疯狂涌向他们对战的区域,四周的树木受到灵力的滋养,疯狂地向上生长。 遮天蔽日。 两股撕扯的灵力扭曲了画面,贾想只觉得一阵狂风袭脸,恍惚之间,天与地的色泽被打翻,缠绵地交融在一起。 再一晃,赖疙恢复了平静。 寨民们麻木地举行着营神的活动,风平浪静之下暗波汹涌。 老者懊悔地跪在宓娥娘娘的神像前,身侧是幼年的简繁,他好奇地睁着眼,大逆不道地盯着宓娥娘娘的神像。 宓娥娘娘的内核早就被赖氏姐妹吞噬,姿容变得越发母性,身后掩藏的太岁根须疯狂生长,金蚊子从汁液中水灵灵地剖开太岁,笑嘻嘻地捕食着目所能及的一切。 寨民的眼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睁着扩散到整双眼眶的瞳孔,麻木地跳入太岁中,任自己被汁水腐蚀。 而后,魔窟异动。 他们把太岁带到了寨中,带到了林间,那颗参天巨树逐渐生长成了女人的身躯,宓娥娘娘带着新的太岁,扎根在寨子外围的每一寸土地。 老者痛不欲生地哀求:“娘娘啊,给我指示吧!怎么样才能平息您的怒火呢?” 宓娥笑唱。 “月光光,月光光,伶仃客遇陌路郎——” 歌声空灵地荡在空地上。 贾想树立其间,火架还堆在中央,黑炭散发着一股被潮汽浸染的霉味。 “道曲曲,长悸悸,阿郎棺里把笑扬—— “天惶惶,地惶惶,南柯噫语入梦去——” 小女孩的歌唱声在身后响起,贾想猛然回过头,只见最初在寨中嬉戏的两位女孩捧着一颗藤球,兴奋地跳来跳去。 “不知梦中——” 其中一名小女孩察觉到贾想的目光,笑眯眯地回过头,眼角的痣被眼睫扫过,越发显得生动可人。 两个小女孩双手托着藤球,黑白分明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敖,异口同声道。 “我叫赖霜。” “我叫赖彤。” 她们如出一辙的五官逼近贾想,相似的声线起伏:“你是谁?” 黑漆漆的瞳孔似乎被人写上了“骇然”二字,被这种眼睛盯着的时候,贾想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 他硬生生忍住胸腔中翻涌的恶寒感:“下一句是什么?” 贾想冻着一张比寒冬腊月还要冷峻的脸:“歌谣的下一句是什么?” 赖彤闻言,痴痴地笑了。 她顽皮地朝着贾想眨眼。 “不知梦中非假——” “嘶啦——” 天际忽然传来一道巨响,贾想与简繁同时仰头望天,瞳孔瞬间凝聚成针。 只见一双巨手撕开了天穹,天色昏暗,五指紧咬边际,另一只手越过缝隙。 直直朝贾想抓来。
第22章 天沉如铁,那只撕开云片的手自混沌中来,五指修长,却伤痕累累,目标明确地朝着贾想伸来。 沉寂已久的系统忽然在贾想脑海中生出一串又一串电流声,滋啦声频频,将贾想刺得脑袋生疼。 【宿主……宿……】 机械声断断续续地响着。 那只庞然巨手直捣黄龙,穿透重重巨树,随着木屑飞溅的撕裂声迫近,系统的机械音越发生涩。 【你不……】系统的机械音浮在半空,【祝千龄是个祸患……你要……】 【我要干什么?】贾想被纷乱的杂音吵得烦躁,仿佛置身于久不通风的浴室,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你要……救……祝千龄……救……】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贾想,赖氏姐妹从咽喉中挤出了恐惧的尖叫声,她们丢开手中的藤球,四处逃窜。 贾想愣神地盯着那只放大的手。 那只手很冷,好似刚刚穿过几个世纪的雪原,携来的寒风肆虐无忌。 他指尖一动,两姐妹被弹到吊脚楼之下,她们断了气,脸正朝着贾想。 惊惶,恐惧,无助。 整座幻境开始晃动,天空从缝隙中坠下许多碎片,化作流星陨落,划破笼盖寨子的迷雾,光点挥开家家户户悬挂的风铃,急促的铃声掩盖了系统滋啦的电流声。 贾想的耳畔变得一片清明。 那只手停滞在贾想面前,贾想还不如他十分之一片指甲大小。 它很轻柔地拖住了贾想,但太冷了,冷得贾想不由得打颤。 赖氏姐妹死去时,简繁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他撑起身,朝着贾想大喊道:“出不去——” 贾想捂着耳朵,想朝简繁问些什么。 “梦中非假象——”简繁咳出血沫,“你还没出去——” 贾想被那只手掌托举着,凌驾于遮天苍树上,简繁迷瞪地抬头,只能看到一只瘦削白皙的手背。 腕骨处有一颗浅淡的痣。 系统的声音已经平复,贾想紧蹙的眉头散开,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胸口堵塞,他有点呼吸不畅,眼前出现了重影。 他用力地晃了晃头,越靠近裂缝,贾想身下的手便缩小几分,直到接近裂缝口时,贾想便与手掌一般大小了。 裂缝后是一片不见尽头的黑色,托住他的手散发着一层荧光。 顺着白皙的手臂望去,一张不可思议的脸出现在贾想的面前——眉眼精致,薄唇微启,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打下一层阴影。 红珊瑚般流光溢彩的眼眸盯着贾想,一动不动,竟是看得痴了。 祝千龄? 贾想惊悚地坐在手掌间,祝千龄将他轻轻捧到眼前,歪着头,散落的青丝扫过五官,眼神晦涩不明。 “闻人想,”祝千龄的声音干涩,似是渴了许久的沙漠旅人,“你要离开我吗?” 贾想眉尖一跳,心脏快速跳动,就要冲破肋骨。 “你要离开我吗?” 久未得到回应,祝千龄垂下眼眸,一滴泪水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 贾想瞬间就慌了,他解释不清自己方才还在剧烈搏动的心脏为何沉了下来,但他本能地想要去拂去祝千龄的泪水。 他抬起了手。 “嗵——” 泪滴入水。 祝千龄有如那一圈散开的涟漪,整个人化为一阵虚影,随之消散。 徒留一片黑漆漆。 贾想猛地失重。 他眼睁睁地看着祝千龄逐渐变得浅淡的身影,沉落而下的心脏又在刹那间汲取了全身的血液,在胸腔中猛烈地鼓动,震破耳膜。 蛮横的水拉扯他向下。 窒息感争先恐后地钻入贾想的鼻腔,窜至他的肺腑,挤压他身体里每一寸空气。 贾想浑然不知,眼帘上印着的是祝千龄那张悲恸的脸庞。 藏在心中的疑虑也逐渐攀升—— 一股力道揪住贾想,猛地将他往上一拔。 贾想爆发出一阵咳呛声。 “我的天,可算拔出来了,累死我了。” 贾想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只觉得脸上湿哒哒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他一把抹过自己的脸,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咎语山嫌弃地用手帕擦拭着自己沾满黏液的手;陈乐行跪在他身侧,长剑刺在一颗硕大的太岁上;隗嘉和车禾则跪在萧敖身畔,瞠目结舌地看着被赏了一巴掌还乐呵呵的萧敖。 还有一名长相风情的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身上与南海特色相契的服饰,彰显着他的身份。 莫尔纳。 贾想沉默地扫视周遭,碎石与白骨堆积,黏腻的太岁流淌了一地。 “祝千龄呢?” 咎语山歪头:“谁?” 贾想挣扎着起身:“祝千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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