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声迭起,尘土飞扬,听不清半点信息,可满眼尽是要害。 白乡明确实坦言是西沙人士,于三十多年前奔赴北川。 可咎语山道诡境只会显示魔窟相关的一切,是变相的魔窟历史重现。 白乡明活着的时候,魔窟还没有封印吗?不可能,魔窟封印已然是数百年前的事宜了,不知跨过几代,当事人恐怕只剩下仞州长老会那几个苟延残喘的老古董。 如果反着来,西沙对魔窟的封印,早已被人打开了?那此地重映几十年前的事情,便也不稀奇了。 咎语山也不曾与他们说过西沙的情况,他们莫名其妙被卷入诡境,莫名其妙看着日月当空,莫名其妙遭遇封印解除,诡境崩塌。 又莫名其妙,来到一处新的诡境。 祝千龄不知遗落在何方,萧敖没有一个准话,不知咎语山能否得到救治,以及那个一反常态、窝窝囊囊的莫尔纳。 混沌如潮激动翻卷。 白叔便是他们一行人初入诡境时,所遇到的那个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的男子了,而白乡明竟是他儿子。 北川一事的结局,贾想只知晓闻人王室覆灭,北川封印破灭,北川哀鸿遍野,仞州高层吵得热火朝天,接着东岛事发,他们自顾不暇。 至今,贾想都不知闻人曲与闻人歌的下落,不知北川的封印事态究竟如何,不知北川起义军是否有了结果。 皆是一场场没有结果的斗争。 贾想平复复杂的心绪:“我去见见他。” 说罢,贾想矜持地站在一侧,眼神颇带求助意味地看向少女。 少女被他的多情眸看得脸颊温热。 “我与您一同去吧,恰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的妹妹。”少女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抓着银瓶。 贾想微微一笑:“多劳。” 出了神殿,贾想才发觉此地与诡境大为不同,天顶只有一轮白日,烈阳灼烧着白沙,每每踩上一步,都觉得脚底板被烫得难受。 行人见祭司从殿中出来,纷纷兴奋地朝祭司招手,高声呼唤着贾想。 祭司在西沙人眼中是极为崇高的存在,不知是神像的缘故,还是西沙的缘故。 有人捧着一只云雀,巴巴地朝贾想鞠躬,咧着嘴傻兮兮地笑着。 “祭司大人,您瞧瞧,有鸟儿飞到此地来饮水了!”他兴奋地说着,以一种奇异的腔调,像是唱歌,“今夜的圆月祭祀,定能重铸西沙荣光!” 贾想指尖抽搐了一下,神情不变,朝他轻轻点头。 一旁的银瓶少女被叽叽喳喳的云雀闹得笑了起来,其实她五官太凶了,笑起来反而有些惊骇,可浑身却昭显着青年人才有的朝气蓬勃。 捧着云雀的青年看上去不善与异性沟通,见少女如此活泼亲近,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 他瓮声瓮气道:“小海姐,你若是喜欢,你可要养它?” 说着,他拨开云雀的翅膀,这只云雀身上满是血迹,奄奄一息,它半睁着眼,许是血迹斑斑,乌溜溜的眼透着铁锈般的棕红,简直惨不忍睹。 它却还伸着脖子,朝着贾想一昧地叫着。 小海瞅了眼神游天外的贾想,捧过云雀,送到贾想眼前。 “我瞧这鸟儿通灵性,一直朝着祭司大人叫唤着,说不定,更想要您呢!”小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青年不懂少女腼腆情性,他只是欣喜道:“哎呀,我捡到它时,它叫都不肯叫,我都以为这云雀不行了,熟料一见着祭司大人,便活泼成这样!” “祭司大人,云雀可是一个好征兆呀!”小海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少女娇俏浓郁得不像话,生机勃勃的模样,与手心中半死不活的云雀对比明显。 “绿洲逐渐萎缩,鸟兽们都跑了,去年都见不着半点踪影,今儿落了一只,是要好转的兆头吧!”有路人见了他们的情况,热情地笑着,还想去戳云雀的小脑袋。 贾想制止了那根手指,狐疑地打量着这只瘦小的云雀,犹豫片刻,慢吞吞地将手掌盖在云雀身上。 太小了,半只手掌都不到。 小海见贾想把手放在云雀羽背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玉白手掌,淡淡青筋又显露着主人潜在的力度。 她脸颊微红,熟料那只病怏怏的云雀猛地一弹,柔软的触感把小海吓了一跳,手一颤,眼见云雀就要跌落掌心之外。 贾想另一只手迅速伸出,托扶起云雀,将云雀合在自己的双掌中,慢慢捧到心口处。 小海慌慌张张道:“都赖我,鸟儿可还好?” 贾想半垂着眼,轻轻打开手掌,其他人心惊胆战地探出头,八只眼盯着这只可怜兮兮的云雀。 云雀身躯起伏剧烈,比他们还要惊愕,整只鸟恨不得塞进贾想的衣袍中,嘤嘤地叫唤着。 贾想被云雀的姿态逗得轻笑一声:“白叔那儿,治不治鸟兽的病症?” 小海回过神:“治的治的,哎呀我们快些过去吧!可别耽误了!” 她与其余人招手告别,担忧地盯着云雀,一步三回头地赶着路。 不知是否为错觉,护着云雀的祭司,格外地圣洁美丽。 小海迟疑地打量片刻,颇有些幻视自家隔壁那位生了孩子不久的妇人,每次抱着婴孩出行时,总是慈爱地注视着孩子,仿若怀中捧着此生的瑰宝。 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小海拍了拍脸,试图摒除杂念。 贾想自然知晓身前少女的打量,他毫不在意地抚摸着云雀的羽毛,小心避开了伤口。 “千龄,是你吗?”他将云雀捧到脸侧。 云雀没有什么力气了,它的生命力全寄在眼前人身上,泛着淡红的眼瞳紧紧凝视着贾想。 贾想不期待云雀能够回应它,方才那几声嘤咛便是云雀剩余的所有生气了。 他想将云雀合在掌心,外头太晒了,对伤患不好。 出其不意,云雀梗着脖颈,柔软的羽毛蹭过贾想的嘴角,又很快沉沉地跌倒在手掌中。 贾想一愣,出神地摸了摸嘴角。 “祭司大人!到了!”小海一转身,就见祭司大人一脸懵懂的模样,怔怔地站在原地,离她好远。 见祭司把鸟儿捧到脸侧,小海忧心忡忡,生恐云雀噶了气,把他们圣洁慈悲的祭司大人吓到了,急匆匆地想要上前探查。 然后,他们无情无欲圣洁美丽的祭司大人头微微一歪,头襟顺着滑落了半边,银发倾泻而出,在阳光下光泽缤纷。 而祭司大人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小海瞬间被惊艳地不敢大出气,只见祭司大人撩起眉眼,将云雀轻柔地含在手中,食指点了点云雀小小的脑壳。 “怎么停下了?”贾想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小海,“到了?” 小海回过神,手足无措地嗯嗯啊啊了半天,一蹬腿,转过身拍了拍脸颊。 “是的,”她迈开手脚,顺拐了,“白叔!白叔!我带祭司大人过来了!白叔!” 也许是白叔给了她勇气,小海急促地扣着门扉,提起嗓子喊着。 “哎呀,来啦来啦!” 一个男声朦朦胧胧地传来,随后石门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白叔在碾药呢,”开门的男人指了指屋内,“祭司大人在哪儿?”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眯着眼,隔着扭曲的热浪,看到预想中那道身影。 “哈哈,终于来了。”听上去咬牙切齿,好似对这位受万人敬仰的祭祀有莫大的意见。 贾想微微睁大双眸:“萧敖?” “啊?”萧敖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顿时愣在原地,他向前努力地伸着脖子,“啊?不是哥们?怎么是你?祝千龄呢?” 小海不满地打了他一巴掌:“休要对祭司大人无礼!” 地板似有一块磁铁,专吸萧敖的下巴,从门外重逢到门口会晤,他的下巴就从来没有合上。 贾想矜持地一抬下巴:“免礼。” 萧敖被这句话惊回神,他恼羞成怒地手动合上下巴,瞪了贾想一眼。 小海立刻叫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萧公子,这位可是我们尊贵的祭司大人!你是外乡人,哪怕不信我们的神明也就罢了,休要对祭司大人无礼!” 萧敖委屈地指了指鼻子:“我哪里无礼了?” 贾想嗤笑一声,不做回复。 小海气势汹汹地瞪了萧敖一眼:“就这般,还不无礼吗?” 就在小海越想越气,想要一骨碌发泄出来时,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地动山摇地出现了。 屋中排列着一墙的盒柜,本该是能将人衬得矮小的嵌墙家具,却在汉子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变得娇小可人起来。 “祭司大人!”此人态度无比虔诚,见了贾想瞬间喜笑颜开,“您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贾想朝他颔首示意,对方金刚芭比的形象还是让他有些生理不适。 他将手心里蜷缩的云雀递到汉子眼前,云雀抖了抖身躯,下意识追寻着贾想松开的另一只手,弱弱地嘤了一声。 “您看看能不能治?” 贾想大致联想到鸟儿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毕竟那座神像被贯穿身躯,灰飞烟灭了。 他怎么可能会毫发无损呢? 但未知全貌的情况下,贾想不敢冒然使用灵力为之梳理,何况当下诡事频发,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汉子见了云雀,细长的浓眉瞬间拧成一条线,他急急躁躁地扯过一条干净的方巾,瘫在桌子上。 “祭司大人,您把鸟儿放在上面,我去瞧瞧我那儿有没有药草。” 说着,他怜惜地瞥了云雀一眼:“神明大人保佑。” 小海见汉子神情不安,也担忧问道:“白叔,可还有得救?” “说不准。”汉子急匆匆地翻找着药柜。 小海左顾右盼:“白叔,我妹妹呢?” 萧敖眼睛咕溜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海,越看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凑到萧敖身边,道:“耳室里头就一个小婴儿和咎语山。” 萧敖若有所悟地抬眸,轻声重复了一遍:“小婴儿和咎语山?” 汉子没有抬头,翻箱倒柜着,还有空,抽出一只手指了指耳室。 “小山乖得很,睡得很安静,就是伤势不容乐观。” 闻言,贾想与萧敖两人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贾想用眼神示意,薄唇轻动。 “咎语山?” 萧敖下垂着嘴,轻轻点头默认:“我说她怎么忽然缩水了,还以为是反噬呢!我去她还真有个姐姐啊?” 咎语山的姐姐咎言海瞬间提心吊胆起来,她五官生得过于锋锐,蹙眉时却缩小了她的利气,细看与动怒的咎语山有六七分相似。 咎言海忧心忡忡地问:“我能进去看看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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